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開，或不開

……

死寂的樓區里散發着噬人的溫度和氣息，黑幕下的詭域只有一名生物的呼吸和走動聲。

一路走來，方圓數十米視野看到的儘是壓抑，他身旁沉寂的空氣，能夠清晰地聽到人類那強勁的心臟向各處血管輸送血液的心跳聲。

詭域裏的一切物體狀態都保持着和現實世界的晚上一樣，像是從現實流動的片段里截取出來的一小段畫面，各家的燈火還怎麼沒熄滅，然而光亮的街道卻無法給陸明川的肌膚帶來一縷溫暖。

如果是現實里的夜晚，哪怕天黑到見不到腳下的路也會因為遠方的燈光和四周「知知~」叫的昆蟲們而得到一絲心理安慰，但這裏不同，沒有任何聲息，不管人或物體，亦或者大風刮過樹枝，讓樹葉翻飛的景象，全都了無聲息。

一開始還只是感覺一點異樣，但隨着陸明川越走越久，離開地鐵站距離住房還有小段路程時，耳邊的心跳聲逐漸增大，大到讓他甚至會有點以為自己是不是聾了。

陸明川腦中的思弦已經變得不再是起初那般謹慎小心的樣子了，步伐逐漸開始有些慌忙，呼吸也混亂起來，最後當他看見記憶中租房的房區時，竟直接開始跑動起來，提着刀便往租房那衝刺過去。

匆忙按下電梯鍵，電梯間沒有絲毫反應，

奔走上樓梯，直到自己房子所在的六樓，

掏出鑰匙，

開門，

關門，

一氣呵成。

「哈—哈——」

許久未經訓練的身體因為短時間內劇烈的運動，帶來極大的虛累感。

陸明川身體倚靠在門后，後腦抵著門沿，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他沒想到一路上危險沒遇見，自己就先倒在心理防線上。

詭異的環境帶給他的心理壓力比想像中的大很多，畢竟一個小時前他還是個普普通通的上班族，過着社畜的生活，吃着油膩的飯菜，度著平凡的日子，從未經歷過什麼獨特的事情。

現在一上來就讓他隻身探險一個詭異的空間，屬實有些強人鎖男了。

每當人遇到巨大的心理障礙時，總會下意識的尋找熟悉的環境或物件去排泄掉心裏的壓抑，對於陸明川來說，現在唯一能讓他稍微安下心的也就這座詭域裏的小窩了。

待在自己熟悉的空間里即使周圍的寂靜的氛圍還是一樣不變，也確實讓陸明川的情緒冷靜下來不少。

片刻后，他站直身體拖着手裏的菜刀巡視了下屋子內，發現一切都沒什麼異常后，才放下刀來，癱坐在床邊。

拿出手機點亮屏幕，看着裏面顯示的任務時間僅剩9個半小時，陸明川有些發愣。

他不知道接下來還要不要去完成這個所謂的任務，同時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勇氣再踏出這個房間。

他只是一個很普通的普通人，從地鐵站到租房的這段路便是他一生中最魔幻的事了，然而這最魔幻的事就已經讓他現在的腿腳還有些發軟，以至於陸明川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準備像在列車裏點下領取按鍵那樣，依然想去追隨與平凡生活背馳的道路，依然想去抓住異於常人的驚險生活。

就這樣，詭域裏唯一一個生物靜靜地看着發光的小盒子呆怔不動……

……

「這麼久了，你們隊長還沒回來，他一個人真的沒問題嗎？」

林清韻皺着劍眉問道。

一旁端著面碗吃面的三人正痛快地大謝朵頤呢，見此發問，王一海不顧麵湯的滾燙，

連忙把大嘴裏的麵條一頓吸溜，嚼碎咽下，開口道。

「不用擔心他，我們特清處每個小隊的隊長都是最強的那個當的，林處長你就別操心了，他一會就會回來，你先吃着面吧，不然面該涼了。」

「~恩~~唔~林姐~先唔吃棉~面可~好唔次了~」腮幫子塞滿麵條的白桃桃口齒不清地招呼林清韻道。

看着眼前，絲毫沒有特清處里的人那種訊速而強硬行事風格的三人，或許是部隊里待久了，林清韻心中反倒有些不悅起來，又看了看面前熱騰騰的面碗，道：

「我沒什麼胃口，你們吃吧。」

說完，起身離開了桌子。

「噢噢喔~蟹蟹林姐姐！」

白桃桃急忙將面碗端過來，旁邊的蘇雲想偷偷從碗裏夾塊叉燒，結果被其齜牙的護食模樣嚇得惺惺地收回了伸長的雙筷。

雖然王一海自信滿滿地擔保第七隊隊長沒問題，林清韻心裏還是覺得這種單獨行動的行為有點不妥，這個A級詭域確實和以前那些一樣突然冒出，且無法進入，但這次不同，誰也無法保證碰上外神殘留會不會造成詭域異變。

