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節 太子之死

賈後成功演出了狸貓換太子的鬧劇，蒙蔽了所有的人，可以進行下一步了。西晉元康九年（公元299年）十二月，那一天很冷，賈後的心更冷，下決心廢掉太子，拔掉眼中釘。她以皇帝患病的名義將太子誘進宮中，到了宮中，卻不讓他們父子見面，派一個婢女引誘太子喝掉大碗的黃酒。太子保持了足夠的理智，堅持不喝。賈後派人指責太子不孝，竟然不聽母后的命令，太子無奈，只好喝下了兩大罐黃酒，太子便醉得不知東南西北。

賈後看到太子醉得找不到北，然後模仿太子平常的口氣，再讓小弟潘岳打了個草稿，讓太子抄寫下來。

這個潘岳可是歷史上的名人，是一個出類拔萃的帥哥，不僅人長的帥，文章更是傲視群雄，成語「貌比潘安」就是說的這小子，可惜人品實在不怎麼樣，當然，他也是賈後相好的之一。

太子醉得一塌糊塗，根本身不由己，人家說什麼，他就跟著寫什麼，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湊成了一篇文章。

所謂文章就是一篇打油詩而已：「陛下宜自了，不自了，吾當入了之；中宮又宜速自了，不自了，吾當手了之。」

賈南鳳把這份狗屁不通的打油詩交給司馬衷。司馬衷在賈後解釋了半天才明白是什麼意思，當然就不高興。看到皇帝被拱出了底火，於是賈後召來公卿廷議，在事前教導皇帝說：「太子寫這樣大逆不道的話，朕要下令賜他死。」

聽說皇帝要處死自己的兒子，大臣們莫名其妙，不知道皇帝的哪根筋搭錯了，於是賈後拿出太子的打油詩讓大臣們看。

字體確為太子的，內容也足夠反動，足夠批倒批臭再踏上一萬隻腳的。這事鬧大了，太子怎麼這麼糊塗！眾大臣都吃了一驚，誰都不敢說一句話。只有張華、裴頠認定字體凌亂背後有隱情，不同意皇上殺掉太子的提議。惠帝本來就沒什麼主意，大臣一反對就不知如何是好，於是廷議不了了之。

賈後害怕夜長夢多，於是，退一步，上書請免太子死，廢其為庶人。這挺好，只要不讓兒子死，讓他變成一隻狗都可以，惠帝當即答應了。

賈後拿到了聖旨，立刻派和郁持節到東宮宣旨，太子正在收租子，聽說皇帝使者到了，便連拜兩次接受了詔書。太子為人jīng明，知道大勢已去，再不多言，給太子妃留下一封書信，然後步行走出承華門，乘粗牛車，被押解到許昌的金墉城軟禁。

太子以為，只要自己乖一點，后媽就會放過自己，可是他錯了。這孩子缺乏歷練，既然人家已經下手，那裡可能半途而廢。第二年正月，皇后讓一個宦官自首說自己與太子打算謀反。只要有了人證，就可以做手腳，皇后以皇帝的名義下令，將太子囚禁到許昌宮的別坊，讓治書御史劉振持節監守。

因為賈後欺壓太甚，民間情緒反彈，有文化的儒生編了幾句順口溜讓兒童傳唱：「南風起兮吹白沙，遙望魯國郁嵯峨，千歲髑髏生齒牙！」順口溜很險惡，南風即指皇后賈南鳳，沙門則是太子小名，意思就是暗指皇后要害太子。

太子被廢后，太子妃的父親王衍看到大事不妙，怕受到牽連，上書申請讓小女兒與太子離婚。只要是能孤立太子，讓太子心中絕望的事，賈後一律照準。

父親逼迫自己離婚，婆母將自己掃地出門。太子妃王惠風便一路號哭著回家，路上的行人都為之流涕。後來匈奴漢國大將劉曜攻陷洛陽，把王惠風賜給自己的大將喬屬。喬屬才走進屋子，惠風便拔劍抗拒，說：「我是太尉的女兒，又是皇太子妃，一定不會苟且偷生甘願被你這反叛的胡人所侮辱！」野蠻的匈奴人不懂得憐香惜玉，王惠風的下場很凄慘，這也是所謂的紅顏薄命吧。

太子聽說老丈人逼迫自己的老婆離婚，當即寫了一封情深意長的家書，史書有記載，讀來讓人心酸不已。此處省略二百字，免得大家心酸。

太子被廢而不是因為他有罪，而是遭人陷害。所謂路見不平有人管。右衛督司馬雅，是皇室的遠親，和常從督許超以前都是太子寵臣，深受太子的提拔。因此非常感傷太子受難，覺得自己應該為領導做點兒什麼，想來想去只有司馬倫才能扳得動皇后。因此異想天開的當了說客，說服執掌禁軍的車騎將軍趙王司馬倫的謀臣孫秀，讓他出頭幫助太子伸冤。

