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無上白骨佛陀妙相

一十,無上白骨佛陀妙相

一個獐頭鼠目穿着儒袍的男子站起身來,臉色發白道,「正所謂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戰爭又如何?豈能令我等害怕?」

周圍人聽了這話,陡然鬥志昂揚起來。

「徐兄的話中肯。」

「是極!是極!」

難道不是春水橫流,方顯嫖客本色?

樓蘭暗自腹誹,走到屋子另一端,閉目靜坐。

聽一幫士子權貴交流情報,忽的聽到門外龜公慌亂的溜進屋,哆哆嗦嗦道,「打過來了!打過來了!秦淮河邊上有座畫舫被燒了!還有……皇宮也起了火,怕是……」

那些士子嫖客亂作一團,有人大呼國之將亡,有人痛哭流涕,有人心喪若死。

樓蘭拉住龜公,逼問道,「你看到隋人的大部隊了嗎?」

龜公猛地搖頭,「老奴沒看到,聽人說是去圍住了皇宮。」然後向眾人祈求道,「諸位公子先在此避難,任何事盡可吩咐老奴,日後回到家中,若能不忘了老奴,老奴就心滿意足了!」

樓蘭哂笑,「這些公子哥家裏越是位高權重,隋人便越不會放過他們,你跟着他們混,死得只會更快。」

龜公聽了這話駭的站不住腳,樓蘭瞟了眼身後亂鬨哄的一幫人,當先開門走了出去。

秦淮河沿岸是建康城最繁華的地方,隋軍定不會放棄這塊美肉。

不能在這裏久留。

樓蘭心中作出決定,便悄悄摸到房子後面,準備繞出大門,想辦法出城,找個荒郊野嶺的地方,存活的任務也能輕鬆完成。

他走到旁邊屋子後面的時候,卻陡然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我那負心薄倖的三郎,昔日說要為我贖身,納我為妾,後來他被仙人看中,拜師學藝,竟真的再無消息。」

旁邊頓時響起嘰嘰喳喳的聲音,多是在安慰這女子,還有人傷春悲秋,長吁短嘆,勸這妹子,「如今戰火洶洶,何必想負心郎,如何活下去才是正經事。」

最開始女子的聲音道,「我又何嘗不知道,只是想,若是三郎沒忘了我,或許能從這水深火熱的建康城救我們離開。」

樓蘭聽到這忽然心有所感,似乎破開幻境的關鍵處便應在這女子身上。

如今他法力元神都消失不見,但元神的靈異不是幻境能徹底阻隔的。

雖然失去了神念掃描、操控物體,輔助戰鬥等諸多手段,元神的本能卻並未消失,比如「金風未動蟬先覺」這般幾乎未卜先知的神異本能。

既然如此,就得修改原本的計劃,樓蘭無聲潛伏在屋子後面,暗中盯着並保護這女子。

此地本是一座青樓,昔日修建的有多氣派,此時就有多危險,不多時,就有人搜刮完樓里大大小小的財物,找到了後面來。

戰爭時期,有時民眾暴亂比官兵過境更為可怕。

來的正是一眾暴民,趁戰爭帶來的混亂,行事肆無忌憚,手段殘忍兇狠。

如今找到一眾歌妓的藏身之地,後果可想而知。

果然,聽到屋門被強行踹開的動靜,一眾歌妓尖叫起來,隔壁屋裏的風流士子們也被抓了出來,一個個排好隊搜身,衣服被扒得一乾二淨。

等搜光了這些人身上的財物,一眾暴民便嬉笑着打殺了幾個公子哥,然後把主意打在了歌妓身上。

暴民首領是個長相兇橫的漢子,興許之前是個屠夫,腰間掛着一把剔骨鋼刀,此時正盯着一眾歌妓,用指頭點了幾個女子,「你,你,

還有你,過來。」

幾個歌妓顫顫巍巍的走出來,走至屠夫身前,屠夫捻起其中一個的下巴,笑道,「臭娘們,之前老子連你們這破樓都進不得,如今還不是得乖乖聽話,嗯?!」

說着便一手解著褲子,一手摁著面前女子的玉首,逼她彎下腰,腦袋被強行摁了下去,歌妓嚇得臉色發白,不敢做任何抵抗。

突然,一個歌妓跑出人群中,抱住恐懼到極點的姐妹,看着屠夫道,「你我都是大陳的子民,俱是市井中求生活的可憐人,既然你有力量,為何不保家衛國,而是來欺負我們這些弱女子?」

