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噩夢

第1章 噩夢

八月末的某個午前,一輛高鐵自海岱省乾封市的奉高車站駛出,向北而去。

坐在自己座位上的蕭冰塗定好鬧鐘,掏出眼罩和降噪耳機戴上,靠上椅背,開始睡覺。

她昨天晚上沒睡好,右佐匹克隆在與神經衰弱的戰鬥中落敗了,只好趁著乾封到濱門的一個多小時車程,將就補一下。

在夜間床上睡不着的蕭冰塗現在卻入睡很快,幾個呼吸之後便陷入黑甜酣夢。

不知多久后,蕭冰塗感到有誰在推她,猛然驚醒。

是她的鄰座。

蕭冰塗的座位是F座,右側靠窗,她鄰座的位置則臨近過道。

坐在那的是個身材高大,相貌英俊,帶一點憂鬱文青氣質的青年,年約二十齣頭。

蕭冰塗對他印象很深,不過他被蕭冰塗記住的要素並非他的相貌或氣質。

而是他的海綿寶寶T恤。

現在這位海綿寶寶帥哥在敲她的肩膀。

她被敲醒了,但他還在繼續。

那種敲擊很有節奏,力度控制得也很好,把握在一個令人不悅卻又不會真的打疼人的範圍內。

非常令人煩躁。

蕭冰塗承認自己有點生氣,說話的語氣都重了點:「先生,你幹什麼?」

對方面無表情,沒有回答,只是停下了敲擊,向窗外指了指。

蕭冰塗往窗外一瞧,窗外黑暗一片。

她下意識地以為到了晚上,旋即察覺不對:

蕭冰塗中午十一點入睡,現在是夏天,要開到入夜,恐怕得花七八個鐘頭。

而這輛方向朝北的高鐵必然不會開那麼久。

開玩笑,以高鐵的時速,五六個小時便已夠它從乾封開到天朝最北端的冰城。

八九個小時?

她怕是入境羅剎國了。

難道是進了隧道?可她又發現車內亮起了燈。

她坐高鐵不多,高鐵在隧道內會亮燈嗎?

蕭冰塗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更不知道為什麼那個海綿寶寶帥哥為什麼要為此敲醒自己,正欲回頭質問,腦袋沒轉過去,卻聽得「咚」的一聲。

離她極近,是窗戶的方向。

她把轉了一半的頭緩緩扭了回去。

一個血掌印出現在她身側的窗戶上。

「咚!」

又一個,血液新鮮欲淌。

「咚!」

再一個,掌紋清晰可辨。

「咚!」

還一個,擊聲沉悶。

「咚!咚!咚!」

如驟雨傾盆,不止不歇。

血掌印越來越多,很快便幾乎將窗戶蓋滿。

蕭冰塗被眼前的一幕駭得口舌僵直四肢麻木,一時間說不出話且動彈不得。

即將蓋滿窗戶的時候,那些掌印停了下來。蕭冰塗也才有機會發出第一聲短促而高昂的尖叫。

她恐懼得心臟都快停跳了,但最後的理智還是告訴她不能坐以待斃。

蕭冰塗轉身,找那個提醒她的鄰座青年。

他一定知道什麼。

過度的恐懼阻塞了她的腦迴路,蕭冰塗忽略了那個穿海綿寶寶T恤的鄰座青年並非發現了什麼才提醒她,而是以一種預告的形式讓她直面那份恐怖。

但這不重要,她馬上就意識到了這一點。

因為她轉身後發現,鄰座的人消失了。

不止如此,走廊另一邊,原本應該有乘客在的兩排座椅,上面同樣空無一人。

蕭冰塗戰慄,勉強起身掃視——整個車廂除她以外空無一人,

所有的乘客都憑空消失了。

「咚咚咚!」

較先前更為劇烈頻繁的拍擊聲從四面八方響起。蕭冰塗驚恐地發現,所有的車窗都開始出現血手印!

密匝匝的血手印如雨點般落在車廂內所有的窗戶上,頃刻間便要將它們全數鋪滿!

它們轟擊著,擠壓着,蹂躪著,進攻著那些窗戶,如軍隊或蝗蟲,蕭冰塗不敢想像,如果車窗在這無止境的敲擊下被摧毀的話,什麼會成為那些掌印的新目標。

她開始戰慄,手指、牙齒、腿在顫抖中逐漸脫力——

不行!

