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共赴征塵

想個歸處？長卿心中大驚，但臉上卻強裝作平靜。

「這……」劉備也是一臉的茫然。

諸葛亮又似有似無的看了看劉備，冷峻之色減去半分，略帶有些嘆息之色，緩聲說道：

「長卿是個女子，今後若是跟隨會多有不便。」

劉備極快的看了一眼長卿，便重新看向諸葛亮。

「我久居深山，留有長卿一名書童陪伴左右，之前也是為了方便，讓她一副男子的裝扮。如今她也漸漸大了，畢竟是個女子，若不是我妻在此，早不應留在草廬內。」

劉備微微皺眉，並沒有順著諸葛亮的話說下去。

「先生不必為難，我自然是要留在這草廬之中了。」長卿記著司馬徽囑咐的話，輕聲說，表面上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樣子，可是心裡早就已經亂成了一團麻。

這下換作是諸葛亮怔在了那裡，看著她半晌說不出話來。

「我年紀雖小，但習慣了做這林中的雲霄客，外面兵荒馬亂是你們男子的天下，我何必去做那累贅。」長卿也不去看諸葛亮，目光卻停留在劉備身上，看到他注視著自己的目光，似乎也是十分的詫異，還有一點點的——也許只是她的錯覺——一點點的慌亂。

諸葛亮則已恢復了常態，他搖動著胸前的羽扇，眉頭的皺痕並未消散，因為無法從長卿的目光中得到答案，所以他值得繼續說：「主公也聽到了，長卿本就是在這世外之地散漫慣了，不聽管束，若是留她在此也是為了她好。」

劉備卻依舊是不語，長卿注意著他的反應，他若是一直不表態，自己該怎麼辦？轉念又想了想，這樣似乎更好些，若是她的直覺沒有錯的話，這位劉皇叔似乎並不反感自己同諸葛亮一起追隨他們回到新野。

正在長卿想的仔細時，劉備突然問道：「你當真不想離開這片林子？」

長卿點頭。

「我二弟雲長的二子一女三個孩子現在都在新野，我的義子劉封也在那裡，他們都與你的年歲相差無幾，你若是去了幾人則可為同伴，總好過一人孤身留在山中。」他又說道。

長卿則緩緩搖頭，說：「我也並非是孤身一人。」說著，她抬起頭看了看諸葛亮，發覺到那雙目光中竟然滿是不解和焦慮，心中忽然就有了底，司馬徽說的一點也沒有錯。

劉備亦是察覺到了此時諸葛亮的神態，連忙又說：「你與孔明先生多年相伴，這樣驟然分離你會捨得？」

長卿將目光移回到劉備身上，見到他此時這般反應，她多少明白了司馬徽的用意。此刻她便多少有些相信，劉備是這天下難得的好主公，先生追隨他而行，自是不會埋沒才華，也不會將這一腔熱血錯付了糊塗人。

「佳釀在此，我來斟酒。」長卿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轉身用拿起酒罈，為諸葛亮和劉備各自斟滿了一碗酒。

諸葛亮一直看著自己的那碗酒，此時沒有半分的心情去品飲這佳釀。抬起頭看著那個熟悉的背影，沉寂片刻，方才說：「長卿往日最是喜好飲酒，這碗酒先生送給你了。」

這樣香的酒長卿自然是不願意錯過，自從黃月英嫁到隆中之後，一直管束著她不讓她過於嗜酒，此時接過了那碗酒，沖著諸葛亮笑了笑，一口飲了下去。

此時一旁的劉備則有些不可置信的問道：「長卿竟喜好飲酒？」

這句話倒是引起了坐下另一側的關羽和張飛的注意，他們兩個人喜歡這美酒，但因為劉備一直臉色不佳，始終未敢開懷暢飲，只是小酌了幾杯。此刻聽到劉備這一聲感慨，同時望了過來。

張飛本就膚色略重，此時面色因肚中陳釀散發出的酒氣而黑中帶紅，右手抓起酒罈給自己耳杯中斟滿酒，然後用力放在几案上，瞪著眼笑著看說：「小丫頭，莫要學大人在俺面前竟說胡話，女子喝酒少之又少，你這麼小小年紀，這樣的酒喝了可受得了？若是喝醉了，屋內都是些男子，如何照顧得了你？」

