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初夜端倪
晚間霓虹向前方蔓延,車流擁堵讓阿飛兩人行駛緩慢,卻能看見窗外行人們步履匆匆。他雖然平日話少,但這一途卻啞口無言了。這一晚是阿飛頭一次載着領導而非出任務,但也比每次任務來的更緊張刺激,車子雖普通的朝商業街開着,但似乎二人都心事重重。
這時間的夜景說喧鬧卻也秩序井然,說怡靜卻也車聲鼎沸。加之繁華街區人流量加大,臨街店鋪的背景音、路人的談笑、汽車的引擎聲等所有震動融合在一起變得既有旋律卻也相當難聽。阿飛不急不惱的看着眼前景色,在這難聽的旋律中心境平和下來。
副駕駛的女人慵懶的靠在座椅里,正在尋找最舒服的姿勢,她看着前景一輛尼桑車的屁股正亮着紅燈。
「車窗能關一下嗎?」
「嗯...」
他一鍵關上所有的車窗,世界安靜下來,車內與窗外夜景分割成兩個世界,手指伸向空調旋鈕卻停在空中。他被自己的聲音嚇到了,安靜的車內放大了所有聲音的音量。
「咔噠-咔噠,嗚嗚嗚嗚~~~」
打開空調后從出風口噴出冷風,阿飛這輛老夥伴隨即發齣劇烈的喘息聲,他忙向副駕駛看去,那女人找到一個好姿勢似乎已經睡熟。他覺得車裏還不熱,但這車的老風系統卻太給力,想了想還是關上空調旋鈕,此時車流也開始緩緩蠕動。
他一時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在幹什麼。飛卻知道他的女上司很累,在沒有歧視與偏見的基礎上,她比別人付出了更多的努力,因為她是全支隊唯一一名女性隊長。而此刻祈禱上蒼有用的話,阿飛真的希望人世太平。
「我好像哪他媽怪怪的呢。」
「不會真讓那幫貨說准了吧,越來越娘們唧唧得了。」
「哎,這車也不動,哪輩子能到地方啊。」
「順子推薦那破飯店也不知道靠不靠譜。哎,我去。」
一腳急剎讓車子立即釘在停止線前,眼看綠燈由黃轉紅,再一瞅前方趁著綠燈夾道的小白車撒著歡兒的跑遠了。
「艹!」
「小飛,怎麼了?」
「沒事」
「你剛才,一個人在念叨什麼呢?」
「我沒有,你睡迷糊了」
行駛速度在逐漸加快,忽明忽暗的車內讓兩人的臉時隱時現,情愫在不真實間夾帶着迷離於空氣里。飛要說話了,但話到口邊時竟又迷幻起來,他不確定心思和這夜色是真的,以及他想取與付的又該是什麼。
阿飛很擅長用不着調的話藏心事,並將話題生硬的終結掉。在工作中,話題終結的形式是乾脆了當的行動,去調查、質詢與暗訪。每當不得不說些啥的時候,便總是得罪人。簡單講,飛是個直腸子,隨着年紀大也能憋住話了,大不了也就是個閉嘴而已。
但今晚好像不是該閉嘴的時候。
「我看你累了,找機會多歇幾天吧。」
「還好,剛眯了一覺,現在精神了。」
「你」
「嗯」
飛側頭看過來,女人第一時間用視線做出了回應,似乎早有準備。飛趕緊轉回頭開始專心駕駛,隨着車速減慢,兩人都知道快到了。
對於他兩人來說,混在擁擠的周末夜生活人群中,坐在有些格調旖旎的西餐廳長背椅上,絕對是一件稀罕事。侍者在兩人就坐之後就款款走開了,在女人還在看菜單時,一束花便悄然出現在身旁。
「呀,
真想不到!」
「這花送給你」
「你是會送花的人嗎?」
「怎麼不會,你看不起誰呢。」
侍者在女人過於震驚的表情中,微笑的把花送到她懷中,整捧花在飛的要求下塞得滿滿當當。其中花朵的種類他只記得玫瑰,花的寓意則一概不知,至於送花時的情話也一句沒想到。
「你這真是,讓我意外。我猜你會在拉麵館里,說些意外地話呢。」
「啊,拉麵館不太好吧。」
「呦,還臉紅了?」
「沒有的事。你喜歡?」
花束很大,擋住了女人的臉。此刻,她低着頭仔細看不時還用手指在朵上輕拈,最後靠近聞了聞花香。表情很複雜,驚喜、疑惑、詫異與意想不到的。飛心理打鼓,她用手指在花朵間捻撥卻撩動的是他的心臟。
「喜歡。」
「呼~那就好。」
「所以,你要和我說的事?」
這個惴惴不安的夜真難熬,他面對着正經嚴肅卻嘴角微翹帶着笑的那女人,不知該說些什麼。他感覺自己被她在偵訊,犯罪事實擺在面前,動機與證據齊全的情況中,只能坦白了嘛。
「那個楚楠,我其實挺喜歡你。」
