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達皮埃的過去（4）
但小禮文並不是感到全然的驚喜——畢竟這些機械人的外表，說來有幾分驚悚。他們都睜著大大的眼睛，有些破了臉頰，有些半個腦袋都被摘除了，缺胳膊少腿的不計其數。
即便是小禮文，也有些害怕地不敢踏入。
「疼？你疼？為什麼疼？」
那道聲音再次傳來，瞬間驅散了小禮文的所有恐懼——雖然一開始有些卡頓，但很快那聲音便非常流暢清晰，小禮文覺得那聲音很好聽。
怎麼形容呢，雖然有些低沉，但又不至於低到如洞穴般恐怖，只是多了一種吸引人的磁性。
小禮文撿起被摔在門邊的小熊，大著膽子靠近聲音來源處。他撥開被疊在一塊的幾個機械人，終於將發聲的那個從半中央扒拉了出來。
哇！小禮文不由得微微張開嘴驚呼。這一個好好看！小禮文年紀小還不喜歡區分性別，不論男女，他的第一反應都是這個機械人和其他那些破破爛爛磕磕磣磣的一點也不一樣。
小禮文搬不動這一米八的大高個，只能將他勉強從機械人「屍體堆」裡邊拖出來，替他撩開遮擋住面部的亞麻色長發。
好漂亮！小禮文的眼睛都亮了。他自小沒有人陪伴，但愛美的天性卻不知從誰那裡培養了出來，他的喜愛針對一切好看的事物，就比如眼前這個機械人。
小禮文湊近望了望他淺青色的眼睛，那裡現在一片空濛，就如同雨後的淺湖，顯現出湖底的青苔與乾淨的砂石來。但那是沉寂的，是毫無波動的，蝴蝶飛過都帶不起一絲漣漪。
小禮文摸了摸他的臉，捏了捏他的鼻子，對方卻動都不動。
「真奇怪，剛剛不是還說話了嗎？」
小禮文無比確定剛剛發聲的就是這個機械人，可如今他把他從那一堆里刨出來，他竟又裝木頭了。
「你醒一醒好不好，可不可以陪我說話？」小禮文將這個剛剛發現的機械人迅速歸入了自己的所有物。他可聰明了，那門上分明寫著「廢棄」，因此這裡的東西都是那些研究員不要的。既然他們不要，自己撿來就是自己的。
嗯！小禮文很是信服自己的邏輯。
但機械人並沒有像預料中那樣對自己的招呼進行回應，他依舊睜著眼睛躺在地上，如一隻破損的飛鳥折斷了翅翼，充滿著一種悲傷的美感。
他只穿著一件破了洞的白T恤和沾滿了灰塵的黑褲子，腳上竟然連鞋子都沒有一雙。
好在身上沒有任何破損，看起來他的設計者花了大心血，最後丟棄時也十分不舍了。
小禮文用力搬動他的上半身，將他扶到靠著牆的一面，令他支起了身體。
小禮文發現，他一坐起來眼眸便垂了下來，像是在安靜地沉思。
哇，這個造型也好看！小禮文敲了一下自己的頭——現在的任務可不是感嘆他好看呀，而是要喚醒他呢。
可剛剛那聲招呼沒有得到回應，小禮文還是有幾分失落的，他一屁股坐倒在後邊，撐著下巴獃獃地望向這個機械人。
突然對方便動了，像是剛剛在啟動一樣。
「疼？你——剛剛在說——疼。」
小禮文驚喜地抬頭，這個從剛剛開始就屬於自己的機械人已經抬起來頭，他凌厲的下頜線被雕刻得實在精妙，揚頭時有種無比的壓迫感。
那雙青色的眼睛開始有了活力，將頭頂實驗室普通的燈光折射成無數的星光蘊藏於眼底。他認認真真地盯著小禮文，就像在看著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一般。
唔，被擊中心臟了！小禮文心底泛起陣陣波瀾——在這棟大樓里生活了六年，從來，從來沒有人願意這樣認真地對上自己的眼睛。
那些研究員隔著護目鏡，而世良星野的眼眸中總是充滿著思考和打算，母親看著自己時總是很悲傷——克拉洛依看自己是有著無奈，有著難過和一點點的怨恨。
從來沒有一個人，願意這樣平靜但是又無比認真地看自己。
小禮文攥著小熊的手收緊，還有著小肉窩的手竟微微顫抖——好、好開心！
他不知道該如何詳盡地形容心情，但如果要找一個詞，那他腦海中第一個浮現的便是「開心」。
昏暗的實驗室內，在無數殘肢斷骸間，在那些冰冷的睜著眼睛的恐怖造物中，小禮文找到了讓那顆疼痛的心安定的存在。
瞬間，那些堅硬的牆被打破，那些隔閡在他與這個世界間的看不見的東西被打破。
「是啊，我剛剛摔倒了，好疼哦~」
這是小禮文第一次不掩飾自己的疼痛，第一次放棄了做一個不要人操心的乖寶寶，而是將煩惱傾瀉而出。
「世良給我的那些禮物我都不喜歡啦。」
「為什麼？」
「就是討厭他啊。」
「為什麼？」
「如果一定要原因的話，總感覺世良他並不愛我，甚至並不喜歡我，雖然他是我爸爸。」
「爸爸？」
「嗯，就是繼父啦，我本來也不是他生的——啊這樣一想他不喜歡我好像也很合理的樣子。」
「不合理。」
嗯？小禮文抬眸，這是機械人第一次不說疑問句誒。當他對上那雙青色眼睛的瞬間，便感覺機械人的身上有什麼東西在一瞬間改變了。
他變得「有生機」起來，就，就好像一個真實的人類。
「為什麼不合理呀？」小禮文訥訥地張口，其實他也很想知道，為什麼世良星野不喜歡自己。
機械人忽然動了——就好像才剛剛開機一般。他小幅度轉了轉手腕和肩頸，隨後眼神又重新落到小禮文身上，「這個世界沒有無由來的喜好，也不會有無由來的討厭。」
雖然自己的機械人說的玄玄乎乎的，但小禮文感覺對方在說些廢話——別以為他年紀小就聽不懂了誒。
機械人又看了他一眼，高大的身影遮住了一片光輝，讓陰影籠罩了小禮文。
「這傢伙性情本就冷漠，血緣對他的判斷和喜好不會產生影響——所以，你只是因為其他原因不招他喜歡罷了——也許是你自己性格太差。」
唔，好像有劍插中了胸口！小禮文摸著心臟倒退了幾步，臉上滿是不可置信。
他零度的嘴真的說出了零度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