屠夫愣了愣盯着她,一臉痴迷的樣子,「你剛剛半低着頭,差點沒發現,還有這般標緻的小娘子,你自己跳了出來,當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說完,一巴掌將身前的歌妓拍倒在地,然後朝跑出來的女子一步步逼近。

這女子說完那些話便用盡了全身的勇氣,如今被屠夫一步步逼近,更是嚇得想亡命逃竄,卻不留神絆倒在地,只好在地上挪着腳往後退。

讓她心寒的是,身後那些姐妹看她彷彿看陌生人一般,紛紛避讓開來。

樓蘭剛聽這女子說話,便知道是自己要保護的人。

事已至此,樓蘭準備出手,收了屠夫的性命,這時,意外卻再次發生。

又有人闖入了青樓后廂,一眾暴民剛要反抗,便有一支支長棍披頭蓋臉打來,不多時,剛剛還囂張跋扈的屠夫連帶一眾手下都躺在地上,沒了聲息。

被這意外驚的一動不敢動彈的院中之人,這才看清了來人的樣子,與此同時他們也大鬆一口氣。

原來闖進來制服暴民的正是一隊僧侶。

穿着幹練僧衣,手持長棍,仿若天神下凡,救人於水火之中。

一眾士子和歌妓看到這隊和尚像看到救星一般,撲上去痛哭流涕,哭訴著經歷的種種磨難。

實在是南朝佛教興盛,有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的說法。

如今這些和尚在最可怕的時候出現,儼然成了他們的救星。

帶頭的和尚看着這些人狼狽的模樣,露出一絲嫌棄的神色,然後大開慈悲之門,「諸位施主,此地已不安全,不如跟貧僧回寺中避難。」

眾人忙不迭的答應下來。

樓蘭也默默從屋後走出來,扶起剛剛挺身而出的女子,她被所有人選擇性的忘記了,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地上。

