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六章
林琅覺得,最近自己的身邊經常發生一些怪事情。
下雨時,教室外多出的雨傘。天黑走過偏僻小路,發現四周都被掛上了燈。
甚至連自己最常去的那家麵包店,也總是剛好還剩下一個她最愛的芋泥麵包。
明明這款是店鋪的招牌,中午之前就會售罄。
她撐著傘,慢吞吞的咬下一口麵包,從那條亮著燈的小路走過。
終於不用再害怕這條狹窄巷子的黑暗。
她和周橙靜說起這件事,周橙靜睜大了眼,神情激動。
她肯定:「你這是被幸運女神眷顧了!」
林琅疑惑,並且不解:「幸運女神?」
周橙靜讓她等一等。
尤其是近幾年,氣溫不斷創下新高。
圈圈繞繞,一直到了晚上才找到學校。
自責和愧疚逐漸將她吞噬,她站在礁石之上,親眼看著海面漲潮。
嚇得她隨手就扔了那本書,嘴裡反覆念叨晦氣,併到處宣稱這玩意兒是假的,信不得。
那口氣堵在胸口,手攥著袖子,額頭都憋出細汗了,最後還是默默吞咽回去。
後來閑著無聊算了下她和班主任的,發現匹配度居然百分百。
整個高中生涯,周橙靜都是林琅最要好也是唯一的朋友。
她無處可退,只能認命等待海水將自己溺亡。
她也不敢去找她。
林琅想給她打電話,問她有沒有好點。
得知這一消息的林琅死死按著書頁一角,嘴唇緊抿。
摧毀一個女生最簡單的手段就是偽造她的黃謠。
她是美術生,每周都有幾節課需要外出寫生。
最後花一百打了輛黑車,還被司機以前面修路,車開不過去為由給扔半路了。
她從書包里抽出一本星座書,按照目錄翻到林琅的星座:「上面說你們這周會被幸運女神眷顧,幸運顏色是紫色,幸運寶石是綠松石,幸運數字七。」
剛好下節課是數學,周橙靜羨慕的不行:「我下周就回去和我爸媽商量一下,把我也轉成美術生。」
僅僅只是因為她長得好看,便讓她坐實了這種謠言。
周橙靜聽出了她話里的敷衍,知道林琅不信這玩意兒,她勸她:「壞的不信,好的可以適當信一信。」
林琅應聲之後開始收拾畫具。
她和她男神的匹配度是七十七,遠超及格線,她興奮了兩天。
周橙靜挽著她的胳膊撒嬌:「有你陪著,再累我都覺得很輕鬆。」
很難想象,她這樣孤僻的性格,居然也能在開學初期就能結識周橙靜這樣的朋友。
在很多年前,她就平靜接受了自己的人生。
那一整天,林琅都沒在學校看到周橙靜。聽說她受到驚嚇,提前被家長接了回去。
此時看見前方分明有車輛開入,提起勇氣想要為自己據理力爭。
剛入學的時候,林琅人生地不熟,出了車站連學校在哪個方向都不知道。
學校里的同學對她並沒什麼好印象,明明她什麼也沒做,卻總有人帶頭孤立她。
林琅勸她思而後行,畫畫沒她想的那麼輕鬆。
周橙靜不止一次在課上為她出頭,次日早讀卻差點被課桌抽屜里的死老鼠嚇到暈厥。
周橙靜近來迷上了這些,還有通過算姓名的筆畫數來判斷自己的姻緣。
可是她沒有手機。
林琅拖著行李箱,靠著手機導航艱難辨路。
她不善言辭,性格孤僻,獨身來到陌生的城市求學,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
但也僅此一個。
因為過於用力,手腕甚至開始顫唞。
她的安靜,她的孤僻,反而將這股氣焰助長。
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被包養的消息逐漸傳開。
九月的北城,太陽烈到能將人直接晒成人干。
算了。
林琅聽到她的話笑了笑:「是嗎,那挺好的。」
可悲的,被厭棄的。
她就是這樣一個人。
領養家庭說她是災星,她從出生就被不斷拋棄。
下午放學,她回到住所。一個窄小的單間門,還是慈善機構出錢給她租的。
林琅將書包放在桌上,冰箱里還剩了一些昨天的飯菜。
她加熱后,一頓晚飯便完成了。
她對食物從來不挑剔,能填飽肚子就行。
家裡沒有電視,她唯一的消磨時間門方式就是學習和畫畫。
吃完飯後,她拿出昨天在書店買的一課一練。
老師留的作業在學校的時候就完成了。
林琅非常清楚,自己唯一的出路只有學習。
她的人生,只有這一條出路。所以她會抓住這個機會。
有時候她去寫生,中途會經過天池巷。
那是一條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巷子,巷子兩旁的四合院帶著老舊的年代感。
朱漆木門前杵著兩頭石獅。
可就是這條看著不起眼的巷子,在更早之前,卻是皇城地界。
出生在這裡的,僅僅只是靠出生,就打敗了這世上百分百之九十九點九的人。
生來便萬眾矚目。
周橙靜說:「如果不是出生就在這兒,那這輩子都別想出現在這裡。」
林琅聽完后,沒有太大感觸。
