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廢

第20章 廢

明容住的院子叫聽月閑居,兩層高的閨樓叫摘星小樓。

這天,苓娘一早出門了,明容打算開刷南康侯的好感度。

金手指徹底載入完成後,她不僅可以查看別人對她的喜惡,偶爾還能刷出隨機的好感任務。平時日常交往中,如果觸發隱形的角色支線,就能獲得大量好感值。

今早,她刷到南康侯的小任務。

南康侯突然想喝一碗熱騰騰的蓮子紅棗湯,最好是女兒親手熬的。

於是,明容帶上冬書和春棋兩名丫鬟,一早來到後院的小廚房。

她打算大幹一場,驚艷老爹。

可她到底太天真。

她只會使用電子爐灶和烤箱,面對復古老灶台,束手無策。

冬書和春棋堅持由她們代勞。

明容便在一旁看。

她不會看火,不會熬湯,但至少可以洗蓮子和紅棗嘛!親自參與過,到時才有底氣對老爹吹牛。

冬書搬來一張小凳子,讓明容坐下。

春棋不知從哪兒找來一把瓜子,三個人一起分。

冬書道:「晚些時候,不如也熬一碗羹湯給夫人。冬天山路難走,夫人又不肯坐轎子。她去慈義山看望大少爺,這來回得一整天,上山下山的多折騰人。」

明容也是這麼想的。

苓娘說要去看望明灃,明容便反覆搜尋關於這位兄長的事迹,可翻來覆去,只從原主封存的記憶中,見到幾個模糊的畫面。

一隻撫摸她頭髮的大手。

一道背著長劍遠去的背影。

太零碎了。

明灃是南康侯的長子,也是明容唯一的嫡親兄長,眼下住在慈義山的廟裡。

為什麼強調嫡親呢,因為她在古代還有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

除了正妻杜苓娘,南康侯還納了四名小妾。

明容進宮后,他又新納了一名嬌妾。現如今,家裡總共一位正室,五位小老婆,比將來趙檢的後宮都多。

趙檢可是要當千古一帝的男人。

……老爹真是一隻討厭的超級無敵花心大蘿蔔。

明容問:「大哥為何出家?」

春棋驚訝,「姑娘怎會不知?」

冬書解釋道:「姑娘在宮中受到驚嚇,經常忘事。」

「原來如此。沒事兒,多養養就好了。」春棋安慰了明容,又道,「三年前,西戎大軍來犯。涼州是雍西王的封地,王爺多年前在戰場上受了傷,之後便一直留在京城養傷,因此世子領兵抗擊敵人。咱們大少爺在世子麾下,自然隨他出征。」

「這一仗打得慘烈,世子兵敗身亡,將士死傷無數。」

「西戎連下兩城,屠城五日。」

「大少爺重傷逃回來,將養兩月才康復。」

「自那以後,大少爺越發的沉默寡言,沒過多久就找了座破廟,落髮出家了。」

明容微怔。

又是三年前?

三年前,大曜兵敗涼州。三年前,太子和葉老將軍遇刺。三年前,她姑姑封后入宮。

冬書嘆氣:「大少爺當年從軍,就是為了保護一方百姓不受戰火摧殘。大軍潰敗,他親眼見證血流成河、屍堆如山的慘狀,再加上世子慘死,他心灰意冷也難免。」

春棋憤憤不平,「可是王爺和王妃都怪他。我這輩子都忘不了那天王妃來咱們府上大鬧,仗著人多勢眾,硬闖進大少爺房裡,指著他尖叫——」

她捏著嗓子,模仿陷入癲狂的雍西王妃,「「我兒子死了,你憑什麼活著!」——我有時做噩夢還能聽見王妃的嘶吼,太可怕了。當時大少爺滿身傷痕久未處理,本就昏昏沉沉的,還被她如此折磨。雍西王仗著位高權重,欺人太甚!」

明容問:「那兩座城池的百姓怎麼辦?」

「昭陽長公主把淪陷的城鎮奪回來了!」春棋雙目一亮,興奮道,「西北告急,長公主身先士卒,帶兵打了一場翻身大勝仗,打得該死的西戎人落荒而逃,從此元氣大傷。三年了,西戎還是一蹶不振,報應吶!」

「長公主?」明容吃驚,也跟著激動起來,「是女將軍?」

「當然!昭陽長公主是繼葉少帥之後,最厲害的女將。世子生前曾多次向聖上求娶長公主,可惜長公主心繫大曜,無意成家。世子戰死,長公主毅然下嫁他的靈位,十日後趕赴涼州,代夫出征,手刃仇敵!」

春棋說著,挺起胸膛,頗有幾分與有榮焉的自豪。然而,緊接著便泄了氣。

「唉,長公主也怨恨大少爺吧。她,世子,大少爺,他們三人從前那麼要好,大少爺重傷養病,她卻不聞不問,一次也沒來過。」

「畢竟長公主深愛世子。」冬書道,「就算她不記恨,王妃那般瘋魔的作態,長公主也不可能再對大少爺心無芥蒂。」

明容皺眉苦思,「這個雍西王府,我怎麼好像在哪兒聽過……」

「雍西王出身於西北崔氏一族。他是大曜唯一的異姓王,和咱們侯府本是世交,世子和大少爺更是過命的交情。」春棋一頓,輕輕道,「姑娘,您和小郡主原本也是最要好的。小郡主那麼對您,太沒良心。」

小郡主?

