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未央

第6章 未央

未央殿昔年應當是一座十分氣派的宮殿。

時至今日,從外觀看,依稀可見其當年的風采,任何人見了,都明白這是皇帝的寵妃才有資格居住的地方。

可它早已落寞。

大門前的積雪無人清掃,宮門斑駁,輕輕一推便開了。

門沒鎖。

院子里冷冷清清,鴉雀無聲,沒有半點柴米油鹽的煙火氣息,根本瞧不出有人在此生活。

冬書不小心踩到一根枯枝,驚得跳起,緊跟在明容身旁。

她不住地四下張望,小聲問:「姑娘,您聽誰說的太子常來這裡?那位九皇子真的……真的還活著嗎?」

如果有活人,為何這般安靜。

常年住在這裡,即使睡夢中死了,屍體腐爛了,也不會有人發現吧。

冬書打了個寒顫。

她想起早上問竹說的,未央殿鬧鬼。

明容篤定道:「活著。」

她拍拍冬書的手,故作大膽,「別怕,惡鬼只找壞人。我們沒幹壞事,夜裡不怕鬼敲門,更何況大白天。」

冬書只好繼續跟著她。

明容從前院繞行一周來到後院,目光所及依然蕭條而荒涼,除了一口荒井和枯萎的草木,也沒什麼特別的。

她鬆了口氣,打算回前面,敲門試試。

才一轉身,卻聽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在一片死寂之中,分外詭異。

突然,冬書一聲低呼!

