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三層.村莊 第一百二十六章.喬靈香的煩惱
「好久不見。」
喬靈香在顧清智和唐玲的注視下慢慢抬起了頭，肉嘟嘟的臉頰上，一個鮮紅的巴掌印印在上面，喬靈香被打的那一邊的臉頰有點腫，看起來格外凄慘，她臉上的淚痕還沒有干透，朝着顧清智和唐玲想要扯出一個笑容，只是稍微動了動嘴，自己的臉頰都一陣的痛,她也就此放棄了讓自己笑出來。
「喬姐姐，你的臉怎麼了？」
唐玲擔憂地問道，身旁的顧清智則是慢慢抬起了一隻手，輕輕地碰著喬靈香的臉頰，滿臉的心疼，柔聲問道：「疼嗎？」
這巴掌印的來源不用想，肯定是剛剛怒氣沖沖地離開喬家的喬大寶，顧清智和唐玲想不通，平日裏格外疼愛喬靈香的喬大伯，怎麼會對喬靈香下這麼重的手，只是他們滿肚子疑惑在此時也不好多言，只能默默地陪在喬靈香的身邊。
「沒事。」喬靈香偏頭躲過了顧清智的手，然後慢慢從凳子上下來，朝着唐玲和顧清智邊說着邊往廚房走去，「先吃飯吧，待會兒我們出去玩。」
唐玲抬起頭看着顧清智，對方的目光緊緊地盯着一股腦離開的喬靈香，滿臉擔憂，但又有些挫敗和受傷，他垂在一邊的手指不自覺地摩擦著，唐玲扯了扯顧清智的衣角，朝着他問道：「顧哥哥，我們該怎麼辦？」
「先陪靈香吃飯吧，吃完了我們陪她散散心，帶她玩，讓她開心點。」顧清智蹲下來，摸了摸唐玲的腦袋，朝着她說道，見唐玲乖巧地點點頭以後，顧清智朝着她笑了笑，只是臉上的擔憂依舊沒有散去。
倆人和喬靈香一起吃了一頓沉默的早餐后，周雪梅本打算給喬靈香拿個煮熟了的帶殼雞蛋去消消臉上的腫，結果喬靈香沉默不語地徑直離開了家，留得周雪梅站在原地手足無措地拿着雞蛋，顧清智連忙接過周雪梅手裏的雞蛋，並承諾好拿給喬靈香消腫以後，連忙拉着唐玲加快腳步追上喬靈香，周雪梅在原地看着幾個孩子的離開，長嘆了一口氣。
早晨的鄉道上，偶爾有幾個人經過，路過的三三兩兩的婦人，看見了唐玲顧清智還有喬靈香三人，都樂呵呵地朝他們打招呼，特別是顧清智，他們滿臉堆砌的笑容都快要溢出來了，十分熱切地和顧清智聊上了幾句。喬靈香在這個時候便習慣地想要走到一邊去，不跟這幾個婦人產生什麼不必要的交流，結果還沒等她捂著自己受傷的臉跑到一邊，一個眼尖的阿婆注意到了喬靈香的異常，她故意扯着她那尖銳得有些攻擊性的嗓音，看似關心卻滿是譏諷地詢問道：「喲？喬家那娃，你這臉是怎麼的啦？被人打了嗎？」
「哎喲！劉嬸子你不說我還真沒注意到，喬家妹子，咋的啦？跟誰打架了？你一個女孩子的可不興打架啊，是不是惹什麼事了？」
劉嬸子身旁還準備拉着顧清智繼續閑扯幾句的張嬸子聽見了劉嬸子的話，連忙將注意力集中到顧清智身後被擋住了些的喬靈香，她臉上有些嫌惡。這顧清智自從進了高中以後，個子越竄越高，人也長得越來越俊秀了，聽說還是學校的優秀三好學生，長得好，能力強，性格也爽朗，在他們這一片地方，顧清智可是受一些年輕貌美的女孩子喜歡的，可這傢伙就是一根筋，整天只知道把心思放在他那個鄰家妹妹身上，這喬靈香這麼胖，跟頭豬一樣，還是整天圍着那個陳情醫生身邊轉，到處沾花惹草的，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這顧清智也是瞎了眼了，居然會看上她。
眼看着那幾個嬸子都將目光愈加放肆地丟在喬靈香的身上，喬靈香臉上的表情有些難看，她當然清楚這些嬸子看着她的眼神里都帶了什麼色彩，鄙夷、諷刺、嫌棄。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每次她和顧清智一塊走在外面，所有人都是帶着異樣的眼光看着她，還順道看向顧清智的眼神都不怎麼友好了。是她連累了顧清智。喬靈香有些黯然地想到，特別是自從她去陳情醫生那裏幹活以後，所有人看向她的目光就更加的不友善了，村子裏流傳的那些風言風語，她一直都知道，但是她盡量選擇不去在意，說她一個人就好了，只要不連累到她在乎的人，可是慢慢的，其他人也進入了被他人碎嘴的行列里，就連唐玲，都被那些人說是和她一樣的沒出息的孩子，所以才會跟她走得這麼近。
「各位婆婆，我爸拜託了我去鎮上的郵局寄點東西，所有時間有點來不及了，所以就不能多聊了，我們就先走了啊。」
正當喬靈香陷入了自己的情緒漩渦，其他人越說越起勁的時候，顧清智突然大聲地朝着面前幾個嬸子喊道，背過身的手則悄悄抓住了喬靈香的手，輕輕地捏了一下，像是在安慰她，一旁的唐玲也抓住了喬靈香的衣角，一直仰著頭擔憂地望着她，喬靈香看了看倆人的動作，心頭一暖，抿了抿唇，控制住了自己上揚的嘴角，避免再次引來那些個嬸子的評判。
