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善

第21章 善

明容來到父親的書房外。

有一人正從屋裡出來,一轉身,見到她,愣了愣。

明容站定。

女子生得柔美如花,卻面帶憂愁,身段清瘦。她和明容對視一眼,輕咳幾聲,行了一禮便匆忙離開。

明容望著那道漸行漸遠的背影,只覺得那人走起路來的姿態好特別,細腰如軟蛇,嬌媚動人。

「她就是水姨娘。」春棋小聲道。

……原來是她爹新納的第五房小妾。

聽說那人叫水仙,名字是藝名。

水姨娘是青樓里從良的煙花女子,比她爹小了足有十幾歲。她爹贖出這姑娘,在外頭養了她一段日子,才敢將她接回家。

明容看向書房緊閉的門。

一想起要面對老爹,她就渾身不適,無比煩惱。

南康侯和她親爸長得就像同一個人的兩個不同年齡階段,青年和中年。

她爸爸三十多歲,酷愛養生,勤於健身,遠看如同二十歲的年輕人。而南康侯呢,他也三十多,但他是人到中年,發福脫髮版本的爸爸。

這一定是因為他娶太多小老婆,應付不過來。

明容這麼吐槽著,走上台階。

小廝敲了敲門,恭敬道:「侯爺,大姑娘來了。」

南康侯道:「容容,進來吧。」

明容端起蓮子紅棗湯,放到南康侯面前。

男人看書久了,閉目小憩,手指捏了捏鼻樑,聞到味道,睜眼一看,笑了,「我這兒正想著喝一碗熱湯暖胃,小容容就來了,咱們父女倆,心有靈犀!容容真是阿爹的貼心小棉襖。」

明容乖巧的道:「阿爹喝湯。」

南康侯又笑,拿起勺子攪動湯水,狀若不經意的問:「你方才過來,可碰上什麼人?」

「水姨娘剛走。」

南康侯點頭,沒說什麼。

蓮子紅棗湯奉上,他的好感度並無提升。

明容正奇怪,忽聽「叮」的一聲。

【系統提示】

1.「水姨娘真好看,像仙女呢!」(南康侯好感+1)

2.「水姨娘初來乍到,形單影隻,瞧著有些寂寞,我能去尋她說話嗎?」(南康侯好感+3)

3.「水姨娘定是被阿爹的颯爽英姿和絕世風采所折服,正所謂才子佳人,多麼般配!」(南康侯好感+5)

明容審視正在喝湯的老爹,從他稀疏的頭頂,看到肥肉亂顫的臉頰。

颯爽英姿?

絕世風采?

……系統認真的嗎。

堂堂一位侯爺,應該不會這麼不要臉吧。

明容深吸一口氣,克服心理障礙,慢吞吞道:「爹……我想,水姨娘嫁給你,定是被你的颯爽英姿和絕世……風采所折服。你們一個是才子,一個是佳人……真般配。」

【系統提示:明興祖好感值+5】

南康侯無動於衷,一點兒表示也沒有,以至於明容懷疑係統是不是搞錯了。

男人喝完小半碗湯,抬起頭,拉她到身旁,語重心長的教育:「容容,你還小,雖說童言無忌,但也要學會為人處世的道理。」

明容聽著,更糊塗。

南康侯嘆氣:「有些真心話,只能放在心裡,不能掛在嘴邊,尤其是在你娘面前——」他顯得分外嚴肅,「你得顧及你阿娘的心情。這話,你跟爹說說就算了,你娘聽見會傷心的。」

明容:「……」

原來蓮子紅棗湯不是加好感的觸發點,重點在於水姨娘。

虧她還以為老爹是個有節操,有自知之明的男人。

自戀狂,花心大蘿蔔。

明容小臉微紅,南康侯見了,以為她心虛,便放緩了語氣,自嘲打趣:「你爹爹我啊,雖有幾分虛名在外,年少時也是文墨榜上有名氣的玉面才子,但是這幾年荒廢光陰,文章放下不寫,容顏也滄桑。你這話,說得我汗顏吶!」

明容又懷疑他原來是有自知之明的。

可他接下來道:「我以為今日的自己,比起鼎盛之年,早已大不如前。不成想,我無心風月,卻仍有桃花相纏……容容,你長大就會明白,人生之事,十有八.九都是命,半點不由人!」

明容無語。

南康侯望著她,她沒辦法,只能對他笑笑。

「容容。」

她這一笑,令南康侯的心更柔軟。

【系統提示:明興祖好感值+1】

南康侯握住女兒的小手,「好孩子。」

明容又對他笑。

南康侯的慈父之心再一次泛濫。

他的大女兒長了一張至真至純的臉,最是無邪。唇紅齒白的小丫頭,一笑起來,明亮的眼睛彎成月牙,又甜又乖。

這樣的孩子,怎麼會撒謊呢?

