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伊人

第3章 伊人

還沒到上朝的時辰,司慕辰卻不敢再睡。

承明殿內靜寂無聲,守在殿外的內侍和宮女們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司慕辰輕輕轉動床頭的機關,床後面立時出現一個隱藏的密室。

密室里有個暗格,暗格里只掛了一副畫。

一副女子的畫像。

司慕辰痴痴地望着畫上的女子,眼睛裏晶瑩可見。

「當年,我打算放過你,你卻沒放過我。你害了我的臉,永遠不能再見天日!你可知道我有多恨你?」司慕辰說完仰起頭,頓了頓,眼淚不知何時已流到嘴角。

神醫門醫訓第三條:非重傷者,不救。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竊國者不救,***者不救,等等......

顧雲翾自幼在鄉村長大,自然遇不上什麼竊國者之類的人,***就更不用說了,她自己都還情竇未綻,哪裏懂得這些,十條醫訓背過也就忘了,唯有這一條,她倒是記得最清楚的。

當雲翾在宋南樓病榻前坐下來的時候。

她臉上立即斂了剛才的嬉笑之色,眼神里充滿了一個醫者莊重的細心和專註,她自己身上的衣衫,在不小心掉進陷阱的時候,有幾處被樹枝掛破的地方,被她順手撕下一片,蓋在宋南樓的手腕處,她伸手搭了搭他的脈搏,又扒開他的眼睛查看了一下,心裏說,這小子雖然半死不活的,怎麼看都不得不承認,長得倒真不賴呢,但她臉上顏色並不動分毫,還依舊是山冷水涼,十分的凝重。

當雲翾看到宋南樓前胸的箭傷時問道:「兄長,這位將軍所中的箭上像是有毒,且這毒來得兇猛,此刻毒氣已沁入肌膚,必須馬上拔出這箭頭,為他醫治,若毒氣侵入心脈恐怕就來不及了,若不是有早先的參湯吊著精神,此刻怕已無救了。」

起初,站在她身後的兩位太醫,本來對這位粗布衣衫自稱神醫門弟子的山野小丫頭,並不以為然。但見她只給宋南樓搭了搭脈,就能診斷出宋南樓被餵食過參湯,嘴上雖不願承認,其實心裏已然默默有些佩服了。

謝定方臉上染了一層秋霜,他表面上表現得像對雲翾的醫術多麼有信心,只有他自己心裏知道,其實那不過是在安慰自己罷了。

他俯下身輕握住宋南樓的手,腰身像被秋風吹彎的蘆葦,眼神里漾著冰涼的湖水,緩緩的道:「宋將軍中的是金汁之毒......」

雲翾不解的問:「何為金汁?」

她剛問完,身後站着的兩位太醫袁忠和江懷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兩人互看了一眼,心裏無聲的嘆了口氣,臉上明顯堆滿了掩飾不住的失望。

原來這小丫頭連什麼是金汁都不知道,那還怎麼治傷啊?

謝定方輕輕放下宋南樓的手,黯然道:「妹妹你沒有上過戰場,你不知道,兩軍對壘,今日出戰,在咱們大梁的將士們攻城的時候,突厥人在城頭的瓮城,把煮燙的糞便蘸在箭鏃上射下來,那燒燙的糞便就叫金汁,有好些中箭的兵士,在往回拉的時候,因為來不及救治都死在半路上了。」

謝定方說到這裏,轉過頭去,努力不使眼淚掉下來。

那些跟隨他出生入死的年輕兵士們,哪一個不都是人生父母養的?

他們在父母的眼裏,也許還都是被捧在手心裏的寶貝,有些是撇下了家裏新娶的妻子或者是幼小的孩子,更有些還沒有娶親,還沒有嘗到過人事的滋味,便永遠的留在了戰場上。

雲翾對謝定方道:「還得麻煩兄長著人尋些酒來,越烈越好。」

謝定方對着帳外道:「來人。」

門外的陸子鳴跑進來道:「將軍有何吩咐?」

謝定方道:「快去把我中軍帳里的的青稞酒搬來一壇。」

陸子鳴領命而去。

不一會兒,他便抱着一壇上好的青稞酒過來。

陸子鳴拍開酒封,酒香四溢。

雲翾猛的從自己穿的靴子的夾層里,抽出一把薄如紙,亮如雪的匕首來。這把精巧的匕首是她入神醫門時,師父送的,自從婆婆去世以後,在這個世上就唯有師父這一位親人了,可偏偏師父卻是個三年有兩年半都在四處雲遊的人,所以她既用這把匕首救人,也用這把匕首防身。jj.br>