「多謝公子。」這女子眼眶通紅,臉色蒼白,艱難道謝。

「無妨。」樓蘭道,「你之後想去何處?我可以護你一道同行。」

女子說,「不如一同去寺中,外面許多好人也成了壞人,還有潰兵流竄,或許寺中還算安全。」

樓蘭聽到這話,略感不對,又說不出來哪裏不對。

他也沒什麼好去處,便道,「好,那我們就去寺中躲避戰火。」

在這幫和尚的庇護下,一眾人來到建康城西的安國寺。

途中遇到幾伙強盜暴民,都被和尚們打發了,運氣不好遇到一波隋軍,卻見那領頭的和尚笑眯眯對隋軍首領說了幾句悄悄話,便被順利放行。

樓蘭藏在隊伍後面,看到這一幕,雖然沒了元神法力,但也感知到一絲異常,這領頭和尚竟然是個修士,用法力迷惑了隋軍首領,才得以這般順利。

到了安國寺,和尚們安排士子們住在一起,將歌妓們安排在寺中靠近大殿的廂房。

住下來之後,寺中糧食儲備豐富,每日吃喝供應不斷,平日裏也沒有亂軍和暴徒上門打擾,生活陡然平靜下來。

那些歌妓知道這是佛寺,平日裏不便出門,每日待在屋裏,不知多久沒人見到她們了。

樓蘭是唯一見到的那個。

因為他每日都關注著那女子,經常靠敏銳的感知遊走於寺中,避開偶爾掃過的神念,觀察那女子的狀況。

因此,他也是第一個發現異常的人。

原本有二十四個歌妓來到寺中避難。

如今一天天下來,歌妓的數量竟在不斷減少。

直到今天,寺中歌妓只剩五個。

而剩下的這些歌妓,被蒙蔽了神智,徹底無視同伴的失蹤,每天照常躲在屋裏不是睡覺就是傷春悲秋。

只有一人。

那個為同伴挺身而出的女子似乎察覺到了異常,但她表現得很聰明,並沒有表露出什麼疑惑,在夜裏偷偷離開房間,獨自探查安國寺各處。

要不是樓蘭幫忙引開了幾次寺中的和尚,她早就被發現了。

這天晚上,她悄悄來到樓蘭和一眾士子的住處,樓蘭裝作剛好出門,撞見了她。

她一臉欣喜的對樓蘭招手。

樓蘭環顧四周,鬼鬼祟祟的走過去。

「公子,我是白牡丹,我有一件重要的事相告。」

「什麼事?」

「我能相信公子嗎?」

「可以。」樓蘭言簡意賅。

這名為白牡丹的女子也是異於常人,樓蘭這麼說她便真的信了,將寺中歌妓不斷消失的事對樓蘭說了。

「你若相信我,便讓我躲在你的床下。這幾天你往床下送些吃喝,若你被擄走,我便想辦法救出你來。」

白牡丹鄭重點頭。

樓蘭便住進了白牡丹的床下。

又過了兩日,深夜,白牡丹酣然入睡,樓蘭在床下存思觀想,姿勢雖有些怪異,但不知為何修鍊速度奇快無比,真被他練出了一絲法力。

忽然,房門被輕輕推開,一個笑眯眯的和尚帶着兩個沙彌走進來。

和尚指了指白牡丹,兩個沙彌會意,將白牡丹搬了起來。

吭哧吭哧便往外走。

在這過程中,白牡丹沒有絲毫醒來的跡象。

樓蘭雖然只練出一絲法力,但靈覺卻更為敏銳,在他的感知之中,這兩個沙彌並非活人,而是兩個小鬼。

一和尚領着兩小鬼扛着一歌妓,這怪異的一行人朝安國寺大殿走去。

樓蘭靜靜地跟在後面。

整個安國寺中靜謐無比,所有人都陷入夢中。

大殿的門嘎吱作響,被緩緩推開,和尚和兩個小鬼來到大殿裏佛像後面,忽然便沒了蹤影。

等了一會,樓蘭也來到佛像後方,佛像後面有塊厚厚的地毯,樓蘭握緊手中的刀,掀起地毯,地毯下有一個黑布隆冬的地洞。

踮腳跳入洞中,盡量避免發出聲響,落在了幾塊台階上。

竟是一個不淺的地道,兩側隔一段距離有火把點亮光明。

樓蘭壓抑著心中的不安,沿着台階緩緩前行。

到了一處轉彎的拐角,樓蘭停下腳步,他看到前面不遠有影影綽綽的影子。

似是不止一個人。

悄悄探出半個頭來,發現拐角後面別有洞天,竟是一個寬敞幽暗的大廳,裏面佈置著佛門諸多物事,擺出一個怪異的陣法。

陣法前邊是一尊純金所鑄的佛像。

佛像五官慈悲,面帶笑意,手作拈花狀,身下卻坐着一尊白骨蓮台,一陣陰風陡然而起,慈悲變成了偽善,笑意變成了哭泣,拈花的手變成一雙滿是腐肉的手。

而一個個歌妓身體倒立,被懸掛在大廳上空,身上的裙子倒披下來,遮住上身,只露出一雙雙腿,卻都已變成了嶙峋白骨模樣。

陣中獨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閉目假寐。

兩隻小鬼已經不見,只有領頭的和尚畢恭畢敬的跪坐在佛像前,低聲道,「方丈,最後一人已就位,可以準備開始了。」

樓蘭仔細看,發現白牡丹就在邪佛身下,和尚身前。

陣中的方丈睜開眼,淡淡道,「你準備好了嗎?」

和尚低頭恭聲,「削皮,去肉,挖心,奪魂,從一個美人到一具白骨,所有步驟弟子都銘刻在心,保管不出錯,提前恭賀師傅以眾多歌妓身上風塵做薪火,以此女前世今生之底蘊做資糧,修成無上法相白骨佛陀。」

方丈得意的微笑起來,「此女名為白牡丹,前世乃是天上仙人,如今淪落風塵,本就真靈隱匿,仙氣不存。

這些日子,她每天喝的水是這些歌妓的血,吃的飯食是這些歌妓的骨和肉,濁氣入體,業力難消。

再加上這些青樓女子的性命和風塵之氣做燃料,必能污染了她的神魂,這時你再將她脫皮去肉,在她最虛弱的時刻,我便強行融合她靈魂深處的仙人果位,徹底修成白骨佛陀無上法相。」

不遠處的樓蘭聽到這些話,只感到毛骨悚然,不可置信。

這是那個慈悲的佛門?這是那個度萬千世人的西方教?

他只看到了利欲熏心,膽大包天,殘暴如魔,苟且如蛆。

心念震動,本就沒有元神護佑,又一時不察,被陣中的老和尚捕捉到一絲陌生的波動。

「誰?!」

那方丈喝道。

佛像前的和尚更是一躍而起,面帶金色忿怒明王相,瞬息之間,來到樓蘭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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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法時代,我來自玉虛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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