他想著,不禁拍了拍女兒的手背。

「誠實的好孩子。」他又說。

*

明容從書房出來,疾步離開。

她不停地騷擾休眠中的系統,質問:「為什麼南康侯和我爸爸長得這麼像?你不能給他設置另一張臉嗎?很尷尬!」

系統:「他長得不像你爸,能生出你嗎?」

明容氣結。

她悶頭走了幾步,一不小心,差點撞上迎面而來的少女。

那女孩眉眼十分出挑,一雙顧盼生輝的明眸瀲灧如水,苗條的身材初顯迷人曲線。她的身後跟著一名丫鬟,手裡端著托盤,上面放了一隻蓋住的小碗。

明容本以為這是她的表姐堂姐之類。

可那少女喚她:「長姐。」

明容愣住。

她看了看少女曼妙的身姿,不由得在腦海中對比自己,然後心態崩了。

少女奇怪的問:「長姐,你怎麼不說話?」

明容內心悲戚,卻不想對方因她而難堪,便敷衍:「……乖啦。」

【系統提示:趙檢原後宮之一,侯府嬌女·明妍上線】

*

明妍目送姐姐離去,莫名其妙的。

憐兒靠近了些,「姑娘,春棋端著一隻空碗呢。」

明妍笑笑,「看來,咱們今日來的不巧,爹爹已經吃過了。」

「……大姑娘怎麼還去獻殷勤呀。」憐兒小聲抱怨,「她該不會還想進宮吧?侯府的名聲都快被她敗壞完了,就因為她,害得姑娘您在外頭都被人指指點點,她嫌闖的禍不夠多麼!」

明妍轉身,往自己的小院走。

「這種話,以後別說。」她淡淡道,「長姐也知道自己錯了,她爭著進宮,本就是為了補救。」

憐兒的聲音壓得更低:「可大姑娘越補救越糟糕啊!如果當初進宮的是您,才不會得罪太子被灰溜溜地趕出來,外頭多少人看笑話呢!就說從前和大姑娘最要好的貴女,如成平侯府的六姑娘、十姑娘,康恩伯府的四姑娘,如今都避她如蛇蠍,不來看她,也不邀請她去聚會。」

明妍搖頭,嘆了聲:「你說的那些人,她們也有苦衷。長姐得罪了太子,京城無人不知。她們都指望著進宮當公主的伴讀,這時候和長姐來往,傳到太子耳朵里,只怕受牽連。」

憐兒立刻道:「原本您有機會進宮……您可是實實在在的被大姑娘牽連了。」

「事在人為。如今,我未必就沒這機會。」明妍回頭,看了一眼姐姐離去的方向,「長姐也是可憐人。她和母親待我不薄,將來我若有所作為,倒可拉她一把。」

「天底下再沒比您心善的人!」憐兒嘆道。

*

夜裡,明容吃完飯,去了一趟小廚房,然後便在母親的房裡等候。

她等得沉悶,拿起苓娘的鏡子,顧影自憐。

「你要爭氣點,快快瘦下來。」她輕捏臉蛋上嘟嘟的肉,咕噥,「我長開了才能變大美女,要想長開,首先你作為我的臉,就要有主動瘦下來的自覺。」

接著鏡子往下挪。

「你也要努力。」她拍了拍胸脯,嚴肅的訓話,「你白天瞧見了,我妹妹都開始發育了,你怎麼還沒動靜呢?你不要讓我失望,我可是對你寄予厚望的。狗太子說你一馬平川,你要奮發圖強,才能一雪前恥!」