她沒有周橙靜的羨慕,也沒有旁人的妒恨仇富。
她並非聖人,她僅僅只是,並不在意這些。
連溫飽都難解決的人,唯一的煩惱就是解決溫飽。
至於那些七七八八的煩惱,是吃飽了飯的人才有心情去考慮的。
今天天氣挺好,太陽懸挂在正中,趕走了秋日該有的微寒。
公交車壞在半路,一群人多等了半個小時才等來第二班。
所以林琅比平時要晚了許多。她背著畫具一路狂奔,高馬尾校服裙,以及白色襯衫,還有領口處的紅色領結。
身側是車來車往,少女的青春洋溢,比晌午的陽光還要耀眼。
前方停了一輛莊重嚴肅的黑色越野車,車牌號是白色。
車窗徐徐降下,她在那一瞬間門扭頭。
車後排的少年正好看向窗外,兩人對視。
清淺的眸對上她的。
車內的沉香滲透出來,他的眉眼清俊聖潔,給人一種被洗禮過的乾淨。
白到不摻一絲瑕疵的膚色。
那僅僅只是一個偶然的擦身,一個巧合的對視。
出生便住在天池巷的富家少爺,和靠社會救助才能賴以生存的貧窮少女。
他們的人生,天差地別。
林琅收回目光,步伐稍微加快。
她不知道的是,她揚起的裙擺,她搖晃的高馬尾,以及剛才只持□□的對視。
都在某人的心裡,留下不可磨滅的回憶。
老師並沒有怪罪她的遲到,相反還讓她再有下次的話,就慢慢來,不用這麼著急。
她找到自己的座位,放下畫具的同時和老師道謝。
為時半天的寫生,是在為下個月的比賽做準備。
林琅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老師遞交的名字。
這次比賽是省區舉辦的,獲得名次的都會有一筆不菲的獎金。
老師知道林琅的情況,所以平時總會或多或少的關注她。
一直到下午,太陽開始下山。
老師也宣布了下課。
其他幾個學生聚在一起商量著待會去哪裡玩,明天就是周末了。
林琅一個人將東西收好。
其中一個人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她能明顯感覺到,身後的議論聲變小了。
成了竊竊私語。
哪怕聲音刻意壓低,但她還是能聽見一些。
「聽說她在外面的男人都四十多了。」
「我感覺她不像這種人啊。」
「都被看到了,在校外和老男人摟摟抱抱,還纏著讓別人給她買名牌包包。」
「她哪來的名牌包包,她的書包都是縫過的。」
「裝唄,扮可憐,想博取別人同情。」
「別說了,待會讓她聽見了不好。」
「怕什麼,敢做就要敢當,當了表子還想立牌坊嗎。」
林琅默不作聲,背著畫具離開。
她今天不想太早回去,因為天氣實在太好。
正好是下課時間門,附近小學接送孩子的家長陸續增多。
聽說這裡的學校只有住在附近的人才能就讀。
階級劃分,確實是個殘忍並且現實的東西。
這是林琅從小就懂的道理。
她握緊了背帶,忽略掉周圍被保姆牽著的學生,各種豪車停放在路邊。
林琅走遠了些,才陸續看到幾家路邊攤。
她走到一個攤位前,花塊錢買了一個烤玉米。
這是她今天的晚餐。
回到家,已經六點半了。
天色將暗未暗。
她住的地方是老小區,沒有電梯,只能爬樓梯。
一共十二層,她就住在最高的樓層。
周橙靜總是握著她的手腕感慨:「你怎麼這麼瘦,能透露點減肥秘訣嗎?」
林琅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說。
如果她按照她的生活方式,肯定也能這麼瘦。
林琅推開鐵門,去開樓道里的燈。
她還沒來得及進去,從樓上下來一個人。
修長挺闊的身骨,如同雨後松柏一般迸發著少年感。
他在樓道拐角處停下,燈暗,再加上背光,所以林琅沒看清他長什麼樣。
只能瞧見他身形高大,在她面前,她的眼裡便只剩下他。
稍微的停頓過後,他戴上衛衣連帽,低著頭,快步從她身邊走過。
錯身擦肩的瞬間門,林琅聞到了,那股熟悉的沉香。
是他身上的。
她沒有多想,爬到十一樓。
照例給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設,然後跨上台階。
最上面幾層樓的燈早就換了,物業也懶得管,十二樓只有林琅一個人住。
原先住在十一樓的住戶前陣子也被子女接走。
所以往上幾層,只有林琅一個人住。
對黑暗和未知的恐懼,讓她每天回家都得飽受折磨。
可是這次,意料之中的黑暗卻沒有來臨。
晃眼的白熾燈,取代了原先滿是黑色污漬的燈泡。
她停下腳步,手還放在樓梯扶手上。
心裡有疑惑,難道是物業今天讓人來維修了?
緊繃的情緒終於得到緩解,鑰匙插入門孔的瞬間門,她卻再次停下。
空氣中浮動的氣息,分明是剛才就聞到過的沉香。
那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