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北顧南望

第 35 章 北顧南望

長卿在黃月英身邊又住了五日,諸葛亮從北面回來時隨身帶著一大堆的文書,全都交給了她,繁忙的日子依舊繼續。

這一次回到劉備府上,長卿換上了真正的男子長衫,也是為了平日里少些麻煩。諸葛亮第一次見到時不停的打量著她,一身水月色的長衫,頭髮挽成男子的髮式,再繫上藍色的頭巾,身高也已接近於青年男子,不仔細看的話倒真像是一個意氣風發的青年書生。最後他也是忍不住笑著說她投錯了胎,若是成男子倒也甚好。

「主公未和先生一起回來么?」長卿剛剛才知道諸葛亮只是自己一人返回的城內。

「主公此時在城外駐軍與元直商議事情,我回來是來囑託你做一些事,待主公回來了用得上。」他解釋說,「今夜我還要趕回去。」

長卿走到他的身旁並肩而行,有些心疼的說:「先生好生辛苦。」

她突然覺得自己至今不會騎馬甚是累贅,如果她會騎馬,那也不用勞煩諸葛亮每次都陪著她步行往返。

「長卿,今後做事情要記得分寸,畢竟你已不再是小孩子。」臨近劉備府邸門前時,諸葛亮輕聲囑咐道,「先生所教大多都是根基,如何融會貫通還要靠你自己勤加努力。所學之物今後若是有用的上的地方,不必遮遮掩掩。主公同他人不一樣,不會因為你是個女子就看低你的意見。越是關鍵的時候,你的想法或許會帶來些許幫助。」

長卿有些不解,她一直謹記著諸葛亮的囑託,在關鍵的事情上一貫謹言慎行,此刻又聽他這麼說,心虛的問道:「先生之意,可是讓我也未主公出謀?」

「這也未嘗不可。」諸葛亮肯定的點了點頭。

長卿卻連連搖頭,她有多少本領她自己清楚,怎敢妄自開口。

諸葛亮輕嘆一聲,羽扇在胸前輕輕揮動著,露出些許理解的笑意,說:「不要這樣看低自己,先生說了,你的意見有時會很重要,原因有二。」

長卿看著他,表情也極為認真。

「首先,你熟讀兵書,特別是對於孫武兵書的理解,怕是連主公都比不上你。雖然你做不到應用自如,做個參考倒是足以。你久在主公身邊,可或多或少的替他考慮一些,有益無害。」諸葛亮說的極為認真,不似是在拿她取笑,「第二點,你善於權衡,思緒敏捷,這天下諸事你多少都知道些,但又知道的並不深,也許正因如此,你能看到我們許多人看不到的地方,有時候,越是了解對手就越容易被他迷惑。」

「我當真有這樣大的作用?」長卿自己都無法相信,「先生不怕我狂言,誤導了主公?」

諸葛亮爽朗的笑了起來。

「先生笑什麼?」

「若是我對主公這樣不相信,也不會同你說這些了。」諸葛亮笑著回答說,「我若是對你沒有這樣的自信,也不敢說這些。長卿,今後不可鬆懈,要常讀書,常思考!」

長卿點頭應是,匆匆回到劉備的書房,認真做起事來。

諸葛亮看著她坐在那裡,恍如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一個認真於眼下的年輕才子。心生無限感慨,若她當真是個男子,那該有多好。

「卿丫頭。」

長卿正伏在几案上酣睡不已,忽然耳邊聽到有人輕喚她的名字,她不耐的用手揮了揮。

有人輕笑。

長卿只好從昏昏沉沉的睡意中將自己拖拽回來,下意識的打了個哈欠,滿臉的迷茫。

「可是昨夜裡沒有睡好?」

長卿猛地醒了過來,她認出了那個聲音。

「主公!」長卿連忙揉了揉眼睛,有些窘迫,「主公何時回來的?」

劉備斜坐在她身旁,滿臉的笑意,說:「回來有一會兒了,你剛剛整理的簿冊我已經看完了。」

長卿更是驚訝,回過頭去看主座几案上自己之前放上去的東西,已經不見了蹤影。

「為何不喊醒我!」長卿心中一亂,有些惱火。

「看你睡得香甜,不忍叫醒你。」劉備解釋說,「只是現在天已經暗下來了,該吃些東西了。」

長卿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暗自驚訝自己竟然睡了將近兩個時辰。此時只覺得自己身後一涼,連忙又低下頭查看,一件明黃色的披風從肩上滑落,一看便知是劉備往日里披在身上的那件。他見了立刻重新拿起來,再次披在她身上。

