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發生什麼事了？」田亞玲率先打破沉寂。

「沒啥，手機不小心弄丟了。」田小陽細聲答道，語氣有些遲疑。

「別跟我擱這兒說這種廢話，你啥人我還不了解么，一個筆袋從小學六年級用到現在沒見你丟過，手機這天天不離手的東西會丟？」田亞玲明顯不相信，繼續追問道：

「就算手機真的丟了，暑假兩個月，回個信的時間都沒有么？今天開學，只隔着一個教室，消失兩個月連當面報個平安的時間都沒有么？還是說，出了什麼事情，你在刻意躲着我？」田亞玲聲音明顯柔和許多，眼睛死死盯着田小陽，企圖從他的臉上發現哪怕一點因謊言被戳穿情緒波動造成的蛛絲馬跡。但註定徒勞罷了，田小陽那萬事波瀾不驚事不關己的臉，說是張不鏽鋼人皮面具都不為過，畢竟那面無表情的臉，他用了十七年。

「真的沒什麼事。」他心裏有些矛盾，對於病情，他自己都還沒有明確的概念，只有一句話在他腦子裏反反覆復：「有可能發展成尿毒症。」

見田小陽沒有說的打算，田亞玲也不再追問，轉而說道：

「暑假過得怎麼樣，都去幹了些啥呀？快分享分享。」

「遊山玩水，吃飯睡覺。你呢？」

「吃飯，睡覺，學習，罵你，想你……」田亞玲說着，眼睛裏泛起了淚花。

田小陽不語，田亞玲又說道：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出去玩兒嗎？看了個不咋好看的電影，逛了個不像古鎮的古鎮，進了個很小很小的廟，在山頂，裏面只有一尊佛像，三五個上山朝拜的路人。那天你穿着米色的外套，有點小太陽，但不是很熱，下山的路有些長，走得有點累，路上聊了些什麼記不清了，只記得一路很開心。直到慢悠悠晃到了我家樓下，路旁開着黃色的小花，我問你說，以後可以做毫無保留的朋友嗎？」

田小陽看向田亞玲，回答道：「我說：好啊。」

沒來由的，田亞玲哭了起來，許是憋了兩個月的委屈，在見到他的那一刻就全然破防。

田小陽坐在一旁，從兜里掏出紙巾遞過去，只是安靜地看着，他不會安慰人，尤其是女生。對於異性而言，伸出一隻撫慰的右手，或者借一個依靠的肩膀在中學時代都是不被允許的，無論這行為關乎愛情，還是友情。

不多久，上課鈴不合時宜響了起來，田亞玲揉揉眼睛，深吸口氣，起身往教室走去，田小陽跟在身後，目送她走進教室。

望着田亞玲的背影，他前所未有的茫然，向來獨來獨往慣了的他，生命中突然出現一抹光亮，他急切想要握住，卻不知如何表述。毫無疑問過去的一年，二人相處的日子是他最快樂的一段時光，或許，本不需要有那諸多的顧慮，把握當下就好，其他交由時間。

課間，田亞玲手機收到一條短訊：「晚上八點，老地方見。」

時值月半，月光灑在湖面，泛起少年心事。

「我生病了。」田小陽儘力剋制顫抖的聲音，任由淚水在眼眶打轉。

他用半個小時的時間，把過去兩個月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講了一遍，期間田亞玲只是靜靜聽着，時而看一眼田小陽，時而雙手托腮望望湖面，眼裏映着月光。

說罷，田亞玲看着田小陽，努力擠出一張笑臉，說：

「樂觀開朗，積極治療，熱愛生活，熱愛生命。」

「還有，以後可不許再騙我了，記住，朋友就是拿來用的，不然要朋友幹什麼，我固然希望分享你的快樂，但也希望能分擔你的痛苦。就像你時常鼓勵我那樣，面對生活的重拳，我也想給你一點力量，無論發生什麼事，我一直在的。」

「好！」

此後，二人心照不宣再沒提過生病的事，只是吃飯時，田亞玲會習慣性跟店家說一句：「老闆，少放點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