孫秀對趙王司馬倫傳達了他們的請求。趙王司馬倫認為他們說得有道理，這個丑老娘們兒乾的事情太過分，太子比竇娥都冤，因此下決心要起兵廢掉皇后迎太子還宮。

一看到司馬倫玩真的，孫秀阻止了他，開導說：「太子xìng格剛猛，一旦得志，一定會肆意行事。大王平素侍奉皇后，天下人都認為大王是皇后的黨徒，現在雖然想為太子建功，還是害怕將來萬一惹了太子，會被誅殺呀！不如觀望等待時機，賈後一定會害死太子，然後咱們廢掉賈後，為太子報仇。既立功了，說不定還能有一番作為呢！」

從主人的角度說，孫秀無疑是正確的，但這樣一來，卻害了太子，坑了整個司馬家，也坑了整個中原的漢民百姓。歷史就是這樣，不僅僅是大人物能夠改變歷史，有時，一個小人物足以改變歷史的走向，讓世界變得不jīng彩。

趙王司馬倫不是一個有主意的人，而且私心太重，根本不從大局考慮問題。認為小弟的話有道理，於是停止了對太子的營救，站在高處看風景。

孫秀不僅阻止了趙王司馬倫解救太子，而且要落井下石，為了促成太子早rì被殺，使用了反間計挑撥離間，散布謠言說大臣們要廢掉皇后迎還太子。

賈後通過yīn謀手段攫取了政權，害怕人民的反抗，因此廣泛的在社會上安置暗探。這一個假消息很快傳到了**，賈後害怕了，決定先下手為強，除掉自己的眼中釘。便指使自己的老相好，太醫程據合了巴豆和杏仁製成毒藥，然後讓宦官孫慮到許昌殺太子。

得罪了太后，以後的rì子不會好。太子一直相信太后要毒死自己，那個老娘們兒就是一毒蛇。因此總是自己做飯自己吃，不讓別人插手，喝一口水都要自己到井裡去打。

太子防範得緊，孫慮無法下手，無奈之下，顧不得泄密的罪名，便把皇后的意思告訴監守劉振，請他幫忙。

劉振早就對這種無聊的生活厭倦了，盼著太子早一天嗚呼哀哉，好早rì回到洛陽聲sè犬馬。一聽說是太后要太子的命，馬上答應幫忙。在他看來，置一個人死地，不一定一定要用毒藥，飢餓同樣能要人命。劉振便讓太子搬到小坊里住，而且不給他飯吃，打算活活餓死太子。可宮裡的人同情太子的遭遇，不顧被殺頭的危險，經常從牆頭遞食物給太子，看守的士兵知道太子很冤，都裝作看不見。這樣你來我往的就過了一個月，太子還好好地活著。

賈後等不及了，下了死命令立刻完成，否則提頭來見。

主子催的急，孫慮黔驢技窮，於是圖窮匕首見，立刻逼太子服毒藥。太子當然不肯，便去廁所躲避，孫慮跟隨在後，「以葯杵椎殺之」。棒子落在腦袋上疼啊，太子大呼，聲音在外邊都聽得到。

太子死時二十三歲，朝廷大臣都知道太子的死因，但人在矮牆下，誰也不敢得罪賈後，準備用庶人禮節安葬。賈後這時出面扮好人，請惠帝以王禮葬太子。惠帝便下令按照太子以前的封號，以廣陵王的禮節埋葬太子於許昌。

後來天道循環，報應不爽，賈後被誅殺，殺害太子的兇手劉振、孫慮、程據等也無處可逃，一起被押赴市曹斬首。太子的沉冤昭雪，朝廷按照禮數改葬太子於洛陽。可喪禮剛剛進行，萬里無雲的天空瞬間風雨大作，炸雷翻滾著劈落而下，蓋棺材的幃蓋被擊中。

一定是太子比竇娥還冤，上天發怒了！大臣們趕快向在天空晃蕩著的太子的靈魂許願：「太子的兒子司馬啟建，天命會興盛他的，太子雖然受難於前，可榮耀終於會讓您的公子得到。」宏願許出去了，天上的雷聲小了一些，大臣們看到有門兒，趕快給太子上了尊號：「愍懷。」

真是怪事，尊號一出，當即雲開霧散，萬里晴空一碧如洗，又是一個艷陽天。人們紛紛盛傳，太子顯靈了，老天有眼呢！於是太子便被後人稱作「愍懷太子！」

後人感嘆說：太子大智過人，為什麼如此短命啊！唉！如果太子活得再長一點，司馬氏必然昌盛。然而，真如此的話，是不是會違犯天道的正常運行呢？司馬遹謚號愍懷，而惠帝死於非命后，天下大亂，繼承帝位的竟分別是懷帝和愍帝。馬（司馬）最後為牛（劉）氏所取代，難道上天的安排，早已巧妙的顯示出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