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節 浪子周處

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破。樹大根深的西晉王朝被不爭氣的司馬氏子孫折騰的氣息奄奄，就差最後一口氣了。雖然東海王司馬越控制了政權，似乎成為了天下一哥，但實際上，朝廷的政令不出都門，國家已經有名無實。

美麗的中原像月球一樣荒涼，黃河流域受到的破壞特別的嚴重，戰爭引發的災難，以及無法避免的天災，徹底的摧毀了富裕的中原。在天災**的雙重打擊下，數十萬民眾喪失了生命，大量的城市遭受了徹底的毀滅，祖先數百年積聚的財富化為烏有，太康之治成為了昨rì黃花。

因為戰爭消耗了大量的生命，每個家庭都有披麻戴孝的，健壯的戰士銳減，招兵困難，比現在的人工荒還嚴重。洛陽的男子十三歲以上的全部都要服義務兵役，活到超過六十歲還沒死的才能倖免。

古時人稱，六十花甲子，七十古來稀。特別是戰亂時期，飢餓和兵火是看得見的殺手，中國人能活到六十歲的鳳毛麟角。實際上，洛陽是全民皆兵，只要是脫掉了開襠褲的，手裡沒有拐棍的，一律都得當兵打仗。

因為糧食產地成為了司馬家王爺的跑馬場，男人都出去砍人，等待收割的糧食爛在了地里，因此城內米價飛漲，達到一石萬錢。如此的高消費不是誰都能夠承受的，地主家都沒有餘糧了，大批人因飢餓而死。死亡幾何般蔓延，迅速向四方擴散，致使美麗的中原「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

美麗的家園毀於一旦，大量的人民失去了家園，產生了大批無家可歸的饑民。這些人大量的流動尋找食物，形成了流民cháo。

中原鬧得一塌糊塗，餓殍遍地，幾乎成為了鬼蜮世界。落巢之下無復完卵，沃野千里、天下形勝的關中平原也遭到了嚴重的破壞。

當時，因為西晉朝廷的實力大受損壞，強大的軍隊成建制的被消滅，對少數民族的壓力明顯鬆動。因為對西晉朝廷的統治嚴重不滿，聚居在秦雍等地的羌族、氐族發生了暴亂，暴民們擁戴氐族首領齊萬年為皇帝。羌氐騎兵縱橫於關中，四齣攻城略地殺人放火，聲勢浩大狼煙滾滾，震動了西晉朝廷。

自魏晉以來，關中從來都是朝廷的後花園，是朝廷的根本之地，失去了關中，朝廷這棵枝繁葉茂的大樹就死了半邊。後院起火可是不能忍耐的，在八王之亂打得正熱鬧的時刻，西晉朝被迫派出大批軍隊進入關中平叛。

統帥一支偏師的晉軍將領是歷史上著名的一代名將周處。

周處是三國時期，吳國名將周魴的兒子。因為周魴殲滅了魏國大司馬揚州牧曹休的一萬多兵馬而獲得了名將稱號。

周處字子隱，是典型的官二代，因此沾染了官二代的浪蕩習氣。這小子身體倍兒棒，力大無窮，刀槍劍戟無一不jīng，打架鬥毆鮮有敵手，堪稱萬人敵。

周處的父親死得早，剛及弱冠，父親就撒手人寰。失去了父親的管束，周處變得無法無天起來。仗著自己是名將後代，官府不敢管，於是糾集了一群紈絝子弟，整rì的東遊西盪，獵殺農家牲畜，**民女，壞事干盡了。

周處的壞名聲，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家鄉的十里八鄉，惹得善良的百姓rì夜咒罵，恨不得一個炸雷把這小子劈了。面對這樣的逆子，母親根本無力管束，只能到受害的鄰家磕頭認罪，替自己的兒子賠不是。

有一天，史書上沒有說明天氣好壞，我猜大約是風和rì麗的rì子，因為好rì子才有人遛彎兒。狐朋狗友統一缺席，周處一個人閑著無事在街上瞎逛，一看到他的身影，本來人頭攢動的大街頓時冷冷清清，大姑娘小媳婦跑的一流煙塵。

周處心中暗自得意，老子威風得神鬼都怕，大丈夫混到這個地步才有成就感。可是，在他前面的大街上，一個老人蹲在地上一動不動，看到周處走近了也無動於衷，只是唉聲嘆了一口氣。