蕭冰塗狠咬了自己舌頭一下,微甜略腥的血味隨疼痛一起在她嘴裏擴散開。

她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斃。

蕭冰塗乘着咬舌的狠勁,強行控制住自己顫抖的雙腿,挪到過道,然後跑向鄰近的車廂。

她不知道其他車廂是否安全,但呆在這明顯極度危險。

車廂沒多長,她幾步就跑到了臨近車廂。

但令她絕望的是,這間車廂的窗外已經被血手印覆蓋!

更令她害怕的是,部分車窗玻璃上已經出現了蛛網狀的裂紋,就好像那些手的主人,那些尚未展現形貌的惡鬼已經將攻陷這間車廂一般!

已有通過那些裂紋滲了進來,纖細如髮蜿蜒如蛇的血液在地面上流淌伸張,朝蕭冰塗的方向爬來。

接下來又會怎樣?

她強令自己的思維停下,不然的話她可能再也抬不起腿了。蕭冰塗猛然轉身,打算朝另一個方向的車廂奔跑,卻發現那個海綿寶寶帥哥不知何時站到了她身後。

臉上掛着僵硬、露齒、擴張到極限的微笑。

他身後,蕭冰塗方才從那裏跑出去的那個車廂中,原本人去椅空的座位上再次坐滿了人。

他們都盯着她,臉上都擺着如出一轍的僵硬微笑。

蕭冰塗一屁股栽到地上。

她無路也無力可逃,只能把眼睛閉上,靜待接下來的殘忍。

......

......

「喂喂!」

蕭冰塗感到自己被誰搖晃,扯下眼罩,睜眼望去。

是海綿寶寶帥哥。

她的意識還殘留在方才的絕望中,這張顏值頗高的臉對她而言是想逃避的恐怖象徵。

而現在這個不知是厲鬼還是惡魔的東西甚至逼着她直視自己的凄慘末路。

窮途末路者的恐懼與憤怒一併燃起,她尖叫着,用盡全身力氣一個巴掌甩到對方臉上。

啪地一聲震響,伴着一句「艹」。

蕭冰塗這才發現現在自己現在沒坐在地上。

扯下眼罩這個動作對她而言太過本能,蕭冰塗一時間都沒有意識到她做了這件事。

被恐懼和睏倦傷害的大腦在運轉中總會出點小錯,譬如剛才。

冷靜下來,她終於意識到自己現在回到了座位上,扭頭望去,窗外是藍天、白雲、略有點刺眼的陽光和平緩安靜的田野。

沒有拍擊聲,一切都很安靜。

沒有血掌印,一切都很乾凈。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臉色刷一下變得和夢中一般蒼白,-戰慄著轉身,不敢直視現實。

「我剛才看您臉色發白,身體顫抖,好像在做噩夢,就替您把耳機摘了下來,打算喊醒您。」幽幽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蕭冰塗強迫自己去看自己方才犯下的罪孽,臉上多了個紅印子,脖子多少有點歪,說話聲調都被痛苦扭曲了的受害者海綿寶寶帥哥以一種平靜克制卻令人壓力狂增的眼神盯着她。

「我很好奇,您是夢到我做了什麼了嗎?這巴掌可夠狠的。」

「啊啊啊啊對不起!」

如果不是空間不足,蕭冰塗都想給海綿寶寶帥哥跪下了。

自己做噩夢,擅自把對方夢成厲鬼,醒了后還賞了這位救她脫離噩夢的好心人一個巴掌?

蕭冰塗羞愧萬分,連連道歉,並表示樂意賠錢。

收到的回應卻是:「沒事,算了,我臉皮比較厚,這一下沒那麼疼。不用太過在意。」

這位先生這是何等的高風亮節?作為受害者居然通過自嘲來寬慰她這個加害人。

蕭冰塗愧疚地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在她真的擠出眼淚之前,蕭冰塗忽然意識到有一點不對。

她尖叫、打人、賠禮道歉這一連串動靜大得很,但除了鄰座青年外,沒有任何人有任何反應。

過道對面的乘客在刷手機,乘務員在推車路過,前座後座的其他人沒有對她的擾民行為提出異議,一切都寧靜安詳,和諧美妙。

只有聒噪的她和這一切格格不入。

這不合理。

就像夢境一樣不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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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端深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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