「又讓主公笑話了。」長卿心中一暖,低聲嘟囔著。隨後用袖子摸了摸自己的嘴邊,好在沒有口水流出來。

劉備果然笑了笑,寬言道:「我豈會笑話卿丫頭,不過你這酣睡的樣子的確是惹人發笑,孔明走的時候已經笑彎了腰了。」

長卿聽了更是心急,被他笑話也就罷了,又被先生看了去,怎麼自己丟人的時候時總是會被他看到。想著,她立即起身,卻被劉備一隻手按住肩膀。

「卿丫頭不要生氣,逗你的話,孔明今日去了樊城,幾日後才會回來。」劉備看到她此時的表情,強忍著笑,輕咳了一聲繼續說,「不過剛剛喜若來過了,在你身邊逗留了許久。」

長卿微微張開嘴,恍惚了片刻,又連忙用袖子去蹭自己的臉上。

「這是做什麼?」劉備故意問道。

「主公,你看我臉上可有墨跡?喜若那丫頭就喜歡捉弄人,之前她就在我睡著的時候做過這類事情,主公不要笑了!」長卿連忙拉著劉備的袖子怨聲說道。

而劉備則笑得更加開心,他按下長卿來回晃動的的雙手,然後用另一隻手輕輕點了點她的臉頰,上面幾道明顯的墨跡,看起來像是一隻炸著毛的小貓,只是畫風比較古樸,需要人多多聯想。「不用擔心被人看到,反正我二弟三弟今日過來時都見到了,他們是看著喜若畫上去的,自然是批評過了。」

長卿一聽,差點跳起腳來,氣呼呼的說:「批評過了?看著喜若捉弄我時什麼也不說,之後批評算什麼!主公是不是也和他們一夥的?」

劉備再也忍不住,大笑起來。

長卿心中更是鬱悶,推了他一下,扯下身上的披風忙著站起身匆匆走開。從屏障後面拿出粗布,又去銅盆那裡沾了些清水,怨念十足的走了回來,一邊走著一邊用粗布在臉上來回抹擦。見劉備起身時笑得眼角都擠出了淚花,正在用衣袖輕拭,悶聲說著:「主公怎就這樣慣著他們,整日里拿長卿取笑,哪日我氣急了,就回隆中住去,再也不理你們了!」

劉備起身走到長卿面前,臉上還帶著剛剛玩笑過後的笑意,見她怎麼也擦不幹凈臉上的墨跡,乾脆自己拿過粗布,替她擦拭。

「卿丫頭不要生氣,今後我定會提醒喜若,讓她收斂收斂。子龍此時已經從軍中回來,暫時不會離開,她已是自身難保了。」他邊說著,便抹去了最後一點墨跡,轉身將粗布扔到一旁時突然想到了什麼,那笑容也漸漸淡去了。「丫頭,我給你看樣東西。」

長卿雖然嘴上滿是埋怨,但此時見到劉備的表情,知道定時有什麼事發生了,然後從他手中接過一張臟呼呼的絹帛。

「這是……」

「看一看就知道了。」劉備收起了笑意,神態亦是嚴肅起來。

長卿便立刻打開,看了一遍上面的內容。

越看,心中越是驚駭。

「這是何時的事情?」長卿看完,心中滿是惶恐。

劉備見她的反應,只是淺笑一聲,便低下頭將另一張較為乾淨的絹帛也遞到長卿面前。她立刻接過去,打開迅速看了一遍。

「可笑,這大好河山,富饒的荊州之地,落在這樣一群人手中。」劉備此時嗤笑一聲,不禁感慨。

長卿將兩張絹帛緊緊攥在手中,憤恨的喊了一聲:「可惡!」

「自那日卿丫頭提到蔡瑁等人可能會投靠曹操,我便與孔明一起商議過這件事,他也很是擔憂。而這第一張絹帛,便是我之前派往北方的細作冒生命危險送回來的,他已打探到,曹操聚集了數十萬士卒,隨時有可能南下。昨日我已收到,派人快馬加鞭送往了襄陽。結果……」劉備輕嘆一聲,從長卿手中拿回那兩張絹帛,「這第二張,是襄陽今日剛剛傳回來的回信,連同我送去的這封一起送了過來。蔡瑁根本不相信這信中所言,以景升兄病重為由,拒絕了我增兵的請求。你我都清楚,怕是我送往荊州的這封信,景升兄見都未曾見過。」

長卿心中恨恨的想,為何這蔡瑁這般不容他們,荊州鼠輩,急著送死也要拉著整個荊州的百姓作陪葬。

「主公如何打算?」她運了運氣,沉聲問道。

劉備擺了擺手,並未回答她,而是繼續說道:「此時蔡瑁等人應是已準備擁立劉琮為世子,廢長立幼,自古以來就是取亂之道,我曾勸言過,無奈景升根本聽不進去。」他嘆聲說,「如今整個荊州都被蔡氏兄妹掌控手中,待曹操大軍南下,如何抵擋?」

