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死亡樂園

------高高在上的人們笑看着籠子裏的螻蟻。看，他們會打架；看，他們會死。

「你還好嗎，哈娜？」在一張看上去並不牢固的木板床邊，青羽有些忐忑地地關心着哈娜的情況。

「沒，沒事...」

兩人並肩坐在由酒館老闆為他們安排的閑置房間里，但實際上這昏暗的環境也並沒有比墮落城的街道好上太多。當他們第一次走進這個房間時，那股悶熱到快令人窒息的濁氣就差點讓他們昏倒在地。

「不管怎麼說，待在這裏總要比躺在大街上好得多。」青羽一邊說着，一邊替此時仍心神不寧的哈娜解開了那雙附魔過的手銬。

「哈娜，你從剛才開始就心不在焉的。如果你實在感到不舒服，我們可以先休息一會。」

哈娜一時間沒有回應青羽的話，她正在一次次地給自己做着深呼吸。短暫的安寧也是寶貴的，她正努力地將情緒從此前所見的場景中抽離出來。

「不，不該是這樣的。」哈娜嘴裏小聲地念叨著。

「不該這樣？...那是怎樣？」

哈娜轉過頭，她看見了青羽此時完全寫在臉上的擔憂與疑惑，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來。

「噗哈哈，行了青羽，我真的沒事了，放心吧。我說過，我早就不是那個要人照顧的小孩了。」好好地整頓過一番情緒之後，哈娜才終於有了些如今的她該有的樣子。

呼......我剛剛到底是怎麼了？哈娜在心中默念著。任務期間能有青羽的陪同自然是莫大的幸事，但現在的她可再也不想讓自己拾起從前的那份軟弱了。

「剛剛我只是...入戲了，對，我只是太入戲了。」哈娜聳了聳肩膀，做出一副輕鬆的模樣。

「好吧，沒事就好。如果沒問題的話，那我們的正事也該抓緊了，」青羽從那袋小球中抽出來一個，並把它拿到了哈娜的面前，「哈娜，我想我們完全錯估了任務的時間。」

「錯估了時間？為什麼？」

青羽拿起小球，緩慢旋轉着展示了它刻有數字的一面。

「50...」哈娜看着那顆銅球上刻有的數字思考着，「這看起來像是......面額？」

「沒錯，很可能是這樣。酒館的年輕人跟我說過，想要找到四巨頭就需要收集大量的球幣，那這些小球的作用也就並不難猜了。」

「是錢...規則...折磨窮人的樂園......難道說，小球是專屬於這裏的『遊戲代幣』！」哈娜興奮地說道，此刻她和青羽的思路都彷彿豁然貫通。

「就是這樣，這裏的一切其實不難理解，」青羽說道，「四巨頭利用自製的貨幣定下『遊戲規則』，再以壟斷毒品市場的方式將癮君子們逼迫到這座屬於他們的『樂園』里。」

「所以...」哈娜繼續說着，可她的臉色卻隨着思考的深入也變得凝重起來，「進入這裏的人基本沒有再出去過......是因為人們必須跟隨着四巨頭的規則賺取到大量球幣，然後才能有機會從四巨頭那裏獲得離開的許可。」

「是的。而且，哈娜你也看到的，這裏有那麼多的人窮盡一生都沒辦法從這裏離開。」

隨着青羽的話，哈娜回想起一路上那些有如地獄一般的場景，那一幕幕都無不令人觸目驚心。

「青羽，你的意思是，我們要在一天之內收集到足夠多的球幣，再通過聯繫四巨頭來找到諾卡提克......我們真的沒有別的辦法嗎？」

「我不清楚。

也許我們能到酒館老闆那裏再問問看，但最好不要抱有太多的希望。」

青羽將裝有乾糧的背包和裝着現金的袋子放到角落，由哈娜設下了一個簡單的法術將它們隱藏了起來，他們的手上就只留下了一袋銅鑄的球幣。

「帶有球幣標誌的建築，應該就對應着能夠獲取球幣的地方，」青羽說道，「不管怎麼說，一直待在房間里是什麼都完不成的。哈娜，你準備好的話，我們就走吧。」

「嗯。」

附魔手銬被再次戴在了哈娜的手腕上，兩人隨即也迅速地回歸到了原有的角色中。

墮落城街道的景色幾乎是一成不變的。當恢復清醒的哈娜再一次看向那些駭人的軀體，她的內心已經不會再被純粹的恐懼所侵襲。在哈娜眼裏取而代之的，反倒是那些被毒癮所害的人被掌控、愚弄的一生。

