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章 （1）：巨龍
「咚……」
一名三歲孩童倒在地上，眼前彩色的世界逐漸失去了色彩，變為黑白。
在他的面前，一個有着點點斑塊的蘑菇，靜靜躺在那裏。
它上面有一個缺口，似乎被咬了一口。
數次心跳后，孩童失去了視覺，聽覺也越來越弱，幾乎連不遠處父母心急如焚地呼喊聲也聽不見。
他想朝最後傳來父母聲音的地方爬去，卻無法移動半分。
最後，在意識消失前的那一剎那，孩童「看」到了一幅畫面。
那畫面很普通，只有黑與白兩種顏色。
畫面內，黑白緊貼在一起，卻絲毫沒有表現出相融的傾向，似乎保持着一種微妙的平衡。
…………
六月，入夏
清晨的陽光灑進這片翠綠的森林中。
一隻頂着巨大鹿角的雄鹿正在矮樹的枝杈間尋找嫩芽。
可它的身旁，卻不見其它鹿的蹤影。
這是一隻在狼群的追捕下與族群失散的老鹿。
從它背上的一道道狼抓痕就能看出，它能在狼嘴下死裏逃生有多麼不容易。
距離它十米外，一簇繁茂的灌木叢中。
一名黑髮褐瞳的少年身着一件單薄的亞麻布衣，手持着一把重量不輕的鐵木質長弓，背着一個牛皮箭袋。
箭袋中裝着數十根嵌著白色鳥羽的箭矢。
「呼——」
「刷——」
清風從拂過耀明的臉龐，吹動了周圍纖細的數杈。
一隻幾乎同樹葉融為一體的毛蟲緊緊抓着身下的綠葉，防止自己被風吹落。
然後，它就連同樹葉一起，被吹起，然後飄下，落在了剛好露出一個頭頂的耀明頭上。
遠處的老鹿似乎仍未從昨晚的死裏逃生中緩過來，被這陣忽然吹來的風嚇了一跳，險些直接逃走，但它很快就平靜下來。
嗅了嗅周圍，在確認附近沒有天敵的氣息后，它便繼續於枝杈間尋找嫩芽。
微風不斷吹過，讓樹上的枝葉都發出了「沙沙」聲。
在環境的輔助下，耀明緩緩從背上的箭袋中抽出一根箭矢，搭在了手中的長弓上。
他輕微地從灌木叢中探出腦袋，在不被獵物發現的情況下，謹慎著注視着。
三十下心跳后，耀明忽然站起身，抬起手中已經拉至極限的長弓，將箭矢朝獵物射出。
箭矢極速飛出，即便逆着風，力道也絲毫不減。
銀白色的箭頭在清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了耀眼的光。
「刷！」
僅僅一息之間，那隻箭矢就精準地洞穿了老鹿的頭部。
沒有一點聲響，那隻老鹿就失去了生命。
它的身軀當即倒下，發出一聲悶響。
「呼……」耀明鬆了一口氣，走出灌木叢，將已經爬着他背部的綠色毛蟲抓出，放在身旁一顆矮樹的樹葉上。
他輕步走到那隻死亡的老鹿身旁，將長弓放至身後，雙掌合十，抵在鼻額前，閉上雙眼，微微低下頭，像是在祈禱。
十秒鐘后，耀明結束「祈禱」，抓住獵物的一隻後腿，艱難地將它拖動。
這裏已經接近了森林的核心地區，各種兇猛的野獸都在此活動。
在來之前，耀明還在這附近發現了一坨已經硬化，且帶着鹿毛的狼糞。
如果在這裏處理獵物，血腥味足以將直徑一公里內的所有食肉動物動物吸引來。
到時候，就不是能不能保住獵物的事情了，
而是能不能保住自己。
這是作為一名還算資深的獵人的基本素養。
當然，最為關鍵的還是，自己只有一個人，而這頭鹿至少有兩百斤，處理之後，自己也不可能一次性全部搬走。
於是，耀明決定將它拖回村裏，再繼續處理。
…………
清脆的鳥鳴不斷在森林中回蕩著……
在將獵物拖到了森林邊緣后，已經是上午八點。