「既然如此,主公何不趁此時,奪下荊州?」長卿突然說道。

劉備看著她,微微眯起眼睛。

「之前主公一直顧忌劉景升與主公同宗同族,不忍奪其土地。可眼下劉表病重,實權也絕非會由劉琮所能掌管,主公此時何不以公子劉琦的旗號,為荊州扶持正主?」她看著劉備的表情,見他眉頭緊皺,繼續說,「只有如此,整個荊州才可同仇敵愾,抵擋曹操的大軍!」

「長卿所言,不無道理。」劉備沒有看她,輕聲說道,「只是……」

他還是有所顧慮。

「只是眼下景升兄確實病重,他並未明確說會立誰為世子。我們若是此時冒然行動,反而會被蔡瑁等人反咬一口。更不要說此時若是荊州內亂,正中曹操之意,他必定會即刻南下,半月之內就可抵達荊州,這麼短的時間,我們如何能整頓旗鼓,對抗曹操的數十萬大軍?」劉備將他所憂一一說出,「到那時候,一切都晚了。」

長卿緊皺雙眉,到底怎樣才能解開這樣的困境?

「無論如何,新野是待不住了。」她隨口一說,這樣的局面必然是如此,新野在荊州北方,再往北只有一個博望坡。幾年前,劉備曾在博望坡用火計趕走了曹兵,曹操定會對此地倍加留意。而東面汝南之地這幾年大大小小的紛亂從未斷過,曹兵勢強,汝南之地盡數落入曹操之手已成定局。

「卿丫頭此話,正合我意。」劉備定定的看著她,知她已經明白了其中的利害。

「樊城……」長卿恍然,一隻手下意識的搭在他的手臂上,「主公剛才說,先生前往樊城,莫不是——」

「我們如今只有這裡可去。」劉備一字一句地說著,「我已派孔明先一步前往樊城打理,若是一切妥善,我們暫且前往樊城,再做打算。」

長卿瞭然,思慮了一下,說道:「即是如此,長卿現在就開始收拾吧,早一日整理妥善,不至於到時候慌亂。」

劉備點頭允許,兩個人沉寂了片刻。

「那主公的家眷——」

「我們可去的地方並不多,家眷隨行,料不會出什麼大事。反而是黃夫人,她體弱多病,要早做打算。」

「黃姨……她的家在襄陽,可先往。」

劉備點頭,此事還需與諸葛亮相商,再做定奪。沉沉的嘆了一口氣,剛剛的好心情被這沉重的現實徹底打破。劉備無奈,他這一生飄零四海,年近半百也無一處長久容身之地,心中越是煩悶起來。抬起頭,看到長卿關切的目光,想笑一下安慰她。

「都是些軍務要事,本不應和你說這些讓你擔憂的。」他說著,順勢握住長卿的手,指尖卻有些冰涼,他不忍輕輕攥住。

「我知主公心裡苦悶。」長卿輕聲說著,「其實主公應當向我說的,就像今日這樣,我雖不能像先生、元直那般為主公出謀劃策,但我會努力為主公分擔一些。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且我主動接過了這項差事,主公也明確告訴了我這其中的辛苦,我希望自己能盡一些綿薄之力,而不是反需要主公來照顧我!」

她字字句句說的真摯,劉備聽了心中萬般感慨,只覺得陣陣暖流湧入心田,在他的記憶深處,也曾有一個人,如她這般看著自己,這般真摯的待他。只是記憶中的人停留在了遠方,再也不會這樣近的依靠著他,凝望著他。

一種新的喜悅從心中悄然升起,於瞬息之間便翻湧成海,席捲了他的所有思緒。故人不再是借口,過往也不再是阻礙。

「主公,我明日可否從您這裡借一匹馬?」長卿不知他心裡的幾番糾結惆悵,顧自說著。

「你要馬作何?」

「我不會騎馬,今後怕會成為連累。」長卿說道。

「你是要學騎馬?」劉備又問道。

長卿點頭。

劉備這才想起來,她的確不會騎馬。在這個兵亂的世道中,這可是致命的弱點。

「這樣,明日一早我應當不會有什麼要緊的公務,你我可早點起來,我帶你去城外教你騎馬,只需半日就可學會,如何?」他突然說道,目光炯炯,在他這般年齡的人身上,已是少見這樣的神采。

長卿有些驚訝,但立刻點頭。

劉備只是輕笑,目光靜靜落在長卿身上,已變了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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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莫道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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