「客人，對你的房間不滿意嗎？」

當青羽和哈娜再次來到這家酒館，不久前與他們發生衝突的痞子已經不在原地。青羽和上次一樣靜默著走到吧枱前，但這次他向老闆要了一小杯這裏最為受歡迎的麥芽酒。

「喝吧，我的酒和這裏的東西不一樣，不會有問題的，」見青羽遲疑着沒有下口，老闆用他渾厚的聲線說道，「是對房間或是其他安排不滿意的話就請回吧，那枚徽章給到你們的已經夠多了。」

「不，老闆，我只是想來請教你一些事情。」

青羽隨即借來吧枱上的紙筆，將心中的疑惑全都寫了下來。

「球幣...諾卡提克？」酒館老闆眉頭緊鎖地接過青羽的紙條，但他只是粗略地看了一眼，便迅速地揉碎在了掌心裏。

「對，球幣是墮落城通用的貨幣。但建築上所謂的球幣標識，只代表它隸屬於四巨頭的管轄之下，它們通常被稱為『球幣館』，」老闆對青羽說，「獲取球幣的方式有很多，但你們這些新來的人，最好不要抱有任何好的幻想。」

「獲取球幣的方式？可以說得詳細一些嗎？」

面對青羽進一步的追問，老闆的臉色卻一下子變得陰沉下來。

「你問得出這種問題，那現在牽在你手裏的是什麼？」老闆輕蔑地瞄了一眼青羽身後的哈娜，然後湊近到青羽的耳邊說，「我不知道你們是誰，但在這裏四處打聽不會對你們有好處。」

酒館老闆將他的聲音壓到了最低，並以一種警告的語氣朝青羽繼續說道，「我見識到過你的能力，那也許確實能幫助你在墮落城內橫行無阻。但是，你能騎在那些蛆蟲們的頭上，並不代表你就能與這座城鎮背後的人物為敵。」

說罷，酒館老闆重新直起了身子，並恢復到了原本平靜的神態。

「如果你真的感興趣，就沿着右側有牌子的路一直走，」老闆拿起一個酒瓶擦拭著說道，「沿着那條路你就能先後找到四座帶有球幣標誌的建築。記住我的話，在這裏可不會再有人像我一樣好好回答你的問題了。」

「我明白了，謝謝你的忠告。」青羽簡單地回應了老闆的一番話，隨後舉起手邊的那杯麥芽酒一飲而盡。

酒館老闆與他的酒或許會是墮落城留給青羽的最後一份溫存，但如今的他們也沒有在此逗留的時間了。青羽輕輕拉動手中的牽繩，便與哈娜一同向酒館外的街道走去。

「他剛剛在你耳邊說了什麼？我聽不見。」走出酒館的哈娜朝青羽小聲問道。

「他讓我不要再四處打聽，也不要招惹這座城鎮背後的人物。」

「不要打聽？好吧...那我們現在要去哪？」

青羽朝街道的遠處眺望着，在路的右側，他確實看見了許多樹立着的木牌。

「按他說的路走吧，找到那幾個帶標識的地方。剩下的事情，也許都只能靠我們親自去看看了。」

說罷，跟隨着木製路牌的指引，青羽二人重新走在了墮落城的大街上。街道兩旁的店鋪都是空無一人的，它們只會在店鋪前方的木桌上安裝一個按鈴，以供前來交易的人們通知屋裏的賣家。

不僅如此，在墮落城裏能見到的每一個行人都是那麼地令人不悅------他們有的就像是失去魂魄的行屍走肉，行走中還不時擦碰著青羽或哈娜的肩膀；而另一部分的行人躲藏在陰影中，對路過的青羽二人持續地投以譏諷或是令人不安的目光。

在無處不在的壓迫感下，渾身不自在的兩人沿着主路走出了許久的路程，並最終找到了第一處雕刻有顯眼「球幣」標識的地方。

「哇，這，這簡直就是......」站在他們到達的第一座球幣館門前，哈娜不禁發出感嘆。

一棟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圓柱形建築物屹然矗立在街道的一旁，兩側矮小的房屋在它的襯托下都顯得更加陳舊破爛。