耀明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臉上逐漸露出笑容。
有了它，接下來的兩個星期，家裏都不缺肉吃了，而且還能賣掉值錢的鹿角與大部分的鹿肉，賺點銅幣買點基礎生活用品。
耀明隨便找了塊還算平整的大石頭，坐在上面，從一個小的牛皮包內拿出了自己昨晚準備的乾麵包，就著水壺裏的水，吃了起來。
吃過早飯，耀明勉強填飽了肚子，且恢復了一些體力。
他站起身，準備繼續勞作，將獵物拖回十公裏外的村莊中。
就在這時，一道彷彿能震碎天空的吼叫聲從森林深處傳出。
那道吼叫宛如一道驚雷劈在了耀明的耳畔，使其的大腦一陣空白，耳朵一時間失去了聽力，流出了兩道鮮血，眼前的景象也模糊起來。
他差點因此而昏死過去，好在身體素質較強，勉強抗住。
幾乎同時，一道衝天的光柱直破雲霄，金黃色的光芒化作雨點落下。
其中恰好有一滴「光雨」滴在了耀明身上。
「光雨」迅速融入耀明的身體，使他的聽力逐漸恢復，頭腦也不再沉重。
正當耀明感覺自己已經能夠想站起之時，正前方，一個暗綠色的巨大怪物朝他奔來。
那怪物背生雙翼，有着四條相較於身體較短的腿，嘴部很長，且露出了幾顆鋒利的獠牙。
「龍！」耀明即便從來沒見過龍，但聽過不少與之相關的故事，且以這怪物的樣貌，幾乎不可能沒人認不出來這是一條龍！
耀明想要站起逃跑，但卻兩腿發顫，使不上力氣。
這也讓耀明感到了絕望，似乎死亡已經註定。
那隻巨龍也在這時看見了耀明，它充血的金色豎瞳瞬間被血色「填滿」。
它彷彿看到了殺父仇人一般，咆哮著，朝耀明奔去。
巨龍身後幾米，一個渾身閃耀着金色光芒，手持金色長劍的男子看到了這一幕，眉頭一動，分化出一個同自身一模一樣的自己，閃現至巨龍面前。
巨龍也因為男子的出現，被迫改變路線，放過耀明，朝着另一邊逃去。
男子也迅速與「自己」合二為一，緊隨其後，追趕着，時不時還用手中的長劍斬出幾道光刃，但都被幾條憑空出現的巨大藤蔓所攔下。
耀明就這麼獃滯地看着這一切，臉上寫滿了驚恐與迷茫。
要不是頭部還在隱隱作痛，他都會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距離耀明不遠處的一顆大樹后，一道黑影正在暗中觀察著耀明。
他盯了好一會兒，似乎想要記住耀明的長相。
直到遠方的巨龍身影快要消失之時，他才悄然離去，沒有留下任何痕迹，彷彿從未來過。
…………
耀明又在地上坐了兩分鐘，似乎在整理剛才看到的畫面。
剛才發生的事情衝擊感太強，讓他的雙腿一直使不上力氣。
一頭一直活在傳言與故事中的巨龍忽然出現在眼前，即便是清楚整個世界有魔法存在的耀明，也感到了巨大的震撼與不現實。
等到雙腿不再發顫，耀明才緩緩站起，十分后怕地看向巨龍與那閃耀着金色光芒的男子離開的方向。
他不再停留，抓起身旁沒有被波及到的、腦袋上依舊插著箭矢的老鹿，用着自己最快的速度，極速跑去了森林，奔向遠方。
近五分鐘后，耀明才因為體力透支而癱倒在地，大口呼吸著空氣。
同時，他也在儘力平復著內心，使原本瘋狂跳動的心臟慢慢恢復到了正常的跳數。
十分鐘后，耀明才緩緩吐出口氣，再次站起。
「嘿！」
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耀明身方不遠處傳來。
耀明這才發現，一個男人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後方不遠。