明容回頭,心跳停了一拍,手心冰涼。

有一顆頭顱慢慢地從井中探了出來,頭髮凌亂,肌膚蒼白。

明容頭皮發麻,渾身哆嗦,連退幾步,大叫:「急急如律令,鬼怪退散,退,退,退!」

冬書:「……?」

那詭異的東西果然被她嚇壞了,差點又滑回井裡,又過一會兒,才狼狽地爬出來,衣衫襤褸地站到她們面前。

他是一個人。

他的年紀可能比明容還小上一、兩歲,身上的袍子破破爛爛,質地粗糙,遠不如太監宮女穿的暖和。

「你們是什麼人?」小少年一邊解下系在腰間的麻繩,一邊冷冷的問。

冬書拍了拍胸口,鎮定下來,「冒昧打擾,還請小哥見諒。你可知——」

明容突然道:「你就是九皇子吧。」

冬書驚訝。

小少年也是一驚,「你知道?」頓了頓,語氣淡下來,「未央殿沒有九皇子,只有庶人趙檢。」

話說的不冷不熱,還算客氣。

明容一眼就認出他。

比起惡人太子的漂亮臉蛋,和天生神力小王爺的俊朗眉眼,此人一看就平平無奇,放在人堆里,立刻被淹沒的水平。

和系統的描述對上了。

明容笑道:「我終於找到你啦。」

*

趙檢愣了一下,皺眉。

他又打量這個不請自來的古怪小丫頭,語氣頗為猜忌:「你找我?」

明容點頭,胸有成竹地微笑。

她在等系統給出互動提示。

她等著,等著,等著。

直到趙檢的神情從戒備變為不耐煩,直到天空中烏鴉嘎嘎嘎叫著飛過,直到氣氛凝滯,冬書都顯得尷尬,依然毫無動靜。

……狗系統又在摸魚。

明容摸摸鼻子,正要給自己找台階下,卻聽對面傳來一聲笑。

趙檢盯著小姑娘不知所措的樣子,眼看她從自信滿滿,變得越發不安,最後很有些焦灼。

她的小臉泛紅,雪白的肌膚染上一層燃燒的霞光,烏黑的雙眸彷彿在無聲求救,可憐兮兮地散發出「怎麼辦怎麼辦呀」的信號。

他覺得小丫頭難堪的樣子十分可愛。

於是,他笑了。

【系統提示:趙檢好感值+1】

明容心想,男主就是男主,慧眼識人。

雖然她什麼都沒說,但他依然發現了她身為穿書女主的善良品質,因而對她有所好感——她本來就是為了救他才來到這個世界。

這是一個良好的開端。

明容也笑了,友好的說:「我是南康侯的女兒,你可以叫我明容姐姐。」

趙檢笑得更大聲,不小心吸進冷空氣,咳嗽起來。

他搓了搓滿是凍瘡、瘦成皮包骨的手,轉身往屋裡走,「你滿十歲了嗎?……就自稱姐姐。」

明容呆了呆,追過去,「我都快十二歲了!」

趙檢剛走到台階上,聞言倒是驚訝,回頭,「當真?」

他往下一級,和明容站在一處,抬手虛放在她頭頂上對比自己,堪堪到他鼻尖。他瞥她一眼,沒說什麼。

這舉動傷害不大,侮辱性極強。

明容的臉一下子燒起來。

她想說,她還在發育,還在長身體,她的身高是很有突飛猛進的潛力的。

剛要開口,趙檢忽然又咳嗽。

他們已經走進通向偏殿的側門。

屋裡的陳設比院子里沒好上多少,只有簡陋的桌椅,門窗也漏風,卻意外得乾淨,可見每日有人打掃。

趙檢在椅子上坐下,悶聲咳嗽。

冬書遲疑的問:「九皇子,您、您是不是染了風寒?」

「……庶人趙檢。」小少年抬頭,面無表情,嗓子喑啞,「別給我惹麻煩。」

明容見他咳得厲害,不禁憂心。

她慢慢抬起手,指尖碰了碰他的額頭。

趙檢一怔,驀地看她。

明容說:「你的額頭有點燙,可能是低燒。」

趙檢臉上微紅,偏過頭,漠然道:「宮中設宴,你走迷了路?既然知道我是誰,速速離開,免得受我牽連。」

冬書聽他這麼說,心裡也覺得待在這兒不好。

他既然已被廢為庶人,太子又恨他,那她們與他交往,只怕會引來災禍。

她輕扯明容的袖子,以眼神示意她儘快離開。

可明容不看她,「我說了是來找你的。」

趙檢無語。

半晌,他狠瞪她一眼,眼底竟有慍怒之色,「當我是消遣的玩意兒,來看我過的多悲慘嗎!咳,咳咳!」

「你別生氣。」明容急忙道,轉過頭,又對冬書說,「冬書,麻煩你給他倒一杯水。」

冬書點頭。

她走了,明容又說:「趙檢,我想幫你。」

「幫我?」少年彷彿聽見笑話,冷笑一聲,「你就是觀世音菩薩,也幫不了我。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回家去,問問你爹娘我的生母是誰,我因何淪落至此。你聽了,就明白自己有多天真。」

明容俯身,盯住他的眼睛。

趙檢有些不自在,「你幹什麼?」

明容看了會兒,展顏一笑,「菩薩幫不了你,我可以。」她攥緊拳頭,自我打氣,「……我一定可以!」

趙檢失笑。

她的話自然做不得准,她只是一個孩子,一個揮著粉嫩的拳頭,說要幫助他的小姑娘。

而他,為什麼要在這裡與她浪費口舌?

終究太寂寞了吧。

除了鶯鶯,他已經太久沒遇見對他釋放善意的活人,更沒見過如她這樣生機勃勃的小妹妹。

趙檢走神一會兒,清醒過來,發現小丫頭正從打開的門縫向裡屋張望,嘴裡念念有詞,像在背書。

他哭笑不得,「你——」

「啊,抱歉抱歉。」明容看向他,「我不是故意偷看你的東西,我只想知道你需要什麼。」

「……隨你看。」趙檢起身,將門一推,故作冷淡,「裡面什麼都沒有。」

「你需要一床厚棉被。」明容說。

「夏天有的。」

「夏天要什麼厚棉被?」

趙檢臉上沒什麼表情,淡淡道:「夏天送厚棉被,深秋又取走,年年如此。」

明容蹙眉,「誰這麼缺德?」

趙檢不吭聲。

他又咳嗽幾下,正色道:「你該走了。記住,不想受罰,就別告訴任何人你來過。」

明容還沒說話,冬書從外頭進來,手裡拿著一個茶壺和一隻杯子,為難道:「……找不到燒水的地方。」

趙檢道:「未央殿不生火。」

冬書怔住。

趙檢忽然問:「你的手怎麼了?」

明容看著手上纏的布條和滲出的點點血跡,雙手往背後一藏,笑了笑,「沒事。」

她低頭,思忖一會兒,「你需要治病的葯和禦寒過冬的東西,我記住了——」倏地抬眸,將貂裘褪下來,塞給少年。

冬書欲言又止,急忙把自己的外衣披到她肩膀上,卻被明容制止。

趙檢挑眉,「這又是?」

明容說:「送給你。」

趙檢一愣,接著便笑。

【系統提示:趙檢好感值+3】

趙檢站起來,展開貂裘,重又披到凍得不住哆嗦的小姑娘肩膀上。

他看著她,至今不明白她為何突然出現,為何對他示好。

可那又有什麼關係?

他是皇宮裡一道見不得光的影子,對任何人都無用,連被利用的價值都沒有。

他一無所有,過去、現在、未來,都沒有希望。

所以她是否另有目的,他其實也不在乎。

「穿上。」趙檢對意欲推拒的女孩說,聲音柔和了一些,「這樣好的衣裳,你給了我,我也留不住,轉頭就被人丟掉。」

他不說誰丟的,明容卻猜到了。

夏天給他厚被子,秋天又收走,亂丟他東西的缺德鬼,還能有誰?

她的腦海中浮現一張蒼白、英俊的臉,眼尾細長,目光冰涼。

太子。

明容又看著眼前的人。

她決定了,她要和這個人一起打敗太子。

她會助他走出未央殿,他會登上皇位,然後她就可以狐假虎威,借他的力量,把欺負過她的人全都抓起來,罰跪的罰跪,戳額頭的戳額頭。

他們都有光明的未來。

「公子?」

明容轉身。

門口站著一名美貌的宮女,正驚訝地望著她和冬書。

趙檢看見那宮女,神色瞬間變得溫和,「鶯鶯,你回來了。」

鶯鶯疑惑,「這兩位姑娘是……」

趙檢輕描淡寫,「在宮裡走迷了路,不小心闖進來的,想是哪位娘娘家中的女眷。」偏過頭,又對明容說,「我的侍女,鶯鶯。」

【系統提示:趙檢原後宮之一,溫柔婢女·鶯鶯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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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總在夢中對我求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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