畢竟有可能是和外神同一階位的違秘存在。

林清韻在共享完現有的所有情報后，曾多次向王一海請求能否與第七隊隊長通信交涉下，但皆被對方以電話聯繫不上為由拒絕了。

如今距離王一海等人抵達營地已經過去將近一小時，第七小隊的隊長卻始終不見人影，連行蹤也只有現場勘察而已。

這難免讓林清韻有些惱火和煩躁，倒不是針對那還沒見人影的第七隊隊長，而是上面下達的死命令是從第七隊抵達朝城開始，朝城A級外神殘存事件的一切運作許可權由第七隊全權接管，就連林清韻這個處長的許可權也被封鎖了。

本來林清韻還想着先讓第七隊副隊長王一海來接管，來負責下達處理A級外神詭域的動向，結果這漢子給她來了句，我在隊里主要是負責敲悶棍，腦子負責的活主要是我們隊長在干。

直接給她整不會了，如果不是眼前這仨有特清處發放的職權證，林清韻真的不得不懷疑自己會不會認錯人了。

特清處的同志們不都是清理詭異一等一的好手嗎？

如今人隊長半天沒見到，他們就只能幹等著，對於籠罩外神殘存的A級詭域也只能按部就班的接着封鎖，做不了其他事情，這不免讓林清韻的果斷性子有些按捺不住。

和林處長站在天台邊暗自着急不同，冉保龍這個老油條就不一樣，自從特清第七隊一來接管所有許可權后，他就悠遊自在地蹲在一邊和老夥計吃面抽煙了，完全不在意自己朝城獻陽分部部長的顏面。

儘管冉保龍在一旁和人閑聊打哈，一臉的不急躁，然而時不時瞥向天台樓梯口的目光也透露著自己對於事件進程的關心。

嚼了嚼嘴裏的麵條，王一海的眼神不自覺望向天台沿吹風緩解焦慮的林處長，思索了一番便放下筷子起身走去。

「林處長，你是在想我們隊長為什麼要單獨探查，而我們這些隊員又毫不擔心的讓他去是嗎？」靠近時，王一海擦了擦手，開口說道。

林清韻勉了眼手搭在天台上的第七隊副隊，繼續看向A級詭域的方向，片刻后說道：

「雖然我知道你們特清處的人都是人類里實力最精英的那一群，但，那可是外神，不可名狀一般的違秘存在，哪怕提到它們的真名都會讓人癲狂，瞥見它們真容的一秒便會被侵染掉全部神志，你們就這麼放心的下？」

王一海聽完嘿嘿一笑，彷彿沒怎麼把她嘴裏的外神當回事，樂呵呵地說道：「沒事，我們那小隊長厲害著呢……」

……

白桃桃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與林姐姐交談的王一海，胳膊肘碰了一下身旁的蘇雲，問道：

「欸，欸，云云，王哥這是怎麼啦？今天這麼怎麼反常，乾飯的積極勁怎麼都往工作上去了？」

蘇雲一挑眉，警告道：「別叫我小名！」

隨後看了眼天台的兩人，接着道：「能咋了，見到美女勾搭去了唄。」

聞言，白桃桃頓時覺得乾飯都不香了，雙手撐著自己鼓鼓的腮子，嘟著嘴欣賞兩人交流的背影，驚訝道：「啊不是吧！傻大壯也有開竅的一天？！」

此時，一雙筷子悄悄伸向了白桃桃碗裏的叉燒肉……

詭域，

陸明川難得的收拾收拾了自己。

邋遢的鬍鬚用剃刀剃掉，由於詭域裏的時間類似於暫停，水自然也無法正常流出，他便將就地用桶裝水過一遍身體就算了。

將原來弄髒的衣服換掉，因為平時沒買過其他衣服，除了上班用的幾件西裝外就一套睡衣了，所以只能換成另一套相同的白色西裝內襯。

系好領帶到不松不垮的力度，手腕的領口也收好，整理好儀容，對着鏡子裏的自己笑了笑，確認好再無遺漏后便提起菜刀走向門口。

陸明川站在門前，手緊緊握著把手，停留了一下。

其實，待在房間里的一個小時里，他並沒有想明白自己的追求，也依然不確定自己內心的真正想法。

但當他真的見識到世界上有神誌異怪的東西后，他覺得自己已經回不去日常平凡的生活了，或許，也不願意回去了。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他真正的想法，但命運的門把現在就在他手裏。

是開，或不開，

他的手會幫他做出決定。

「咔！」

陸明川深深吸了口氣呼出，走出房門。

隨着房門關閉而響起的是他的心聲。

「今天，是第一天上班，總得給新老闆一個好的印象！」

按照簽訂的契約來說，他確實是一名員工。

樓道里一隻腳定格在空中的虛影也悄然轉動着一隻眼睛盯着陸明川路過的身影。

【任務剩餘時間：8小時22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