明容想起來了。

她這具身體的原主。夢中縱身跳入湖中的少女,她靈魂的慟哭和吶喊。她說,她是被誣陷的,她只是替小郡主望風。

冬書提醒:「湯好了。」

*

「……婉儀!」

婉儀郡主一驚,回頭。

王妃就站在她身邊,叫她幾聲,她都沒聽見。

「你怎麼了?」王妃皺眉,在對面坐下,「想什麼那麼出神?」

婉儀郡主猶豫良久,低聲道:「想明容。」

王妃臉色變了變,「你馬上就要進宮,她是你該想的事情嗎?!」

婉儀郡主垂眸,聲音更小:「母親息怒。我聽說,明容得罪太子被罰跪,已經被打發回家。她一向要強,我……我擔心她。」

「你該想的,該擔心的,不是明家的人。」

「可若不是我聽從您和爹的話,那日說了謊話,明容不會投湖,終究是我對不起她——」

「她自己想不開,她找死,你傻啊!」

「……」

王妃看著女兒,越看越惱,氣不打一處來。

「你聽娘的,和那丫頭斷了來往。」她強硬的道,「真有虧欠,那也是南康侯府先對不起咱們!你可憐明容是嗎?你怎麼不可憐可憐你哥哥,可憐可憐我?我只有這一個兒子!」

婉儀郡主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

她想起三年前去世的兄長。

大哥和明灃一同出征,卻死在涼州。

明灃回來了,帶回他的骨灰。

明家和崔家,兩家同為西北大族,祖上多姻親。

前朝覆滅,他們雖然同為百年世家,但是處境全然不同。

她的祖父乃是先帝麾下第一悍將,亦是最早追隨先帝起義的貴族。祖父與先帝情同手足,曾有共主天下之誓言。她的姑姑嫁給先帝,一生無所出,卻穩坐中宮,聖寵不衰。

當年的新黨舊黨之爭,明家也是因為她家力保,才沒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

明灃和哥哥從小就是知己,她和明容也是一起長大的閨房密友。

哥哥死後,一切都變了。

父母遷怒明灃,恨他入骨。

她原以為,父母痛過氣過之後,兩家的交情還有轉圜餘地。

可不曾想,整整三年過去,母親的憤怒和仇恨非但沒有消減,反而一日比一日怨毒。

以至於三個月前,成國公府舉辦宴席,母親逼迫她欺騙明容,設局誣陷明容和令狐沛有染。

那是她視作親妹的容容啊!

婉儀郡主沉痛地閉上眼。

黑暗中,她彷彿又看見那日的驚魂一幕。

明容神思恍惚地走在橋上,忽然停步,縱身躍下。

——她甚至不曾回頭。

「駿兒守城戰死,明灃若非棄城而逃,如何安然回來?」王妃捏緊綉帕,「他說是帶回駿兒的骨灰,可誰知道那盒子里裝的究竟是什麼東西?他明灃當真問心無愧,為何不帶回駿兒的屍首?」

婉儀郡主睜開眼,難過的說:「娘,您明明知道——明大哥身受重傷逃回來,身邊連個手腳齊全的親兵都沒有,他自己也只剩下一口氣,如何攜帶哥哥的遺體?他儘力了……」

「住口!」王妃一聲厲喝。

婉儀郡主嚇得噤聲。

「你哥哥死得蹊蹺,你卻口口聲聲為別人開脫,你還有良心嗎!駿兒武藝高強,有勇有謀,沒道理他死了,明灃全身而退,其中定有隱情。」王妃雙目泛紅,「當年王爺如何提攜明灃,大家都看在眼裡。就憑明灃的家世,若無王爺暗中出力,他能在短時間內出頭,授飛騎尉嗎?咱們一家只盼著他忠心護衛駿兒,可他是怎麼回報這份恩情的?他貪生怕死當逃兵,卻讓我的駿兒血灑疆場!」

婉儀郡主沉默,半晌才道:「明大哥已經出家了。」

王妃說:「我要的不是他當和尚。」

「即使明大哥真有過失,可伯母和容容何錯之有?」婉儀郡主忍不住勸,「您和伯母那麼多年的情分,難道——」

「情分?」王妃怪笑,「我的兒子死了,她的兒子活著,還談什麼情分?」

婉儀郡主啞口無言。

王妃盯住她,話鋒一轉:「王爺從宮裡帶回來的兩本琴譜,你可有時常練習?」

婉儀郡主一愣,訥訥道:「……有,有在練。」

王妃頷首,「太子精通琴棋書畫四藝,為人清傲,凡夫俗子不入眼。婉儀,你想得他看重,須得下一番苦功夫。」

婉儀郡主臉上微紅。

王妃厲聲問:「聽見了嗎!」

「……聽見了。」

「崔家的女兒,要嫁就嫁皇子。你嫁太子,本也是先皇后的意思,只可惜先皇后早逝,沒能把這事兒敲定。」王妃道,「即便如此,你仍是大曜唯一的異姓王嫡女,文惠皇太后的侄女!入宮的貴女,再沒有比你更高貴的。爹娘給了你引以為傲的郡主之尊,給了你美貌和身段,你若拿不下太子妃的位置,這證明什麼?」

婉儀郡主不知如何作答:「證明、證明……」

「證明你是廢物。」王妃一字一字道,「做不到,你就是廢物,聽懂了嗎?」

「……證明我是廢物。」婉儀郡主麻木的重複。

「去練琴吧。」

王妃見女兒起身,又道:「記住王爺說過的話——後宮雖大,只有三處地方是要緊的,聖上的鳳鳴宮,太子的東宮,貴妃的長春宮。其餘都是不相干的閑人,不值得你費心。」

「女兒謹記爹娘教誨。」

*

雍西王一回來,便看見妻子默默垂淚。

他長嘆:「……又在想駿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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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總在夢中對我求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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