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錯亂（30）

他沒有放過「喬惜」，也沒打算放過自己。宛如帶著同歸於盡般的瘋狂，在給予對方傷害的同時也在進行著自我折磨。

被割傷的皮膚。

滲出了像是細線一樣的血珠，連落下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止遼的吻帶走了。

在甜蜜與痛苦中不斷攀升著，直到徹底沉淪。

「……」

意識恢復的時候，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渾濁的黑暗。傷口被處理過了，但是上了葯的手臂依然在隱隱作痛。身體宛若散架一樣，四肢的力氣渙散不能行動。

空氣中的寒意濃重。

勉強打起精神來望向窗外，只能看見分不清是黎明前夕還是黑夜的昏暗天空。

室內變得很安靜。

沉寂下來的空氣不再熾熱沸騰，但是能感受到——那道始終追隨著凝視她的，就像是鎖定了她一樣的視線。莫名感覺很痛。

並不僅僅是來自身體深處，也不是因為上了葯的刀傷。像是要攥緊她的呼吸一樣，刺骨的寒意鑽入鼻腔，像是要抽空氧氣一樣，慢慢窒息的痛。

喬惜微微張了張唇。

沒能說出任何話。

「……。」那道始終凝視著她的視線卻動了，溫熱的氣息靠近，在她的唇間落下一個吻。

綿長又溫柔。

「嗯……」喬惜只覺得呼吸有些困難，但是虛弱無力的四肢提不上任何力氣，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止遼在吻她。

就像是引導著她呼吸一樣，要刺激她的感官，要讓她學會對氧氣索取。

溫熱的柔軟離開。

取而代之的是覆在喬惜發頂的手，那個人——輕輕地揉了揉她。

喬惜有些茫然。

過了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無力的聲音：「……止遼？」

「睡吧。」

旁邊傳來的是令人安心的沉穩嗓音，隨後喬惜便感覺到溫暖的手拉起了她的手，牽住了。

奇異的是，明明是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舉動。

竟然能讓人感到安心。

彷彿被睡意驅趕著一樣，她也順從那濃濃的疲倦感閉上眼睛。在這昏昏沉沉的黑暗結束前，就這樣進入夢鄉。

「……」

平穩的呼吸聲傳來。

空氣再度恢復寂靜，被沉默籠罩。但奇怪的是，不再有之前那種虛無的孤獨感，止遼詫異這不知從何而來的令人心安的滿足。

像是做這種事。

起初他覺得，只要舒服就行了。無所謂對象是誰，只要能讓兩個人都舒服就行。

像是一種消遣。

也是他閑來無事打發時間的東西罷了。

結束了，那就是兩條平行線。誰也不打擾誰，反正他們只是追尋一夜彼此療愈的人罷了。

很正常的——就像喝咖啡一樣。

有人喜歡，有人不喜歡。他只不過是把這些當做他生活的娛樂方式，當做是一種消遣。也就只有這樣，才能在這了無生趣的日子裡打發一下時間。

他的身份比較特殊。

就連電子設備都經常更換，號碼也不會只使用一個，要規避那些人的追蹤。

所以自然而然地，不會在手機上找樂趣。

也不能那麼做。

既然是打發時間找樂子，而他又是流連在這個遊戲里的人，自然也會有不少和他一樣氣味相投的玩咖。看樣子，她應該也是？

所以——

才能毫無芥蒂，去找別人。

對於事情結束就不再有關係的止遼來說，他自然是無所謂前一晚在自己身邊的人，后一天會在別人懷裡。大家都是出來玩的，沒什麼感情可言。

沒錯，他和喬惜……

也是該這樣。

然而無名的怒火將理智吞噬，他遠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不冷靜。從未有過的想要將誰強烈佔有的想法，在那一刻瘋漲。

