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三層.村莊 第一百二十七章.千紙鶴

顧清智坐在喬靈香的身旁，看着她滿臉笑意地朝着自己講述着她的遺憾和失落，她的眼睛沒有看向他，失神地望着遠方的山峰，卻好像快要破碎掉。顧清智覺得自己的胸腔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像是有一塊沉重的石頭抱住了自己，他的喉嚨滾動了好半天，卻因為過於沙啞沒能發出一點聲音，他想說些什麼，但似乎現在說什麼都很蒼白無力。

「我不能去念書了，接着我爸就着急忙慌地開始給我找下家，找看上我的男的，不管他年紀多大，長相咋樣，也不管他的人品是否過得去，只要他們家出的起彩禮錢，然後我爸就會想方設法地搭橋，讓我和人家相親，創造機會，雖然他的女兒沒什麼出息，至少還可以撈一大筆錢。」

喬靈香說着說着，突然撲哧一聲放肆笑了起來：「但是他什麼也沒撈到，哈哈哈哈！因為我越來越胖，因為我的性格越來越不討喜，所有人都在嫌棄我，村子裏的人開始在背地裏挖苦我，給我取一個接一個難聽的外號，我都知道，但是我不想去搭理，因為這是我自找的，而且也是我預料到了的。是我為了不被我爸擺佈，所以放肆地讓自己吃，好些時候，大晚上的我把冰箱裏的剩菜剩飯塞進自己的嘴裏，哪怕胃已經撐得很難受，已經快要控制不住地吐出來，我都要讓自己憋著，一定要咽下去。我不會做一個被人隨意擺佈的人，他們決定不了我的婚姻大事，更決定不了我以後的路！」

喬靈香說着說着，自己心底的那點鬱結慢慢地消散了，她朝着身旁兩個聽得目瞪口呆的唐玲和顧清智有些俏皮地笑了笑，明媚的笑容出現在了臉上：「所以我一定會離開這座大山的！不管我會付出什麼代價！」

顧清智目不轉睛地盯着喬靈香，他愣了許久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嘴唇蠕動了幾下，他的心裏五味雜陳。

他知道喬靈香的身材越來越胖，但他依舊覺得她很可愛，討人喜歡，他知道村子裏的人會挖苦喬靈香，但他卻沒有一點用處，看見了卻沒能力去阻止，而在他看不見的時候，喬靈香不知道還遭受了多少的委屈。喬靈香也從未和他訴過苦，她只會在自己每一次回家的時候，聽着他聊學校的趣事，臉上的羨慕和喜悅，他也問過喬靈香的近況和煩惱，可是她永遠只是笑了笑，說自己沒事。

現在她說自己想要離開這座大山。

顧清智的心裏很亂，他想要勸阻喬靈香，但是他發現自己無權這麼做，也沒有什麼資格阻攔她，他和那些一直羞辱她的人一樣，他一直是個旁觀者，卻如同出了手。他很想問問喬靈香，她真的下決心離開了嗎？那她媽媽怎麼辦？那唐玲怎麼辦？那他……怎麼辦？顧清智發現自己壓根沒有臉問出這話。喬靈香對這裏沒有一點留念，包括他。

「那……你這麼走了，唐玲怎麼辦？還有你媽媽怎麼辦？還有……你不是喜歡陳情醫生嗎？他怎麼辦？」良久，顧清智糾結地問道。

「阿智，我是個普通人，我沒有辦法拯救所有人。」喬靈香朝着顧清智回答道，「我媽媽她……一直都是我爸的擁護者，她的思想已經同化腐朽，可能你並不知道，最初決定讓我別去念書的主意，是我媽提的。而玲玲，若是想跟我走，我願意帶她離開，但是這是不可能的，玲玲的家人不會允許我就這麼帶着她離開，而且外面的世界未知危險，我沒有能力可以一直保護玲玲。至於陳情……我確實心悅他，但是並不代表，我會為了一個男人，而拋棄掉我自己。」

顧清智覺得自己應該再說些什麼，但是他卻不知道說什麼，他的心裏很亂，他歡喜羨慕喬靈香為了自由可以勇敢地想要離開，他支持她的做法，可是他又很不舍難過，他不希望她的離開，可是他卻無法阻止，甚至不能去阻止。

「遇神村啊，四面環山，就像是被用大山做支架，修建的牢籠。人被困在這裏面，外面的人被誘惑著渴望進來，裏面的人卻掙扎著無法離開。」喬靈香再次看向遠方的大山，她的語氣里滿是感嘆和悲憫，對着自己生活的地方感到無比的荒唐。

「阿智，你該走了。已經這麼久了，你今天剛回來，最好還是早點回家報個平安為好。」喬靈香朝着身旁沉默不語的顧清智說道，她笑了笑，「阿智，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

不可能成為戀人。

顧清智的眼神暗淡了下來。這是喬靈香對他說過的最多的一句話，她一直都清楚地感知到了自己對她的情感，但是從來沒有回應過，她從一開始就給出了答案的，只是他不願意去面對現實。

「那……我找我爸去你家提親，你和我在一起，這樣你是不是就不用……」顧清智腦袋一熱，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出來的這個荒唐的主意，連忙抬起頭來告訴喬靈香，結果看見了對方看向他的，溫柔如水，又平淡冷漠的眼神，顧清智就宛如一桶冷水潑在了自己的腦袋上，整個人冷靜了下來，他手足無措地看着喬靈香望着他，溫和地催促。

