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八芒星（4）

「……以上是『凱旋』在魔鬼死後的所見所聞,『不動明城』、『話療』和『冰盾』分別提交的報告也在這裏，他們補充的幾點就在開頭，我覺得這幾點還是有必要關注的。」

尼古丁含量極高的煙霧繚繞會議室,頓時響起一片紙張翻動的聲音。

「形勢非常嚴峻,好在並不是沒有做類似的預案。」

畢竟他們面對的，是已經毀滅了一個，乃至數個世界的敵人。

運用他們無法理解的力量,直接吞噬空間本身,引發整個宇宙走向滅亡……就算不明白祂是怎麼做到的，但祂就是能做到，這是事實,不以藍星眾人的意志為轉移。

這個事實的嚴峻所在,是藍星沒有能力反抗。

他們能用導彈去對付蛾母，用大規模軍隊去遏制夢魘，魔鬼也將他們看在眼裏,預備做些什麼，用計謀將一眾藍星覺醒者耍得團團轉。但是，蠕蟲,藍星能拿出來的最強攻擊核彈在祂面前,唯一的作用可能是當觀賞性煙花。

當然，伊勒瑟芮人會保護他們，保護這個宇宙。

但身為智慧生命的自尊，又叫會議室里這些人難以接受這種保護。

全靠他人即意味着無法掌控事件，只能坐在那裏等待結局輸贏。能坐在高位的藍星人，絕大多數沒有在這種情況下能淡然處之的能力。

但要說參與進去,他們又能做什麼呢？

去努力了解蠕蟲之主,然後找到這場戰爭里他們能參與的部分嗎？

根據七隊的報告,蠕蟲擁有強大的誘惑能力，願意毀滅世界來讓自己活下來的人更是太多。在了解祂的過程中培養出了蠕蟲化身怎麼辦？面對神，螻蟻是不是閉耳塞聽抱頭蹲下什麼都不做更好？

會議室中的氣壓有些低。

不管怎麼說，該做的還是要做。

「……總之，謹慎小心是第一原則。」會議主持人沉聲道，「而我們這次要討論的問題，是關於『隔壁造物主』。」

又是一片紙張翻動聲，有不少人翻到前面，重新閱讀「隔壁造物主」這個詞條下的名目。

很快他們開始小聲的交流。

「之前就猜測，伊勒瑟芮那邊有個道具製作者，但實在沒想到這個道具製作者來頭這麼大。」

「給『凱旋』做眼鏡的那個？如果是造物主的作品，是不是寒磣了一點？」

「那副眼鏡研究部掃過好多次了，結論是從材料到製作手法沒有一點與非凡相關的，伊勒瑟芮的魔法道具大家又不是沒從昆廷大帝的夢境裏觀察過，它是需要銘刻魔文一類的東西吧？雖然我也不懂那些年輕人說的魔文是啥。」

「不懂你說什麼。」

「就是討論，討論……現在再看，是不是覺得『凱旋』那副眼鏡，帶着一股渾然天成的味道？」

「你這是帶着特定立場去看問題了，萬一『造物主』這個名字是什麼外號呢？就像咱們叫井隊長『凱旋』一樣。」

「繭女本質也是外號，索納爾人也沒喊過『隔壁繭女』啊。」

「……我們真的要和外星人糾結用詞和語法？」

「索納爾人用的不是心靈交流？已經有一項研究表示心靈交流過於直接，會比語言交流暴露更多信息，我相信這個修辭是有意義的……」

有些討論明顯會議主題了。

「咳咳，」會議主持人提醒一些人收回發散的思維，「注意一下，我們要討論的，是『是否追查隔壁造物主的身份』。」

議論突然一停。

有些人對這個議題感到莫名其妙，隔壁造物主的身份就是隔壁的造物主，不管「造物主」這個名字是外號還是真實的造物主，他或者祂的身份，有什麼好追查的？

有些人則反應過來，或皺眉，或瞪大眼睛。

「老路，你的意思是說，『隔壁造物主』在藍星是有一個身份，還可以交流？」

「沒錯，」會議主持人點點頭，「『凱旋』的那副眼鏡是百分百藍星材料和藍星工藝，手工定製作品。而之前直播里出現的狗頭人，他的身份已經確定，是我國鄂省烏合市長泰集團董事長劉明陽的二子，劉子平，男，二十九歲，劇本殺店老闆。他自己報警並試圖上交幽靈船……」