聽了顧清智這麼說，幾個嬸子也不再多言，連忙誇讚著顧清智孝順，然後往一邊走去，讓出了路來，朝着顧清智親切地告別後邊繼續大聲閑聊著離開了，這期間完全沒有搭理過顧清智身邊的唐玲和喬靈香。
等終於找到個沒什麼人來的地方以後，三人這才癱坐在了草地上。
顧清智拿出被自己捂得很熱乎的雞蛋，遞給了喬靈香，說道：「拿着消消腫吧，現在不怎麼燙了，溫度剛好。」
「謝謝。」喬靈香接過了顧清智拿過來的雞蛋，她悶悶地答謝道，拿着雞蛋輕輕按在臉上。三個人就這麼靜悄悄地坐在地上，喬靈香望着遠處重疊的高山發獃，一旁的顧清智和唐玲安靜地看着她，他們知道需要讓喬靈香一個人先靜一靜，誰也沒有說話。
「是不是很好奇我爸為什麼打我？」
良久，喬靈香突然笑了起來，身邊的兩個明晃晃的注視，讓她很難忽略掉，喬靈香忍不住笑了起來，早上的那點鬱結情緒現在也慢慢消散了，她轉過頭來問他倆。
「是很好奇，不過你不想說的話就不說，反正我和小鬼頭永遠站你這邊，支持你。」顧清智見到一直沉着臉的喬靈香終於露出了他熟悉的笑容后，心底終於鬆了一口氣，他順勢倒在了草地上，雙手枕着自己的腦袋，望着藍悠悠的天空。
「對！喬姐姐，你管你做什麼，我永遠都支持你！」身旁的唐玲點了點頭，對喬靈香是無條件的信任，她抓起喬靈香的一隻手，然後舉著自己的手發誓。
「哈哈哈。」喬靈香被唐玲認真的樣子給逗笑了，她心底暖洋洋的，摸了摸唐玲的頭髮，溫和地注視着她，半晌，喬靈香突然朝着唐玲問道，「玲玲，你有想過離開這個深山裏嗎？」
「離開？你要離開？」身旁的顧清智一聽見喬靈香的話，哪還有什麼不懂的，他連忙坐起身來，一臉驚訝地看向喬靈香。
「喬姐姐，你要走嗎？」唐玲聽見了顧清智的話，心底一慌，正準備鬆開喬靈香的手又趕忙握緊了，深怕她下一秒就消失不見。
「為什麼我們要永遠呆在這裏呢？生老病死，從肚子裏出來到骨灰撒地，難道我們一輩子都要被困在這座大山裏，不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嗎？我不想被困在這裏，村子裏的人真奇怪，他們為什麼會有天生的優越感，覺得一味待在遇神村，受到山神的庇護，就可以一輩子順風順水，什麼山神，我看只是一群貪生怕死的傢伙的利欲熏心。」
說到這個時候，喬靈香的臉上閃過了一些厭惡，注意到唐玲看向她的目光以後，喬靈香趕忙收回了自己臉上不好的神色，她有些心疼地揉了揉唐玲的腦袋，朝着身旁一直看着她的顧清智：「阿智，我覺得很不公平。為什麼村子裏的女孩子不能讀書，不能學習技術，只配到了年歲就結婚，然後相夫教子，嫁不出去的姑娘就叫沒人要，沒結婚交往的就叫朝三暮四，什麼樣的說法都被他們說完了，我們被貶低得一無是處，甚至還有……阿智，你一直在學校里，你並不知道，我在你離開了這邊去其他地方讀書以後，我爸就再也不允許我去學校了，他說是看在了你的面子上，才讓我念到了初中，結果你去其他地方了，我爸覺得我倆肯定沒戲了，就想讓我別念了。」
「什麼？！你為什麼從來都不跟我說？」
顧清智滿臉震驚，整個人聽到了這個消息以後如遭雷劈一般，他控制不住地站了起來，朝着喬靈香說話的聲音都高了好幾個分貝，顧清智滿臉悲傷地看着喬靈香，對她口中的喬大伯的行為感到了無比的荒唐，同時悔不當初，不停地責問著自己為什麼當初不能再努力一點，為什麼要考試睡過頭，這樣喬靈香就可以繼續念書了。
顧清智比誰都要清楚，喬靈香喜歡讀書，她和其他的許多孩子不同，她一心扎在學習上，曾經是班上的第一名，年級的第一名，擔任了許多職位，還是許多老師覺得稀少的好苗子。他她比任何人都要努力，甚至有時候連他都不理解，為什麼喬靈香要對學習這麼苦下功夫，就像是在對待什麼稀世珍寶一樣，一點也不肯鬆懈。
原來是因為這是她得來不易的機會。
「因為我知道你知道真相以後會是這個反應。」喬靈香轉過頭去看向顧清智，看着對方滿臉的自責和悔恨，她平和地笑了笑，示意顧清智先冷靜一點，等顧清智坐下來以後，喬靈香才繼續說，「其實不管是不是你，我爸都不會再讓我念書了，所以和你沒關係的，阿智，你不要自責。我和你從小一起長大，我當然清楚你會因為我的話而展開什麼稀奇古怪的聯想，但並不是你想的那樣，只是我到了該遠離學校的年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