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絡新·龍城8劍

27,絡新·龍城8劍

又是一夜星起月上,馬車已經走過了斜陽,走過了落霞晚虹,走進了「黃昏之後」。

「人約黃昏后。」

路很長,月已上,路旁卻沒有柳樹,也還沒看見柳梢。

但馬車上的人知道,前面一定會有很多柳樹。

也會有曉風,殘月。

自然也有楊柳岸!

可能還會有很多螺螄粉。

因為他們前往的方向是柳州。

月兒半彎,已是初八,已近十五,在沒有雨的夜裏,初八的月亮也已經很亮。

上弦月。

何況在月亮旁邊,還有滿天的星斗。

郭來坐在車裏,看着窗外潔白的月光。在這樣的夜晚,目之所及,可以看得很遠。

他畢竟沒有那麼容易睡得着。

他更加不想浪費。

即使沒有柳稍,他也不想白白浪費了這個月白風清的夜晚。

何況,在看過絡新的那迷死人的一笑后,沒有幾個男人會很容易睡着。

「今晚能不能到柳州?」

郭來看向窗外被月光映得灰白的官道,問道。

馬車在路上很平穩也很有規律地搖晃,讓坐在裏面的人覺得很舒服。

「到不了,路只走了一半,要到柳州,大約還有五六個時辰的路程。」

「前面有一個小鎮,叫做黎塘,我們今晚會在那裏住宿一晩上。」

絡新見他問,也看了一眼前方的道路,回答道。

她不再那麼冷,回答得很自然。

她的聲音已經沒有那麼冷,表情雖然依然還有些「正經」。但總也算是有了表情。

「正經的表情」也算是一種表情。

因為她的「殼」已經被打破。

很少人收了別人一萬兩銀票,還會繼續板着臉。

除非這個人本身自己就有一萬兩銀票。

但真正將她的「殼」打破的,卻是她自己,她用自己的「笑」,將她的「殼」打破了。

無論方才的笑,是真是假,是不是因為郭先生那五千兩的銀票,她畢竟笑了出來。

而人一旦笑了出來,心情就會自然而然地放鬆下來。心情放鬆的時候,對人的態度也會自然而然地改變。

而很多事,只存在零次和很多次的區別。

一旦有了第一次,無論願不願意,真假與否,就很可能會有第二,第三次,和之後的很多次。

防備也是一樣,一個人的防備,通常在第一次被打破后,就會漸漸放下。

即使自己還不知道為什麼,防備之心,也會在不知不覺間就慢慢放下,到最後消失了。

就如喝酒,只要第一杯喝下去,就只剩下了醉與不醉,而不存在少喝幾杯,多喝幾杯。

笑,也是一樣,一旦笑了出來,心情也會在不知不覺中慢慢變好。

所以,平時沒事的時候,應該多笑一笑。

也應該讓身邊的人,多笑一笑。

「聽說柳州很多柳樹?」

聽到她說的話,郭來又再看向夜空,心不在焉地問了一個問題。

無論誰一時衝動,隨手花了一萬兩銀子,又不好意思再開口要回來的時候,都會變得有些心不在焉。

絡新只是點了點頭,沒有回答。

很多問題,在很多時候,其實不需要給答案。

也錯過了回答的時候。

因為郭來在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馬車正好停了下來,又在七丈處停了下來。

郭來與絡新朝前方看過去的時候,

就遠遠看見一個人。七丈之外,灰白色的官道上站着的一個人。

一個身着黑色長衫,很高很瘦的中年男子,端端正正,大大方方地站在官道中間曬月亮。

郭來發現這人的衣服與「車夫大哥」衣服的顏色很像。

都是黑色的。

但這個人卻沒有戴斗笠,在月光下露出高高束起的長發,和一張蒼白的臉。

白色月光下,銀白色的長發在夜風裏輕輕飄起。

臉上的一雙眼睛,在月光下看過去,竟似是灰色。

而這雙灰色的眼睛,並沒有看着他們已經停下來的馬車,只是在默默地看着他自己的手。

一隻跟臉色同樣蒼白手,微微抬起在身側。

對影成三人。

但這隻正在曬月亮的手裏,沒有酒杯,卻是握著一柄長劍。

長劍已經出鞘,在月光下映出一汪清澈的流水。

「『龍城』商家,無常白劍,李一寸。」

絡新盯着這個站在大馬路中間,擋下了八輛馬車七匹馬,卻還像是在自己家廚房,靜靜看着自己手裏的菜刀的男子,輕輕說道。

「龍城」?郭來問道。

他本該問「這人你認識?」或者「你怎麼知道?」但話到嘴邊,卻問出了另外兩個字。

他並不是不知道『龍城』在哪裏,只是這兩個字出現在這裏,他覺得有點不習慣,也覺得有點遠。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渡陰山?』那一個?」他問道。