「幽靈船？」

「沒錯，據他所言，直播里我們見過的幽靈船，原本是一座他通過畫廊訂購的樹脂藝術模型。」

***

簡短休息了兩個小時，七隊重新開始工作，坐上了一輛車，駛向城市中。

明澄漫開車，簡短任務里，不需要輪班開車保證每個人休息時間的時候，一般是這位隊內大姐大負責駕駛。

因為司機總是襲擊者瞄準的第一個人，她是無防備突然襲擊下最能保證不會被第一波攻擊擊倒的那個人。

井星凱坐在副駕駛，低着頭，手指在剛拿回的手機上滑動。

各路媒體上標題聳動。

《三百年一遇，長白山火山爆發！》

《紅圓國6.6級地震，江戶都圈內一片狼藉》

《花旗國黃石公園地震前兆明顯，花專家表示火山不會爆發》

《中亞多國突降雪！又一次氣候異常？》

《大西洋沿岸發佈海嘯預警》

井星凱換了另一部手機，進入內網。

鎖屏一解開，亮起的就是一個標題紅色的緊急公告頁面。

這個頁面最主要的內容是一份表格，上面統計了今日發生的諸多災害，除開天空直播導致的各地鳥群墜落外，其餘的地震、火山爆發、急冰雹、山火等，都發生在同一時間，最多相差數分鐘。

那正是天空直播消失后不久，蠕蟲打開空洞，到吞噬空間的數分鐘。

車窗倒映井星凱宛如岩石的身影，他嘴角下撇，陷入了思考，都沒注意手機屏幕暗了很久。

直到明澄漫踩下剎車，車裏四人因為慣性晃了一下，他才回過神來。

「到了？」

「到了，」明澄漫點頭，「就是這裏。」

一條臨街小巷，小巷兩邊牆壁都用油彩繪上了大片壁畫，一邊是潔白雲彩，和頭頂聖光面目模糊的成群天使與安琪兒，一邊是烈火與岩漿，以及猙獰的魔鬼。

天使拱衛著一道打開的門扉，門扉邊立着一個頗具設計感的招牌，要仔細辨認，才能認出「平素畫廊」四個字。

確認沒找錯地方，井星凱視線不由在壁畫上那些五官模糊，彷彿蒙了一層紗的面孔上停駐片刻，想起了不久前讓他陷入恍神的另一張俊美非人面孔。

又是造物主又是天使，總覺得歐洲還有花旗國那些人又要嘚瑟了。

宗教這玩意兒真是難搞啊。

井星凱收斂發散的思緒，道：「明姐守在外面，小伊廣冬和我進去。」

明澄漫點點頭，站在門邊靠着牆，視線落在他們停著車的小巷入口，偶爾抬頭，或者掃掃小巷深處。

看起來很放鬆，但這其實是一個警戒的姿態。

還沒逛過畫廊這種地方的七隊另外三人走進去，先和前台的迎賓打了個照面。

井星凱這張臉在五星國年輕人里的知名度，已經超過所有明星偶像。迎賓張大嘴巴盯着門前，活像看到超人從漫畫里走出向她微笑，直到井星凱對她說有預約，她才慌張低下頭，手忙腳亂翻動什麼都沒寫的登記本。

幾秒后，迎賓終於想起自己平時是怎麼工作的，移動滑鼠喚醒電腦。

「是的，找王經理是吧？她在等你們了，右邊走第三間辦公室。」

推開第三間辦公室的門，辦公桌后坐着一位穿休閑西裝，燙染過頭髮的矮個女性，她化妝技巧很出眾，看起來明艷大氣。

只可惜，現在這位女性一手撐著額頭，另一隻手按揉眉心。許多文件攤開在她的辦公桌上，雜亂到叫人懷疑她的業務能力。

她甚至沒聽到井星凱的敲門聲，也沒注意他們進來。

七隊三人回憶了一下出發前看的人物資料，先確定了這是目標沒錯。

「王靜雲女士，」井星凱打量完整間辦公室，才出聲，「你應該認識我，之前我們有人員給您打過電話……」

平素畫廊的經紀人王靜雲一下子驚醒，有些搖晃地站起身，對七隊三人露出笑容，看起來很不好意思，又帶着些許恍惚。

「是關於《幽靈船》的事對吧？很抱歉……」

「沒事，您看起來不太舒服，請快坐下，」伊喆茹代替了井星凱開口，同時運用上自己的能力，「您不用太擔憂，我們過來只是為了再確認一下……您確定自己沒有賣出過一件名叫《幽靈船》的作品對嗎？」

「是的，」臉色不太好的王靜雲並沒有坐下，依然站着，拿起桌上的文件展示給七隊三人看，「你們來之前我就在查，你們看銷售記錄上也沒有。」

伊喆茹上前接過文件，快速掃過一條條記錄。

突然她眯起眼。

文件表格中有數欄突兀的空白。

「王小姐，」伊喆茹指著空白問，「這個地方為什麼是空的？」

王靜雲有些茫然，回答：「可能是打出來的時候出錯了？」

打印錯誤可不會造成這種效果，伊喆茹也有許多文員經驗的。

她不動聲色將這份文件交給身後的隊長，放柔了聲音中的催眠力量，繼續問：「抱歉再問一次，平素畫廊有簽約樹脂藝術家，或者微雕模型藝術家嗎？」

王靜雲已經被詢問過幾次，但這次因為是伊喆茹在問，她心中沒湧現任何不耐煩，很認真地重新思考了一下，才斬釘截鐵回答：

「真的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