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第 147 章

第147章 第 147 章

漆黑鶴氅上,深紅色的絲線綉著大片大片的曼陀羅,那氤氳著一圈猩紅的瞳孔無比冷漠,不帶一絲感情。

與記憶中那個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韓少卿,羽扇輕搖的韓少卿,使壞時笑嘻嘻眼角微微眯起的韓少卿……簡直不是同一個人。

韓少卿入魔后的樣子,除了江宴秋,在場其他人,都還是第一次看見。

最受打擊的……自然還是當屬伍柳齊。

他雙眼微微睜大,瞳孔和手腳一起止不住地顫抖起來,獃獃地看着眼前面無表情的韓少卿,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韓、韓師兄……」

韓少卿微微抬起下頜,眼底露出一絲淡淡的嘲諷,似乎還有一絲疑惑:「自說自話,自以為是,自不量力地想要拯救他人……你真的了解,我是一個怎樣的人嗎?」

從未從韓少卿口中聽過如此刻薄冷漠的話語,伍柳齊整個人都愣住了,背脊無意識地佝僂起來。

即使一路上做了足夠的心理建設……他好像還是不擅長,還是沒有做好準備,去面對這樣一個完全不同的韓少卿。

他緊緊攥著狂雲,不死心地囁嚅著:「因為我知道,韓師兄不是那樣的人!這、這一定不是出自您的本意!您平日看似不著調,卻是崑崙最負責、最優秀的大師兄!對!一定、一定是有什麼苦衷!」

砰——

他重重地被擊飛出去,砸中背後一面小小的石丘,再無力地滑落在地,雙手撐地雙膝半跪,痛苦地咳出一口血。

「——夠了。」韓少卿的笑容完全消失了,魔氣隱隱爬過眉間,平添了幾分帶着邪氣和煞氣的俊美。他俯視着地上痛苦咳嗽的伍柳齊,無比冷漠道:「再敢提崑崙兩個字,不要以為,我真的不敢殺你。」

江宴秋他們終於在伍柳齊一邊吐血一邊掙扎著要說些什麼前趕到,一邊一左一右攙扶起受傷不輕的伍師兄,一邊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

……這時候就少說兩句吧您嘞!

王睿依神色凝重,深深地看向韓少卿:「他不僅是你的師弟,更是一條無辜的人命……少卿,就算你決意叛出宗門,又何至於對無辜之人下手!」

岑語眼見伍柳齊都被打成這樣了,還嗚嗚嗚地朝韓少卿的方向掙扎著要說些什麼,恨鐵不成鋼得拳頭都硬了,恨不得一拳把伍柳齊揍清醒。

望着昔日的同門,韓少卿神色冷漠:「我說過,如果不想死,就現在、立刻滾回去,只要你們不主動招惹,我不會對你們出手——但要是再過一會兒,等我的耐心耗盡,可就不一定了。」

他冷漠的目光從一行人中不帶一絲停頓地略過,最後停留在江宴秋身上。

兩人四目相對,時間彷彿停滯了一瞬。

韓少卿突然開口:「宴秋……追到這裏,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你已經改變了注意?」

瞬間,除了失魂落魄的伍柳齊,眾人目光頓時唰地看向江宴秋。

郝仁的神情有些微妙的怪異。

先前伍道友他們開口的時候,明明還「不聽不說」「再問找死」,怎麼輪到江師弟……這怎麼,還雙標呢。

江宴秋頂着眾人灼熱的視線,平靜地回視韓少卿:「那我可能要讓你失望了。」

「我來這裏的目的之一,其實跟伍師兄差不多。」

「……只是,想要你親口說出的一個答案罷了。」

他話音未落,其他幾人都是神色一變,岑語急忙想上來捂他的嘴,王睿依則是閃身攔到他身前,小心翼翼地觀察韓少卿的神色。

——不要命了嗎江師弟!前車之鑒你伍師兄還躺在那兒呢!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預料,韓少卿並未生氣,甚至輕笑了一聲,宛若嘆息一般:「事到如今,答案與否,有那麼重要嗎?」

江宴秋平靜地回視:「是的。對我來說,很重要。」

韓少卿:「如果我告訴你,我就是這種人呢。」

他微微一笑,突然提起一件看似毫不相關的事:「說起來你可能不信……但你當年剛拜入崑崙那會兒,我是真心想收你為徒的。」

江宴秋瞳孔微微放大。

他們站在對立面遙遙相望。

時間在那一瞬彷彿靜止,倒流回多年之前的那個午後。

他們一個是前途光明、大有可為的掌門親傳,一個是初入仙途、前途未卜的練氣弟子。韓少卿懶洋洋地坐在上首靠近正中的尊位,江宴秋偶然間抬起頭,便看見他狐狸似的不懷好意的笑容。

——那年的新入門弟子只有他一個人被剩下,他聽見韓少卿突發奇想要收他為徒,除了內心暗暗吐槽這人的不著調……其實心裏,還是有幾分感動的吧。

只是他不會說出口告訴那人的……要是被他知道了,狐狸尾巴指不定又要翹得多高。

「只可惜,我那好師尊不同意,臨到頭,還是被他橫插一腳。」韓少卿嘆息道:「那可能是最後一次,我在明面上忤逆他的決定了。」

江宴秋定定地看着韓少卿,不知道他為何要突然提起這麼一件事。

韓少卿面上最後一絲懷念的神色稍縱即逝。

「你知道,李松儒為何要收我為徒嗎?」

「……」難道不是因為他骨骼清奇,被掌門真人一眼相中,從此帶回崑崙,收為親傳弟子親自教養?