龍城有很多個,這個『龍城』不是漢武衛青衛龍城,飛將軍李廣那一個,也不是天水,晉陽,而是柳州。

「柳州也算一個?」郭來奇道,他第一次來這裏。

「南朝梁代大同年間,南方的馬平郡,即今柳州。始有傳見『八龍見於柳江中』,后柳州稱「龍城郡」。

「宋徽宗時,柳州郡號『龍城』成為沿襲定製。《宋史》有『柳州龍城郡』一說」。

絡先生解惑答疑道。

原來柳州除了棺材,螺螄粉和美女,還有一個好名字。」

「郭學生」聽明白了。

「他是商家的人,那為什麼卻是姓李?」郭來看着在大馬路上曬月亮的「李月亮」,又再彷彿學生台底下竊竊私語地問道。

「下人們才跟着主人姓,這人已經是商家八劍之一,可以不姓商。」絡新看了他一眼。

「一個人有了實力,也就有了自己的名字,不是嗎?」絡新反問他。

郭來見問,卻是苦笑道:「無論有沒有名字,見過這人一面的人,大概也都不可能忘記他。」

「哦?」絡新問。

「這樣一個人,一張臉,一雙眼睛。即使手中沒有拿着劍,即便是在正午的時候,在熱鬧的長街上,相信也沒有人願意走在他的身邊。」郭來笑了笑。

「這你就錯了。」

郭來話音剛落的時候,另外一個銀鈴般的聲音遠遠地傳過來。

從七丈遠這麼遠。

郭來這時才看見,在曬月亮的「李一寸很黑」身後,還站着另外一個人。

一個女人。

一個臉也很白,手很白,衣服也很白,但束起的長發卻是黑色的。

月亮很亮,月光下,除了一頭黑髮,整個人竟似已完全融入白色月光里的白衣女子。

「哦?!哪裏錯了?」郭來看着女子,也看着她手裏的長劍。

一柄同樣出了鞘,卻是通體全黑,星光熠熠映在劍身,卻彷彿閃著的光芒也是黑色的長劍。

「第一,他手裏不會有不拿劍的時候。」白衣女子說道。

「哦?」

「因為他的劍,已經是他身體的一部分,就像他的手。」

「你見過出門之前將「手」放在家裏的人嗎?」女子卻反問郭來。

「第二,他走在長街上,會有人願意走在他身邊。」白衣女子也不等郭來回答,又接着說道。

「哦?你怎麼知道?」郭來問。

「我自然知道,因為走在身旁那個人,就是我。」白衣女子笑道。

「第三……。」

「還有第三?」郭來打斷了她的話。

「第三就是時間也錯了。」白衣女子接着說下去。

「時間?」郭來又問。

「我們倆走在長街上的時候,的確通不會有人走在身邊,不是願意不願意,而是敢不敢!」白衣女子說。

「敢不敢?」郭來奇怪。

「你們會吃人嗎?」

「吃人倒是不會,只是因為『無常鈎魂』通常是兩個人,也通常都是在半夜的時候,才會出現在長街上。」

「所以你剛才所說的話,除了說對一件事,其它的都錯了。」白衣女子又再說道。

「哪一件事是說對了的?」郭來忙追問。

人都是需要肯定,也需要讚美,郭先生也不例外。

他常常認為讚美和肯定會讓聽到的人快樂,自己也會快樂,反正又不用自己花一分錢。

但往往就是這麼只要動動嘴就可以得到的快樂,卻有很多人不願意去做。

原因大概是他們覺得自己並不快樂,所以他們也不願意看到別人的快樂是建立在自己的快樂之上。

但他們卻常常忘了,快樂也會傳染!

白衣女子遠遠地看着馬車,眼睛彷彿透過雪白的窗紗看見了「單純善良」的郭快樂。

「見過的人大概也都不可能忘記他!」這一句話,白衣女子答道。

「因為見過他的人,常常就不會再見到別人。」

「他常常是見到他的人活在這個世上,見到的最後一個人。」

白衣女子銀鈴般的笑聲同樣透過窗紗,傳到了郭來的耳朵里。

「無常雙劍,黑劍,柳三分。」銀鈴又再響起,白衣女子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晚上才出門?那你們白天不用吃飯?」郭來突然覺得這兩個人的名字怪怪的。

「柳州商家的人?」郭來低着頭想了想。

「你在想什麼?」絡新看見他低下了頭。

「我在想,當一個女人開始關心你的一舉一動,或者低下頭是在想什麼的時候,是不是說明這個女人已經開始喜歡你了?」郭來笑道。

「北海的沙灘上,商大寶二人的事,怎麼他們這麼快就到了這裏?」

他見絡新臉色突然間變得不好,似乎面色不善,郭來立刻又轉開了話題。

「他們找的是我。」這時絡新突然說了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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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集: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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