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牛叫天
第21章牛叫天
劉喜三人在裡頭正說笑著，忽聽到外頭老爺子說話：「丫頭，你來我這兒是學戲的，不是給人當雜役，收拾東西的。
你要再這麼不把自己當回事兒，隨意對待自己的身子，那便趁早別學了吧。」
劉喜三人面面相覷，申良君先笑出了聲：「得，這你還沒成角兒呢，就先過上角兒的日子了。
也算是你有福氣，老爺子器重，別跟這兒杵著了，趕緊出去學戲吧。」
說話間，他便半開玩笑似的推推搡搡，把劉喜推出門去了。
劉喜出門來，本想解釋一番，請老爺子考慮一下西耳房寒冷，不好住人，讓劉鐵蘭和申良君能到暖和的地方擠一擠。
再不濟，能給一套暖和的鋪蓋也成。
不想老爺子看都不看她，緊接著又沖著屋裡說道：「兩個懶鬼！誰家苦力來了大半日，不幹活，縮在屋裡頭胡咧咧？就你們這樣的，擱在海參崴，到哪都活不下去！」
「老爺子可別嚇唬人！」
申良君：「師父，它剛才——是唱戲了吧？」
申良君：「我就說一頭老牛，哪能與劉老闆的毛驢墨玉相比？你也配！」
劉喜看向牛叫天，正低頭吃草吃得香，心道管老牛叫大師兄？它會唱戲？
結果牛叫天好像聽見了似的，抬頭與她對視，「哞——呃呃呃額額！」
劉鐵蘭：「就是！人家墨玉懂戲，戲台上不怕人，那是皮黃史上獨一份兒的活砌末，唯一能在紫禁城裡溜達的毛驢。
「阿嚏嚏嚏嚏嚏——！」
這會兒聽到這兒，他終於從裡頭出來，沖著老爺子問道：「老爺子，方才我們初來乍到，有些事兒不好多問，如今既然說到這兒了，就算是晚生冒犯，您的腿——？」
但劉喜卻有些納悶兒了，看著眼前的院牆問道：「師父不是剛說要去趕集？怎麼往這兒走？」
可等他坐好了，劉喜再要往前扶，他還是一把拍開她的手，兇巴巴道：「多管閑事，都說了我自己能行，瞧不起誰呢？」
劉鐵蘭盯著牛嘴，也是一臉懵。
就是這樣，他也不喊人，依舊努力掙扎，想靠自己的力量爬起來。沒多久，就已經一身的雪，狼狽的狠。
「好的師徒關係，是要無條件信任，不光是徒弟要信任師父，師父也要信任徒弟。李老闆要是過不了這個坎兒，我也不會放心把喜丫頭交給他的。」
申良君反應過來，也想去幫忙，劉鐵蘭卻一把將人拉住了。
但她始終沒有放棄，一直緊緊地扯著李金水的胳膊想把人扶起來。
李金水眉頭一抖，轉動著輪椅背過身去，聲音暗淡：「放心，不是皇上打的。」
劉喜眼疾手快，忙的奔過去扶，等快扶到的時候，忽聽李金水大喊一聲：「都別過來！我自己能成！」
他還曾經當著慈禧的面在戲里諷刺她，說我是假皇帝尚且能坐，真皇帝卻天天站著呢。
劉鐵蘭卻不放他。
「聽著像，不過也有可能是幻覺，得讓他再唱一句，才保准。」
就見劉喜在李金水無數次掙扎之後，忽然開口道：「不要怕，您以後有我了，師父。」
申良君剛想再跟他說兩句，一想又不對勁，他李金水腿早斷了，跟他掰扯這個有什麼意義？
劉鐵蘭多少還了解老爺子的脾氣，從方才就沒當真。
關於劉韻卿和毛驢墨玉。
劉韻卿是著名丑角大師劉趕三的字，他也是一名下海票友，內廷供奉，在梨園行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是位很敢說話的大師。
「你——！」
打那之後，慈禧與光緒一道聽戲，也允許他坐了。
「別去！這是喜丫頭的事兒，不是我們能參合的。」