……

苓娘剛回來,見到女兒對著鏡子振振有詞,忍不住笑了一聲。

明容聽見,急忙起身。

「娘。」她迎上前,「我給你熬了湯。冬書,你拿去熱一熱。」

「容容真懂事。」

明容站在母親身邊。

苓娘的鞋子很臟,沾滿泥土。她的髮髻也有些亂,幾縷長發散開。

「娘,大哥好嗎?」

「還是老樣子。灃兒那性子,過的再不好,也不會對家裡人訴一句苦。」苓娘解開斗篷,交給桂娘,「我怕冬天夜裡太冷,帶了幾床被子過去,希望能讓他和那兩個孩子暖和一些。」

「兩個孩子?」明容疑惑。

桂娘道:「就是大少爺在涼州救下的那兩個孤兒,後來也隨他當兵了。可憐那倆孩子涼州之亂一路護送大少爺回來,雖然僥倖活命,卻一個斷了手,一個傷了腿,唉。」

冬書端來阿膠人蔘湯,接著便和桂娘一道出去。

明容挨著苓娘坐下,小腦袋輕輕靠在母親的肩膀上。

「娘。」她開口,「今早,我看見水姨娘了。」

苓娘微微頷首。

明容看著她,輕聲問:「爹又納妾,你生氣嗎?」

苓娘笑了笑,「不生氣。」

「真的?」

「真的。」

苓娘喝了一口湯,見女兒的小臉滿是不信。

她放下勺子,斟酌片刻,道:「容容,你爹是個善人。」

明容嘟噥:「……花心鬼。」

苓娘拉過她的一隻小手,握在自己手裡,「花心,但也是好人。你長大了,有些話,從前我叫丫鬟不準在你面前說,現在你該知道。」

她停頓一下,繼續道:「你的這幾位姨娘,多是苦命人。水姨娘淪落青樓,自不必說。胡姨娘十一歲被家裡人賣給一戶人家做丫鬟。主子暴戾,動輒打罵,有一次打得狠了,胡姨娘差點沒命,逃回自己家。她傷的重,後娘以為她要死了,便把她丟在路邊自生自滅,是你爹路過,替她找了大夫。萬姨娘被夫家休棄,娘家也不肯要她,風雪天被趕出家門,是你爹施以援手。另外兩位姨娘都是相似的遭遇。」

明容說:「爹幫助她們,也不用把人全娶回家啊!」

苓娘輕笑。

明容一怔。

娘親,居然笑的出來?……她當真不在意么。

「你說的對。可人家死乞白賴的要嫁給他報恩,又都是如花似玉的姑娘,你爹欲拒還迎的就答應了。」苓娘道,「你爹喜歡救人,特別是美麗的女子。她們越是被人冷落,被人欺負,你爹就對她們越好。容容不用擔心,你爹娶再多人,阿娘都鎮得住她們。」

明容悶悶不樂。

苓娘戳她的小臉,笑,「侯爺總想給天底下的可憐女子一個家——你就當這是一種良善病,無傷大雅,卻是不治之症。若非如此,他首先就不會娶我,那阿娘就沒有灃兒,也沒有容容這麼可愛的女兒了。」

明容想起冬書曾對她說過的。

她的娘親和大哥救的兩個孩子一樣,曾經是戰爭中的孤兒,被杜家收養,視作親生女兒。

杜家是寧州富甲一方的商戶,苓娘上頭有四個哥哥,她是唯一的養女。

老侯爺多年前路經寧州,遭歹徒搶劫,差點喪命,是苓娘走鏢的大哥救的他。他為報救命之恩,定下苓娘與兒子的婚約。

苓娘初入京城,不少人因為她的出身輕視她。

士農工商,商為末。

明家雖然沒落了,到底曾是一方名流士族,兩家的門第相差甚遠。

她爹本可以設法擺脫親事,可他不僅如約迎娶苓娘,更對她愛護有加。多年夫妻,相知相敬。

明容想,她爹沒準真有拯救美人的嗜好,就像娘親說的,是一種病。

她突然問:「你愛爹爹嗎?」

「愛。」苓娘從容道,「他是你和灃兒的父親,是我的家人。」

明容凝視著溫婉纖柔、清秀如竹的母親,又想起放飛自我的父親,喃喃:「除了是家人,你還喜歡他什麼呀?」

苓娘思考一會兒,答道:「樂觀,自信。」

明容:「……」

也許,這就是大人的愛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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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總在夢中對我求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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