長卿見他這般說辭本欲反駁，但又看了看諸葛亮的神色，沒敢張開嘴。

「張將軍有所不知，長卿本是山野中長大的孩子，不似尋常女子柔弱。」諸葛亮此時便替她解釋說。

「即便如此，女子喜好飲酒也是極為少見的。」坐在張飛身旁的關羽此時開了口，他似乎沒有任何醉意，神態語氣均與剛才沒有半點區別，「剛剛在院中，便發覺你這丫頭似乎帶著些身手，動作比常人敏捷很多，可是習過武？」

長卿轉向他，稍稍施禮，便認真的解釋說：「關將軍，我自去年得了一場大病，先生因怕我落下病根，便授予我一些基本的前身健體的招數，最多也不過是幾個常見的舞劍招式，並不是真正習過武。」

此時劉備拿起了自己手中的耳杯，起身走到長卿面前，說：「無論長卿是否願意隨我們一同前往新野，相識總歸是緣分，備至今仍記得那日長卿將我兄弟三人收留在這草廬之內避雨，這一杯酒，只當是備表達感激之情。」

長卿倒是十分驚訝，說破天她只是一個山中的野丫頭而已，劉備每次與她說話卻都是這般溫恭謙，即便她有幾次言語上略有不敬，他也毫不在意。只是當初一件舉手之勞的小事，他卻一直記掛在心上。

君子，便是如此了。

「倒是痛快！」張飛在一旁笑道，見她已經喝乾了兩碗酒，大聲說道，「這個丫頭，二哥家的喜若肯定是喜歡！」

關羽在一旁面帶微笑，他注意到了劉備的神色，微微蹙眉，同時順了順自己的長須。

「我去做最後一道菜了。」長卿見此時應是差不多了，便轉身離開屋內。她心中有事，手下做的極快，沒過多久便端著幾碗熱乎乎的野菜疙瘩湯走了出來，在他們幾人面前個擺了一碗。

「這是什麼菜？」張飛看了那一團綠油油的東西，不解的問道。

「張將軍可嘗一嘗，若是不夠，想必鍋內還有剩餘的。」諸葛亮很是自信地說，「這是長卿的拿手菜，這世上僅此一份，他人是做不出來的。」

張飛聽了滿是狐疑，而此時關羽已經喝下去了半碗，連連點頭。長卿心中覺得有些好笑，這些戰場上威風凜凜殺人不眨眼的將領，私底下也是有著此般可愛的模樣。抬起頭重新看向劉備時，見他正要喝下去，長卿見狀則立刻上前，將他攔下。

劉備不解的抬起頭看著她，一旁的諸葛亮也滿是疑惑。

「劉使君，請恕長卿無禮。這碗野菜疙瘩湯他人喝的，若是使君也想喝，則要答應我一件事。」

劉備被她弄得有些茫然，一旁的諸葛亮見狀，想要拉開長卿，可劉備反應了過來，一隻手擋住諸葛亮，直視著長卿的目光，輕聲說：「只要備能做到，就不會食言。」

長卿眼前一亮，開心的露出笑容，說：「你做得到！只有你能做得到！」

鬆開手，長卿後退了兩步，而此時劉備看著她，嘴角微微牽動，吹了吹熱湯上的熱氣。沒過多久，除了諸葛亮手中的那碗疙瘩湯，其他幾人的碗都已空蕩蕩。長卿甚是滿意的看著他們，已是十拿九穩了。

「剛剛諸葛先生說這湯還有剩餘？」張飛抹了抹嘴邊，起身說，「我去看看。」m.