「呵,明面上流傳的說法,的確是這樣,」韓少卿語帶嘲諷,「他們崑崙代代掌門,這麼多年下來,真是連借口也不帶換的。」

「——你可以理解成,我未來既定的命運,就是第二個郁含朝。」

所有人都愣住了。

雖然在很多人眼中,像韓少卿這樣極具天賦的天才劍修,將來很可能會成為第二個劍尊……但這種話,是絕對不會從韓少卿本人口中說出來的。他們在座之人,也不會誤以為韓少卿是在虛榮自誇。

那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韓少卿神色嘲諷之意更濃:「畢竟,誰讓骯髒的混血種,天生的仙魔之體如此稀有呢。」

「什麼?!」

江宴秋雖然隱約聽說過劍尊身世的傳聞,從那邪里邪氣的副人格也能看出一些端倪——但他怎麼也想不到,韓少卿居然也是混血!

郝仁神色滿是震驚,低聲道:「仙魔通婚孕育子嗣,雖然在修真界眼中是有辱師門的奇恥大辱,但私底下,這樣的混血其實並不在少數,我們在北疆看到的那些奇形怪狀的其實就是——真正難得的,是陰陽各佔一半,外表與凡人絲毫無異之人,也就是傳說中的仙魔之體!」

仙魔之體對母體的要求極高,必須是靈力純粹、修為高強的修士,才不會在孕育期間被魔氣污染、或是被體內的胚胎殺死——但與之相對的,為了孕育出胎兒,母體的絕大部分靈力和修為都會消耗在與魔力的對抗中,傳承給胎兒。

這是個極其艱難,無法差之分毫的過程,一旦靈力或魔氣此消彼長,稍有不均衡,脆弱的胎兒就會瞬間斃命。

能誕生於世的仙魔之體極其稀有……而且幾乎每一個,將來都會長成妖孽般的天才人物。

所有人都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劍尊和韓少卿,竟然都是仙魔之體?!

——等等,他們似乎,都是年幼之時就被掌門帶回宗門的!

當年的上上任老掌門,是郁清仙子的同門師兄,兩人自幼青梅竹馬,感情甚篤,所以即使郁清失蹤,與罪孽滔天的大魔牽扯不清,老掌門還是力排眾議,在郁清仙子逝世后帶回了年幼的郁含朝。旁人即使對郁含朝的身世有所揣測,但礙於老掌門,明面上也不好說什麼,只能私下暗戳戳地磋磨小郁含朝。

隱隱約約,一個極其可怕的答案呼之欲出。

江宴秋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韓少卿。

「難道是……崑崙大陣?!」

嘆息消逝在風聲之中,韓少卿神情無悲無喜:「你猜得不錯,我那師尊強忍着對混血種的厭惡將我帶回宗門、收我為徒——」

「為的就是幾十年後,劍尊支撐不住之時,由我來充當新的陣眼。」

……仙魔之體!

原來是這樣!

只有仙魔之體,才能生生世世鎮守在無盡峰,源源不斷地將地底連通的冥河魔氣吸納入體內!

尋常修士吸納魔氣,只會走火入魔、爆體而亡;而純正的魔物,魔氣於它們而言乃是靈丹妙藥般的大補之物,只會助長其修為、變得愈發兇殘嗜血!

……只有從小抱回仙山長大,對仙門充滿歸屬和責任感的仙魔之體能做到!

偌大崑崙,只有郁含朝一人鎮守無盡峰,壓根不是因為他是天下最強、或是其餘化神修士推脫逃避……是因為只有他能做到!

原來是這樣……竟然是這樣!

怪不得劍尊即使被過於磅礴的魔氣反噬,在泉水池底差點走火入魔,也壓根沒想過向任何人求助,甚至在闕城那一劍以為自己臨到極限后,身體掌控權讓渡給副人格的同時,還不忘封死殞劍峰!

怪不得韓少卿自幼性格乖張厭世……他那樣天生早慧之人,恐怕早就看出了表面慈愛的師尊內心的不喜,恐怕更早之前,就猜出了自己未來既定的命運和李松儒將其帶回宗門的真正目的!

郁含朝,韓少卿。

何其相似。

仙魔之體,年幼失怙,天才劍修……無數人將他們放在一起比較,誇耀崑崙天才輩出,誇讚韓少卿簡直就是第二個郁含朝。

原來前面等着他的,並不是名滿天下、鮮花載道,而是一條昏暗的歧路,通向的,是他早已既定的宿命。

久久無言。

王睿依、郝仁他們,此時均是沉浸在巨大震驚之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就是你要的答案。」

「為了所謂的天下蒼生,像劍尊那樣活成一個可悲的符號,永生永世被可笑的責任困死在那種鬼地方寸步不離,日日夜夜忍受着魔氣侵蝕的痛苦……呵,抱歉,我拒絕。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

漆黑的鶴氅翻飛,韓少卿直直地看向江宴秋。

「現在你明白了——不錯,我就是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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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在三本書當炮灰男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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