「是斗獸場。」青羽說道。

是的，這裏就和青羽在奧瑪拉所聽說過的斗獸場別無二致，只不過這棟建築的規模要比傳聞中的大得多。

封閉於地底下的墮落城一向一燈如豆，但青羽依然能藉助微弱的光亮辨別出斗獸場外牆所雕刻有的巨大球幣圖案。

「是這裏了，我們走。」

在靠近斗獸場的入口前，兩人都深吸了一口氣。他們明白，這裏是真正代表了墮落城醜惡文化的場所，它不可能還和那間酒館一樣寬敞明亮。

在一圈巨大的環狀圍牆下方，進入斗獸場的通道卻幾乎只有人身大小。入口的一旁擺着一副木製桌椅，一位陰暗中有些看不清臉龐的老婆婆正托著腮靠在木桌上。

青羽用餘光時刻留意著門口的老婦，但她似乎並沒有阻攔青羽的意思。兩人就這樣走進了去往斗獸場的通道里，在細看之下，青羽才發現這裏的牆壁上處處都覆蓋着奇怪的油污。

這條通道比青羽想像中的要長得多，這說明斗獸場的圍牆遠比看上去的更加寬厚。而當青羽二人一步步走入斗獸場的內部，一種無比嘈雜的喧鬧聲逐漸侵入他們的雙耳。

「嘶......」

很快，兩人便正式地目睹了斗獸場的完整面目。

哈娜下意識中震驚得捂住了嘴，而青羽也對着眼前的光景目瞪口呆。他們甚至從沒有想像過，在這片大陸上竟還有如此顛覆認知的畫面能呈現在自己的眼前。

一眼望去，這裏和傳聞中的斗獸場一樣觀者如山，環繞四周的觀眾席還不間斷地爆發出陣陣歇斯底里的嘶吼。而在建築中心的舞台之上，鼓舞著這些吶喊聲的源頭，竟是一場徹徹底底的「屠戮秀」。

那是一個聚集着數十人、像一張圓桌一般的平台。強壯者為刀俎，弱小者為魚肉，在這個所謂的「舞台」上不斷上演的，只有不限手段的死亡與宰殺。

青羽親眼看見一個與哈娜年紀相當的女奴被推搡著塞進了這個舞台，她那渙散得令人生畏的瞳孔哭訴著此刻的崩潰。

那些身形彪悍、渾身是血的壯漢們像是牢籠中等待餵食的野狗，當他們一把抓住想要逃跑的女奴時，那個女孩的身體猛烈地顫抖起來。任何撕破喉嚨的呼救都是無用的，紅了眼的觀眾們只會為每一次慘劇的發生感到驚喜欲狂。

在女奴被拉扯到幾個男人之間時，青羽慌忙地扭過了頭去，-而他身後的哈娜也早已閉上了雙眼。他們遲遲不敢再看向這個舞台一眼，直到一句微弱的呼聲傳到了他們的耳邊。

「救...」

那名女奴就像其他慘遭毒手的人一樣，她也已經被視為沒有價值的軀體而踢下了舞台。當哈娜因為這聲呼救而睜開了眼睛，這名本該與她一樣身處花季的女孩卻差點讓她嘔吐當場。

這場「演出」里所有的犧牲品都被像清理垃圾一般清掃下戰場，因此在舞台的下沿才真正構成了這座斗獸場最駭人的景象。

「先生，要不要下注呢？」一位彎腰駝背、戴着奇怪帽子的老人走到青羽身邊，他一邊捧着裝有大量球幣的竹筐，一邊有氣無力地問著。

「下...下注？」青羽遲疑地回應道。

「唔...新來的啊，」老人輕嘆了一口氣解釋道，「場上的『演員』都是有編號的，你給他下注了，就看他能站多少分鐘。」

「我明白了。暫...暫時先不用，謝謝。」

被謝絕後的老人繼續向觀眾席走去，青羽看見狂熱的人們接二連三地朝竹筐里丟進球幣，而老人不慌不忙地給他們徒手寫着用於兌換獎勵的號碼紙條。

「賺取球幣......難道就是這樣嗎？」青羽不安地對自己說着，事情的發展已經完全脫離了他的想像。

距離政府前來交易的時間點只剩下不到一天，然而在這個瘋狂至死的惡趣味「樂園」里，他們與任務目標卻好像離得越來越遠。

「哈娜，我們要做好鎩羽而歸的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