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五 章 細品劉傳經 （三）

劉傳經講述的，都是一陣風播放他的生前錄音，特此說明。

十五到二十萬元，可不是個小數目，兒子剛創業正需要資金，我不能幫他什麼，還要他墊付這筆巨大的費用，實在不忍心。可是，兒媳兒子不這樣認為，他們說，有病就要治，越早越好。拖久了問題更大，費用更多，危險更大。在這「三更」恐懼指導下，胳膊還是拗不過他們的大腿，很快辦理入院手續，預付二十五萬，這可是兒子準備購房的錢哪！我錯怪兒子了，他還是很懂事的。再檢查，發現冠狀動脈粥樣硬化已經形成，決定在2月17號手術。2月10日，正月初十，我想等春節過完了再做手術，讓我過一個完整年。兒子說，「病可不管什麼年不年的，拖一天惡化一天。你不管，我們已經聯繫好了，錢都交給醫院了，主治專家都請好了，首都有名的外科醫生。爸，我們這些天為了給你找最好的醫生能找的關係都找到了，到了這一步你不想做，讓我們如何對他們說，這個專家忙得很，成功率一直很高，我們在網上查過他的相關資料的，你要相信科學，相信醫學，相信別人與你無仇無怨不會害你的。」讀書不行的傢伙，今天說話一套一套的，讓我無力反駁，也罷，不信兒子，信誰？可是兒子不主刀啊，他也得求老天保佑成功。還有六七天，別怕，萬一成功不是好了嗎？遇事要往好處想，我安慰自己道。

天陰沉沉的，山坡邊小溪流淌，山邊一間屋子，一半沒有蓋瓦，靠陽光的牆居然落在水裡，母親在門口用一根棍子鼓搗著地上的什麼，我走過去喊道：

「媽，」她沒有反應，以為她沒有看到我，故意靠近她，大聲喊道「媽，是我，你的小兒子傳經。」她還是不理我，徑直去屋裡了，好一陣都沒有出來。母親臉色蠟黃，很瘦，在那邊一定過得很不好，房子都這樣了，也沒有修繕一下，也怪孩兒不孝，老忘記給您燒錢了。

我知道這是夢，其實最近幾天一直在兩界穿行，看見了很多故去的親人，包括我那不能說話的啞巴外婆。小時候我長得很胖，人們都喜歡逗我玩，叫我「小羅漢」。可是她不理解，總是拿棍棒驅趕企圖靠近我的人們。她走的時候，母親從武漢我姨媽家回來，我告訴她的時候，母親已經在哭了，那時交通不方便，去武漢要走好遠才能坐船逆流而上兩個多小時。媽媽挎著裝有油麵的籃子，我見了很高興，心想，有油麵吃了！後來才明白，媽媽知道她的媽媽來日不多了。因為老躺在床上，幾天沒有進食了，父親在外工作，家裡一群孩子，沒有一個能做主的。如果哪一天外婆走了，是要招待幫著操辦後事的人的。所以才去武漢她姐姐那裡買了一些油麵回來。沒有想到，她還沒有到家，她的媽媽就走了。

我盡量剋制自己不要去想媽媽，可是，父母老是在我半夢半醒時出現，也不和我說什麼。我是相信科學的人，科學說，這是人對逝去的親人的思念才有的現象，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就是這個道理，我分明思的是我的病和手術怎麼過。

和兒子說，他說：「迷信，不要七想八想，爸爸，我也怕啊。你說的燒錢給爺爺奶奶。這裡是首都，又是疫情期間，寒風刮著，哪裡能燒紙？」

兒媳在家群里也對我解釋道，「這個確實辦不到，希望爸爸理解，說出去沒有人相信，只是您思想負擔過重產生幻覺而已。」

只好再次在夢中遇見就請二老原諒孩兒不孝。等我病癒回家一定給你們燒很多很多錢過去，對了，你們二老的墓地要移到高一點的地方去，這些我回去就辦。爸媽還是要保佑你的兒子我手術順利，因為你們的重孫子我還沒有看到，等我看到他了，再來向二老報喜。爸媽，明天我就要進手術室了，一定一定要保佑保佑！

護士通知我「劉大爺，今天安排給您手術。」

聽到這句話，我只想見到兒子，大約九點兒子來到我這裡，在他的陪護下，我離手術室越來越近了，我真心的不想做手術，於是抓住了兒子的手。

注射全麻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