申良君打一開始就看不上老爺子，不願意在這兒待，這會兒幾句話不中聽，當即不樂意了，從屋裡頭衝出來道：「我們是唱戲的，又不是打雜的，只要有戲台給我們唱，哪裡就活不下去了？」
說話間，他人已經朝著老牛過去，嘴裡念叨著道：「既然出來了，就趕緊準備一下，趁著集市還沒散，現在過去還來得及。」
她說這話的時候，似水的明眸裡帶著輕飄飄的目光，滿是幼童的懵懂，卻莫名給人一種值得信賴的踏實。
於是二人拿出了看家本領，罵回去。
唱起了花腔！
就連申良君和劉鐵蘭都驚了，跑到老牛跟前兒看了又看。
不知不覺，他轉過頭看向劉喜，莫名竟有點羨慕。
這一次，李金水倒是沒有再拍開劉喜的手，由著她推了。
申良君偏頭看向劉鐵蘭，心裡忽然有了疑惑，他自問自己是無條件信任師父的，可師父也無條件信任他嗎？
這會兒劉鐵蘭申良君都已經看傻了，誰能想到當年鼎鼎有名的「活曹操」竟然在過這種日子？
只有劉喜再看不下去，不管不顧地沖了過去，拼儘力氣想把人扶起來。
老爺子鬍子一吹，恥笑道：「唱戲？就你那師父，旦角和凈角的苗子他都看不清，能帶好徒弟？你們要能有戲唱，我李金水斷腿斷腳！」
大約是他專註著想事情，沒注意路面，輪椅被一個沒剷平的硬雪包絆了一下，眼見著要摔倒。
李金水竟然鬼使神差地放棄了掙扎，就那麼任由劉喜扶著，拍乾淨身上的雪后，一點一點扶到了輪椅上。
只是這語氣可比方才緩和多了，劉喜便只顧傻樂，依舊上前去幫忙推輪椅。
申良君還拿起一根牛草送到牛叫天嘴邊，「你再唱一句，唱好了，給你吃好草。」
「您自己能行是您的本事，我幫您推是我對師父的孝敬，這是兩回事。」
「這有什麼不能參合的？先把人扶起來再說吧。」申良君沒明白，仍要往前沖。
李金水於是給她指那頭老牛，道：「自然是去找它，它叫牛叫天，堪比劉韻卿的墨玉。從前你們沒來，我都是靠它拉著上街的，它可是你大師兄，你以後要好好待它。」
她年紀小，力氣自然也小，加上李金水不配合，一直掙扎著讓她不要管，很費了她許多力氣。
就見李金水用力壓著左邊扶手，努力地保持平衡，可他下身幾乎沒有知覺，光靠手的力氣壓根不足以保持平衡，再加上雪包後頭竟然還有個小坑，他沒掙扎兩下，還是栽到地上去了。
牛叫天一個大噴嚏出來，帶著草渣子的口水噴了二人一臉，直噴的二人坐倒在地。
叫劉鐵蘭師徒二人好生期待，紛紛做足了架勢洗耳恭聽。
二人盯了好半天，總想等著牛叫天再開口，漸生逗弄之意。
可牛叫天卻一直看傻子一樣盯著二人，眼珠子頂他們兩個人的大。
咸豐期間著名的科舉舞弊案就是他在戲台上一句話給揭露的。
牛叫天果然張了嘴，鼻孔也跟著一起張大，很有剛才唱那一句的架勢。
至於毛驢墨玉，是在演《探親相罵》時上場的，京劇是門寫意的藝術，是以所用砌末都是意思一下就行，馬和毛驢一類多拿馬鞭代替。
就你？呵！只配吃牛草！」
劉趕三別出心裁，牽真驢上台，此驢便是墨玉。它不驚場，不怕人，很通人性，慈禧很喜歡看它，允許它在紫禁城溜達。
劉趕三去世沒幾日，墨玉也絕食斷氣了。
泠風先生的《京劇票友史話》中專門有一章講劉趕三的事迹，很有意思，有感興趣的寶子可以去了解一下。
另外《探親相罵》這齣戲非常好看，時間很短只有二十幾分鐘，在網上很容易搜到，有興趣的寶子可以看一下，體會京劇的魅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