一旁的關羽見狀，也起身一同離開。

諸葛亮剛剛喝了一口熱湯，忽然想到了什麼，抬起頭看著長卿，二人的目光剛剛對上，他眉心的皺痕這才終於舒展開來，轉而用一種責備的目光看著長卿，而後者卻指當時沒有看到。

「這時你可以說了吧，需要我做何事？」劉備也並未覺得飽腹，但礙於身份沒有同他的兩位兄弟一起起身去盛第二碗。看到長卿一直站在自己面前，則淺笑著問道。

長卿突然雙膝跪地，伏在地上，說：「請劉使君做我的主公！」

劉備此時被她的舉動驚到，連忙起身想去攙扶她，卻聽到她此時這樣說道，心中滿是疑惑。

「卿丫頭，你說什麼？」他湊到長卿身邊，問道。

「請劉使君允許我隨先生一同前往新野！」她伏在地上，用盡了力氣說道，「請使君說服先生，不要將我一人丟在山中！」

劉備意外的直起腰，轉過身看著諸葛亮。

諸葛亮此時已經是不知該生氣還是該笑，他放下手中那碗熱湯，緩慢的站起身，然後走到劉備對面恭敬地行了一禮，說：「亮一切聽主公的安排。」

劉備這才反應了過來，看著諸葛亮，又看了看長卿，朗聲笑了起來。正好此時關羽和張飛各自捧著一碗熱湯走了回來，見到這般情形，都是有些怔然。

「卿丫頭起身吧，我知你的意思了。」他一隻手扶著長卿的臂膀，低頭俯視著她說，「從今日起，沒有人會狠心將你拋下的，你是女子又如何？我早便說了，女子也有不讓鬚眉者，卿丫頭自小便追隨孔明，你們師徒二人一同隨我更是我之幸運。」劉備舒展眉心，那好看的笑容令人過目不忘，長卿看著他，自心底里喜歡這個笑容。

長卿看了看諸葛亮，後者偏了偏頭，輕聲說：「還不快謝過主公！」

「長卿謝過主公！」她立刻行禮，還未跪下，那雙大手便將她拖了起來。這樣一來，她便可以名正言順的隨著諸葛亮一同追隨劉備前往新野。

「大哥，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一旁的關羽看的有些糊塗，問道。

劉備又笑了起來，指了指長卿，對關羽和張飛二人說：「這丫頭，為了能隨我們一起離開，把我們都騙嘍！」

關張二人面面相覷，而一旁的諸葛亮則再也憋不住，笑了起來。他這般爽朗的笑聲極富感染力，隨後屋內幾人也一同笑了起來。笑罷，諸葛亮才緩步走到長卿面前，趁劉備等人不注意，用左手狠狠地在她的額頭彈了一下。

長卿立刻吃痛，忍著沒有喊出聲。看到諸葛亮斜睨著眼看自己，裝作乖巧的樣子。

若是待他們二人獨處之時，免不了他一頓訓斥。

重新落座后，幾人攀談起來。直至亥時才覺乏累，諸葛亮將諸葛均平日里住著的房間讓給了劉關張暫住一晚，自己也回屋去睡了。只有長卿尚不睏乏，她將自己的東西一一收拾妥當，最後躺下時，想的依舊是剛剛劉備的那個笑容。

那個人，竟然是自己的主公了。

轉日清晨，諸葛均已經返回了卧龍崗，諸葛亮將他居住了數年的草廬託付給了他的三弟，臨別時囑咐道：「我因受劉皇叔三顧之恩，不容不出。均弟可躬耕於此，勿得荒蕪田畝。待我功成之日，即當歸隱。」

如他般之言，長卿亦是覺得感慨，驟然離去這居住了數年的草廬，離開這神仙般的日子，心中還是有所不忍。

「還會回來的。」她對自己說，既然先生都說了，功成即當歸隱，那她也會再回來的。此時見諸葛均看著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心中忽然明白了什麼，卻又不知該如何說清楚，只言一聲「珍重」，便頭也不回的隨他們而去。

走出不遠，五個人便停下腳步，長卿依照之前的安排，隻身一人前往水鏡山莊。一是因為她為女子，年紀已經不小了，且不會騎馬，四名男子無法待她同騎，只好勞煩司馬徽安排她坐馬車去襄陽接上黃月英，再一同前往新野。另外，此次隨諸葛亮出山，並不同於往日出遊，今後見一面的機會必當少了許多。司馬徽是她的救命恩人，此次應當前去作別。

幾日後，長卿同黃月英一起來到了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