他沒有驚訝，勉強擠出一道微笑着向那個朝自己走來的男人招了招手。
「哎呦！可以啊！小子。」在看到地面上那頭腦袋上插著箭矢的老鹿，男人臉上的笑容更加明朗，頗有些驚喜且自豪地說道：
「不愧是我的兒子！」
耀明由於剛才的事件，仍然心有餘悸，過了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轉而說道：
「老爸，你怎麼突然過來啊？不能幹擾別人狩獵可是你對我說的。」
他打算先整理一下語音，好讓老爸相信自己剛才那彷彿故事一般的經歷。
耀臨臉上的笑容收斂了幾分，帶上了一點虛假的憤怒，說道：
「怎麼啦？老子看兒子想什麼時候來都行，你還有意見不成？」
「不敢不敢。」耀明搖著頭。
聽到耀明的回答，耀臨有些得意，繼續說道：
「其實，是邊防軍那些虛偽的傢伙又來了，說什麼戰爭即將再次打響，讓我們這些居住在兩國邊境交界處的人趕快撤離，說已經在南谷鎮為我們準備好了住所，我呸！」
說到這，耀臨是真的有一些憤怒了：
「那些傢伙，隨便找個借口就想用一棟破屋子換我和你媽親手搭建的愛心小屋，不可能！要不是打軍人違反了帝國法律，我真想直接轟死他們！有沒有戰爭，我們這些住在邊境的還不清楚嗎？對岸壓根沒有出現過的大規模軍隊，就連巡邏兵都很難見到，還戰爭……」
因為耀明他們所居住的村子位於光耀帝國境內，與敵國暗黑帝國之間僅僅隔了一條幾乎橫穿了半個暗耀大陸的神跡峽谷，所以才稱之為「對岸」。
至於那條峽谷之所以被稱為「神跡峽谷」，則是因為傳說中，這條峽谷是由兩名天神劈開的，所以因此得名。
「老爸，話也不能這麼說，人家也不可能騙我們這些平民，既然說要打仗了，說不定還真有可能，畢竟和平已經持續太久了。」耀明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同時也於心中整理好了說辭。
光耀帝國與暗黑帝國自創立之處，便是敵對國家，雙方大大小小的戰爭打了數百場，持續了兩百多年。
可在五十年前，雙方好像在暗中達成了什麼共識，將部署在邊境地區的重兵全部撤了回去，只剩下了小股部隊駐紮於附近的城鎮，且偶爾有邊境巡邏兵來此巡邏而已。
從那時候開始，直到現在，兩個國家再未發生過任何軍事衝突，貿易也愈發頻繁。這段時間，也是人類歷史上最長的和平時期。
對於兒子的看法，耀臨沒有反駁，也沒有贊同。
他沒再繼續這個話題，抓起獵物的一隻後腿，然後招呼耀明一起。
耀明緩緩吐出口氣，對耀臨說道：
「老爸，我和你說件事，雖然聽起來像是一個故事，但我向你保證，絕對是真的！」
耀臨一愣，似乎沒想到兒子會突然說這話，有點意外。
「說吧。」耀臨幾秒后開口道。
耀明深吸一口氣，將剛才於森林中所見的場景一五一十地全部說了出來。
聽完，耀臨嘴角上揚，似乎想笑，不相信耀明的話。
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麼，看向遠方的碧綠色。
他沉默了……
看到父親的反應，耀明心一松，他知道父親相信了自己的話。
大約一分鐘之後，耀臨嘆了口氣，開口道：
「我知道了，不過這件事不要再提了，也不許和第三個人說，包括你媽媽！」
說着，耀臨便再次拉起獵物的一隻後腿。
對於父親的回答，耀明表示理解，點了點頭，上前拉起了獵物的另一條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