然後，吞噬了。

殘留在手心的觸感依舊鮮明，回蕩在耳畔的聲音依舊真切，讓他變得不再像他。

不是出於追求舒服。

不像往常一樣冷靜自持。

既狂妄又意氣用事，不像他，也並不像以前的任何一次。他以為自己不會那麼瘋狂，可到底還是低估了這憤怒帶來的影響。

在為什麼而生氣？

止遼思考這個問題。

感覺朦朧之中隱約抓住了答案，但是潛意識在抵觸著。或許也是不想相信那種荒謬的理由，那種事怎麼可能呢——

對他來說唯一特別的，只有甘幼萌才對。

摒棄雜亂的思緒，止遼垂眸不再去思考這些無意義的問題。

系統空間內。

小白貓系統坐在自己的坐墊前捧著茶杯喝茶，不時看看大屏幕關注一下外面的動向。

「咔噠——」

休眠艙也在這個時候打開，濃重的白色霧氣散逸。小黑貓系統的休眠維護結束了，它走出艙來。

【早——】

小白貓系統看見它，揮揮爪子和自己這位同伴打招呼。

【機體有什麼問題嗎？】

小黑貓系統伸了伸懶腰，將目光投在另一邊靜置在容器內的喬惜本體。

【沒有，相應功能都恢復了，但是記憶真的沒辦法】

小白貓系統發愁。

它看著那邊浸泡在淡綠色液體中，插著無數細管沉睡的那個身體這麼說道。

【……因為感情始終沒復甦啊】

小黑貓系統嘆了一口氣，雖然喬惜能理解，也能找回那些情緒，但是她的本質上——還像是模仿著別人人格，而進行角色演繹的人偶。

屬於她自己的感情沒有復甦。

【好像是這樣】小白貓系統若有所思。

它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喬惜擁有自己的人格，也擁有自己的情緒和想法。

但是在感情這方面無法做到共情，或者說她共情的地步，也就是在腦海中計算，然後模擬演繹別人的情緒。

因為始終在扮演著角色。

名為喬惜的個體並沒有自己的感情。

所以不論經過多少個世界，遇見過多少個人，有過多少糾葛。她所用的身份，所表現出來的一切。都是她在演繹著的，這個角色會做出來的反應。

摒棄了作為喬惜這個個體的存在。

她只是對症下藥，按照對方的喜好來演繹對方那種性格傾向會感興趣的異性。

所以……

哪怕人格完善，哪怕能夠理解感情，擁有情緒。

但的她的本質上，還是像為人而活，為別人而運作的人偶。雖然現在可能是改善了不少，但是屬於她自己的感情並沒有萌芽，也沒有復甦。

【和那些人做過那麼多次還是不行嗎？】

小白貓系統發愁。

那種在資料中描述，彼此相愛才會做出的事情。由純粹的強烈的感情驅使，結合是因為愛的誕生。喚醒這樣強烈的情緒，也是它們的目的。

【不行，哪怕是跟你也不行】

小黑貓系統搖搖頭。

不管記錄多少觀察數據，不管翻閱過多少以前的資料。它都沒能從喬惜身上體會到這種情緒，為了誰奮不顧身，為了守護誰不顧一切——

不再是精心計算的結局。

也不再是為結束而結束的收尾。

沒有見過喬惜這方面的數據，大多數結果都是由她執行，由她來主導，由她來達成自己理想中屬於一個故事的正確的結局。

所以不管是正常人，還是不正常的人。

不管身份高低，或者對她好壞。她都……無動於衷，只是為了完成任務而完成。

（記錄）

（個體名喬惜與實驗1732號的結合，情感復甦計劃）

失敗。

（個體名喬惜與實驗0941號的結合，情感復甦計劃）

失敗。。

略略翻過這些資料，最後得出的結論無一例外。

【失敗、失敗、失敗、失敗、失敗——】

最後一頁。

（個體名喬惜與系統01號白的結合，情感復甦計劃）

——失敗？

是打了問號的失敗，因為檢測到系統01號白活動異常，產生數據g，所以結果並不算十分準確。然後，g修理完畢，初始化設置成功，不再有g。

【我的資料啊……】

小白貓系統也湊過來看，低著頭若有所思。

【她把我當成值得研究的個體，除此之外就沒有了，看不見情感復甦的痕迹】

小白貓系統補充道。

【那就是失敗了】小黑貓系統點點頭，把後面那個問號劃掉。

忽然想起了什麼，小白貓系統有些疑惑地看著它。

【你怎麼不去試試？】

小黑貓合上系統記錄日誌，聳聳肩。

【俺跟你結構一樣，幹嘛還要做無用功，她對系統型號就是當成可以研究的實驗體來看待】

就像之前。

喬惜說研究小黑貓的身體，真的也只是拆開內部研究，並沒有其他想法。

【唉……說的也是】

想到這裡小白貓又開始愁眉苦臉起來，到頭來機能都恢復了，結果在情感復甦這方面沒有任何進展。

【試試加大藥物刺激吧】

小黑貓系統這麼嘀咕起來，小白貓也只好點點頭同意，除此之外它們也找不到別的辦法了。

【實在不行——】

小黑貓系統沉默了一下，沒再說話。而小白貓系統看向它，有些奇怪。

【怎麼了？】

【實在不行，只能……給她安裝情感功能】

小黑貓系統默了默。

小白貓系統則是毛骨悚然，堅定拒絕：【不行，無法依靠自己覺醒感情的話，就、就不像是人類了】

情感功能，擬態系統。

這類型的仿人類功能都是為它們系統量身定製的，為的就是讓自己更接近「人類」，而人類之所以是人類，是因為他們有七情六慾。

能自己思考，能自己決定。

能去保護重要的事物，能去選擇和誰組成家庭繁衍。這些感情他們都是天生擁有的，也只有他們能夠理解是其中的含義。

如果失去這些。

要依賴植入情感功能來喚醒感情的話，那樣的人類……還能算是人類嗎？和人造出來的AI系統，有什麼區別？

【所以才說，是實在不行只能這樣了】

小黑貓系統嘆氣。

【哦……】小白貓系統沒有了搭理它的心思，只是憂心忡忡地看著意識已經回歸到本體之中，在容器里浸泡著沉睡的喬惜。

穿著無菌白長裙的她。

就這樣安靜的，任由海藻般順滑的長發在溶液里鋪展開，依靠戴在面部的氧氣裝置維生。靜靜地漂浮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咕嚕咕嚕……

騰升起來的氣泡伴隨著不太真實的水聲灌入耳膜，感官放緩，能夠感受到身體像是被治癒一樣的錯覺。某種溫暖的能量正在充盈著，四肢充滿了強盛的力量。精神充沛，但是閉上眼睛看見的世界是一片虛無。

空缺的。

沒有記憶存在。

喬惜回歸的意識在熟悉著自己原本的身體，小白貓系統也移開目光嘆了一口氣。

【看開點】

小黑貓拍了拍它的頭，讓它別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