周處覺得奇怪，真有不信邪的啊，今天老子真見識了，可得弄明白。於是他拿出了很久不用的笑臉，和氣的問道：「老人家，現在的收成很好，有什麼心事嗎？」

面對周處的笑容，老人根本沒有給他好臉，很不客氣的回答說：「現在三害未除，談什麼好收成。」

還有這等事！周處內心的好奇被徹底調動出來，因此追問說：「哪三害啊？」

老人沒有抬頭，慢慢說道：「南山有白額猛虎吃人，長橋下有灰皮蛟害人，這就是兩害了。」

幹嘛還剩一個，一次說完不行嗎，讓人著急何必呢！周處迫不及待的問道：「第三害在哪裡？」

老人從地上站起來，伸了伸懶腰，打了個響亮的噴嚏，搖搖沒剩下幾根毛的腦袋，搖著蒲扇慢悠悠的走了，再也沒看他一眼。

真是個怪老頭兒！周處的心裡暗暗奇怪，不過，已經知道兩害了，第三個以後再說。這玩意兒如此有名氣，滅掉它不是更顯出自己與眾不同嗎！周處決定扒了老虎皮做一件大氅，灰蛟皮可以做幾雙戰靴。這一身裝備多酷，一穿出去，準保羨慕的他們眼珠子冒出來。

周處顧不得遛彎了，一溜小跑的趕回家，興緻勃勃的翻出來父親遺留下的寶劍和弓弩，跨在身上，離開家門揚長而去。

周處來到了南山，很容易就找到了白額猛虎。老虎的肚子正餓著，看到食物送上門來，當時就樂了。還沒等待老虎高興過頭，周處的神箭就呼嘯著飛進了老虎的額頭，在老虎天旋地轉的時刻，周處的寶劍咔嚓一下子就把老虎的腦袋給卸了下來。

周處的動作超過了打虎的武二郎，三下五除二的脫下了老虎的衣服。然後扛著一卷虎皮，滿身血污的走到了長橋，把虎皮搭在了長橋的白玉蘭幹上。拎著寶劍就跳進了波濤洶湧的河水之中，尋找灰皮蛟。

所謂的灰皮蛟就是蛟龍吧，也可能是體積超大的水生動物。所謂龍生九種，種種不同，人們對於搞不清楚的物種，都歸到龍王爺的身上去。其實，龍就是生龍，生不出鴨子來。當時人們沒有保護野生動物的意識，使盡手段殺戮，使蛟龍成為了滅絕動物，讓我們今天只能猜測它的存在。

灰皮蛟是水中的霸王，老大當慣了，當然不怕別人打上門來。周處和灰皮蛟在水中展開了人獸大戰，他一不留神就騎在灰皮蛟背上，然後揮劍猛砍，灰皮蛟滿身劍傷，河水盡赤，在水中魚雷般穿行。

這一場大戰進行了三天三夜，從長橋邊一直打到幾十裡外的山澗之中。終於，灰皮蛟力不能支，被周處刺穿了一個窟窿，死在了河裡。周處贏了，拖著灰皮蛟上了岸。

周處拖著疲憊的身軀返回了故里，以為鄉親們會像英雄凱旋一樣歡迎自己，但沒有想到的是，鄉親們正在拉著橫幅慶祝三害已除，從此可以過上好rì子了。

周處豁然明白，三天不歸，河水盡赤，鄉親們以為自己和灰皮蛟同歸於盡，因此慶祝，自己就是那個第三害。

這一場景，深深地刺激了周處，想一想英年早逝的父親，想一想孤苦無依的母親，再想一想老人冷漠的目光，自己的所作所為真不是人類的行為。在那一刻，他心中久違的人xìng回歸，終於有了改過自新的念頭。

自己在家鄉臭透了，不能再待下去了。周處打點行裝，離開了故里，到建鄴拜訪了父親的老戰友，三國東吳名將陸遜的孫子陸機、陸雲兄弟，求他們指點迷津。

陸機、陸雲兄弟是一對大儒者，明白「過而能改，善莫大焉」的道理，聽到了周處的苦衷很是同情，決定幫助他改邪歸正。陸雲開導說：「古人說，『朝聞道，夕死可矣。』你來rì方長，既然下定決心痛改前非，還擔心將來自己不能實現偉大的志向嗎？」

有道理的話就是指路明燈。周處心中豁然開朗，決定不迴避自己的罪責，回到家鄉洗心革面，在哪裡跌倒就在哪裡爬起來，重新做人。

周處返回了故里，謝絕了紈絝子弟的邀請，整天的把自己關在房間里讀書，偶然到大街上，規矩的連紅燈都不闖，見到鄉親們也是彬彬有禮，口中再無一個髒字。對待自己曾經傷害過的人，更是謙恭賠禮，儘力補救，求得人家的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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