「我也是啊,小飛是我的得力幹將。」
「不是那種,是那種。」
「那種和那種?是啥?」
「哎呀」
花束被女人放在腳旁不妨礙行人的地方,空出的雙手搭在桌邊,身子微傾向前,微笑着看過來。
「小飛,你今天。」
「怎怎,怎了?」
「真的好二啊。」
「我說你今兒別太過分啊,爺們雖然有求於人,但是也不能低三下四。」
「不錯啊,挺粗一老爺們,成語會的不少啊」
「我又不是文盲,我說你平時都怎麼看我啊。」
「不會說話,粗,只顧自己不顧別人,不聽上級指揮,還二了吧唧的。」
「嗨,沒讓你暢所欲言。我那是不善言辭、不落俗套、不拘一格,不。」
「不著調!」
「誰不著調了,凡事都要有證據,你。」
「我?我怎麼了」
「你這,我,這尼瑪,哎」
「你對我的喜歡是哪種」
「我tm哪知道,你說啥?」
飛愣愣的看着楠,只見她正翻著菜單,好像剛才那句話是旁人說的。
「明知故問」
「你知道在任何單位,同事間談戀愛都是禁止的。」
「沒聽過,有嗎,我不記得你開會說過。」
「我有,上任第一天就說過了,你那時恐怕什麼也聽不進去吧。」
回憶靈光乍現,對面的女人是個見面會說出了一句「別打老娘主意」的悍妞,飛拉拉椅子讓自己坐的離楠更近點,由於掃視桌面一圈,也沒什麼好拿起來的東西,只好尷尬的把手擺在桌上。
「我咋聽不進去了。」
「你討厭有個女上司唄?」
自此開始,飛在接下來的幾分鐘內,都不敢插嘴。即使楠用平常無奇的語氣,臉上也沒有半點怒容。
「開始,我就發現你是不把女人當一回事的混蛋。」
「幾天之後,我發現錯了,你是一個什麼都不當回事的混蛋。」
「哪有人,可以隨便無視別人的好意,甚至她就是你的頂頭上司。嘴上時常沒有把門的,我一直記得你當時對我做過什麼、說過什麼。」
合上菜單,揮手招來侍者,楠風輕雲淡的看着飛繼續說,嘴角依舊笑意盈盈。
「然後,特想把你踢出去,至少別在我的隊里。」
「但是我知道你是一個有能量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爆發。」
侍者緩步走來,楠翻開菜單指向一個菜品說道。
「請給我們來兩份這個,謝謝」
「好的」
侍者微笑的看向飛,男人正低着頭欣賞桌布,猜想他不會有什麼需求了,侍者離去。
「事實證明我猜的沒錯,你真的很厲害,有點出乎意料。」
「從那以後,我一直把你當成好下屬,好搭檔。你也應該認可我了吧,不然也不會喜歡上我,對吧?」
飛也被楠的話語引入了回憶,抬起頭看見嘴角帶笑目光炯炯的楠。他有些不明所以,這算是在給自己做工作評價嗎,那是好或壞。或者,在委婉的拒絕,那還有商量的餘地嘛?
「我不對。」
「你做的好,不然我不會撐到今天。」
「啥?」
「其實我很感謝你,從開始到現在,你幫了我很多很多。」
「這,你是在損我吧。」
「沒有哦,真心的誇你呢。我知道在你眼裏,女人不適合干這個,對吧?」
「哪有,一視同仁。不對,男女平等,女性也能頂半邊天,絕對能頂,絕對。」
飛的氣勢越來越弱,楠卻依舊淡然。
「現如今,你變了很多。」
「變了?」
「但我猜啊,在這工作上你還是歧視女性的,只不過你不把我當女人看了。」
「啊?」阿飛感覺自己看錯了,那突然出現的落寞表情。
「不過你也太不仔細了,這花就扔在後備箱帶過來的吧。」
「你咋知道?」
「一股子青島啤酒的味,你那後備箱也不打掃打掃。」
「這,不好意思。」阿飛用根本沒有的扭捏的文縐縐的道歉方式,讓楠不禁發笑。
「還有,給女孩子送花就沒有什麼想說的嘛?」她邊說邊把空白卡片從花里撿出來拍到桌上。
侍者從推過來的餐車上取下美食,還包括一瓶紅酒,當然飛的注意力完全沒在這上面,只是尷尬的看着對面的女人。
「不過嘛,到今天為止,證明我還是看錯你了。」
「啥意思?」
楠的身子微微前探,伸手去拿酒杯的同時降低了聲音說道。
「就是說,咱倆之間......」
從楠的褲袋中突然傳來刺耳的手機鈴聲,中斷了對話。而握着手機旋即恢復嚴肅表情的楠接通了電話。
「喂,你說。」
「嗯,我馬上就來。」
「怎麼,來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