「阿智，回家吧。」

顧清智最終落寞地離開了，他高大的身影逐漸地遠去，帶着遮掩不住的沮喪，喬靈香和唐玲坐在原地，目送着他離開，唐玲抬起了頭，看着喬靈香注視着顧清智的眼神中滿是哀傷和歉意，唐玲縮進了喬靈香的懷裏，朝着她悶聲問道：「喬姐姐，不是說好了今天要給我一個驚喜嗎？」

「啊對，哈哈哈我都差一點忘記了。」

喬靈香被唐玲一提醒，笑了起來，摸了摸懷裏的唐玲的腦袋，語氣也輕快了許多，剛才發生的事情也被她們暫時地翻篇了。喬靈香拿出自己褲子包里被壓得有些褶皺的東西，喬靈香整理了一下后，搖晃着手朝着唐玲獻寶一樣地說道：「吶，快看看這個！」

唐玲看着喬靈香手掌中的幾隻栩栩如生的千紙鶴摺紙，五顏六色的，乖巧地立在了喬靈香的手中。這是唐玲第一次見到千紙鶴的摺紙，她驚喜地叫道：「哇！這是什麼哇！好好看！喬姐姐，這是什麼東西？是送給我的禮物嗎？」

「這是千紙鶴，是一種可以飛的很好看的鳥哦，而且還有很好的寓意吶。我今天不僅是要送給你這些千紙鶴，還有，你看這是什麼？」喬靈香將手裏的千紙鶴放在了唐玲的手中，然後從自己的另一個包里拿出來了好幾張方形的卡紙，笑呵呵地說道，「我今天來教你折千紙鶴呀！還可以學其他的小動物的摺紙哦！」

「哇！好棒好棒！」

雙手捧著千紙鶴的唐玲高興得快要蹦起來，她開心得想要拍掌，但因為手上還捧著喬靈香送的寶貝千紙鶴，只能搖頭晃腦地叫喊著，臉上的喜悅都快要溢出來了。

「先把這幾隻千紙鶴收好，我來一步一步教你怎麼折。」

聽了喬靈香的話，唐玲趕忙將手中的千紙鶴一個疊一個地放進自己的褲包里，小心翼翼地捂了捂，然後結果喬靈香遞給她的一張紙，眨巴著雙眼，小臉肅穆地盯着喬靈香，嚴陣以待的樣子。

喬靈香被唐玲這副反應給可愛到了，她撲哧一下笑出了聲，然後也拿起了一張紙，湊到唐玲的面前，細聲細氣地跟她講解著摺紙的步驟，然後慢慢開始了手上的動作。

十幾分鐘以後，唐玲自己製作的第一隻千紙鶴的摺紙出爐了，歪歪扭扭的，一隻很醜很醜的千紙鶴，翅膀以及它的腦袋部分因為手法生疏看起來有些潦草和奇怪，但是唐玲拿着它笑得很開心，她望着自己手裏的這個千紙鶴，滿滿的成就感，將它拿到喬靈香的面前，喬靈香笑了笑，誇讚道：「玲玲很棒呀，折得很成功啊。」

「送給喬姐姐！」唐玲將手裏的千紙鶴再在喬靈香的面前晃了晃，示意喬靈香接過它，喬靈香一愣，笑着問道：「這可是玲玲的第一隻千紙鶴呀，不自己好好收藏嗎？真的願意給我嗎？」

「嗯嗯！」

唐玲連連點頭，她朝着喬靈香有些靦腆地笑着，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希望它可以代替我，陪着喬姐姐走出大山，保護好喬姐姐，也和喬姐姐一起去看看其他我看不見的很漂亮的地方。」

喬靈香整個人被唐玲的這番話給怔住了，她驚訝地看着唐玲，聽着她話里慢慢的期許和祝福，鼻尖一酸，眼淚在眼眶裏開始打着轉，喬靈香眨了眨眼睛，然後鄭重地接過了唐玲手中的千紙鶴摺紙，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自己上衣的包里，朝着唐玲發誓道：「好，喬姐姐一定會帶着它週遊世界的。」

「嘿嘿嘿！」

唐玲滿意地笑了起來，開始拿起第二張紙折千紙鶴，喬靈香則在一邊注視着，偶爾會提醒一下唐玲摺紙的細節，沒多久的功夫，唐玲已經將喬靈香帶來的所有的卡紙都折成了千紙鶴，唐玲的包里有些裝不下了，她有點苦惱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千紙鶴，沒有辦法，只好小心翼翼地將它們捧著，準備一會兒帶回家去。

「玲玲為什麼這麼喜歡千紙鶴啊？其他的小動物的摺紙不好嗎？」一旁的喬靈香見唐玲這麼寶貝的樣子，有些好奇。

「嗯……」唐玲低下頭看着手中的千紙鶴，沉思了一會兒，慢慢說出了自己的理由，「因為，它會飛，可以去任何地方，可以看到我的爸爸媽媽。」

唐玲從喬靈香跟她展示了千紙鶴摺紙以後，就完全喜歡上了這個動物摺紙，說來有些害羞，她聽了喬靈香有關千紙鶴摺紙的寓意的講述以後，居然會羨慕一個普普通通的摺紙，它們有翅膀，可以飛，還可以為自己在乎的人祈福，滿身都是祝福和自由的好意。

唐玲雖然沒有喬靈香這麼強烈的想要離開大山的想法，但是她想見見自己的父母，自己從記事以來就被爺爺奶奶謾罵過無數次的離開遇神村的父母，不知道他們是否平安？在大山外面的村子生活得好不好？有沒有哪怕一小段時間，想過她？唐玲希望自己為父母，為喬姐姐，為顧哥哥，為她在乎的每一個人折的千紙鶴，都能發揮出它的作用，讓他們可以平平安安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