陸子鳴趕緊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道:「你要幹嘛?將軍面前不容放肆。」

「子鳴,放開她,不得無禮。」謝定方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直覺上就是對這位陌生的小姑娘有種信任感。

雲翾也不說話,默默掙脫了陸子鳴的手,把酒罈里的酒倒在一個碗裏,端起來猛喝了一口,鼓起腮幫子,猛的張口,把酒都噴在手中的匕首上,又把匕首放在嘴上叼著,最後把碗裏剩下的酒都倒在自己的雙手上,洗了洗。

她又回頭一臉嚴肅的對謝定方道:「兄長,你還得多喊幾個人來,把宋將軍雙手雙腿都綁上,防止他醒過來疼得受不住亂動,他傷在胸口,離心臟不過分毫,這刀下去,若有一絲差錯,宋將軍的生命都會難保。」

謝定方道了聲「好」,便吩咐帳外的副將陸子鳴多帶幾位侍衛進來幫忙。

頃刻間,宋南樓的雙手和雙腳,都被陸子鳴帶進來的侍衛們給捆了個結實。

所有人的眼睛,都滿含期待地,望着雲翾那張明月一般光潔柔婉的臉。

雲翾不再顧及男女大防,麻利地挽起雙袖,露出一雙鮮嫩的玉色手臂來。

寒光一閃,她右手中握著的匕首,竟然刺向卧在她腳下的白狐。

眾人都是一驚!

而那隻被刺的白狐,竟然卧在地上動都不動,彷彿匕首扎的不是它一樣。

雲翾拿了只乾淨的碗,熟練地去接,從那隻柔順的白狐身上流下的,帶着它體溫的血。

謝定方不解的問道:「妹妹,你取這碗狐血是要幹嘛啊?」

雲翾解釋道:「我馬上要給宋將軍清理傷口上腐爛的肌肉,怕他傷口會出血過多,他身子從受傷到現在已經近十個時辰了,流了太多的血,此刻已經虛透了,恐怕他身子受不住,所以我得給他先喂一點狐血,補一補。」

所有人都聽懵了。

太醫江懷恩疑道:「我江某人行醫數十載,從來沒聽說狐血可以給人治病的。只耳聞,鹿血倒是可以一用。」

雲翾回頭對着這位江太醫,白眼恨不能翻到天上去,分辨道:「莫說此刻沒有鹿血,即使有,也不能用,宋將軍受傷如此嚴重,身子早已虛虧,所謂虛不受補,此時決不可用大補之物,不然的話,不但沒有補到身體,還加重了身體消化補藥的負擔,反而適得其反。」

謝定方心裏其實也有些疑惑和不放心,宋南樓是萬萬不能有差池的,出征前皇上還特別交代自己要妥善照顧好他的親表弟,自己當時只能硬著頭皮滿口答應。

皇上的話,有誰敢抗旨嗎?

原來以為這宋公子不過是來戰場走個過場,為的是皇上敕封他的時候有個理由罷了,可是怎麼也沒想到,這位宋小爺上了戰場,竟然是不要命的打頭往前沖,好巧不巧,突厥那城頭上的箭就這麼不長眼,剛好射在他身上。

想起皇上那張精美華貴面具後面,那雙冷冽的眼神,任誰看了,起碼要三五個晚上都要被噩夢驚醒。

謝定方小心地問道:「妹妹,那這狐血又有何妙用呢?」

雲翾心裏道,今天碰上你們算我倒霉,你們當官的自己不懂還喜歡東問西問個沒完,想想自己曾給家裏方圓百八十里的百姓們治病,都是愛怎麼治就怎麼治,從來沒有哪位像這些人一樣啰里啰嗦的。

但是看他們身上穿的衣服,應該是朝廷里品階不低的官。

特別是這位認自己做妹妹的兄長,雖然跟自己說話永遠都溫和客氣,但還是讓人覺得他眉宇間散發出某種威嚴和尊貴。

雲翾只得耐著性子對謝定方道:「兄長,我這小狐可是自小吃天山雪蓮長大的,它的血最溫補,對重傷病人保元固本是最好的,不然待會兒給這位宋將軍拔箭的時候,他身子受不住,若一口氣沒上來,很可能會有性命之憂的。」

謝定方聽完微微點了點頭道:「那太好了,只是辛苦了這位白狐小兄弟了。妹妹你去給宋將軍喂下去吧。」說完,江懷恩還欲說話,被他伸手制止了。

謝定方輕輕走到白狐身邊,蹲下來,溫柔地撫摸着它的皮毛。

雲翾默默端著白狐的血,慢慢,一點一點,小心地灌進宋南樓的嘴裏。

她放下碗,也走過去輕輕摸了摸白狐的頭,深深地看了它一眼,白狐也正好凝望着她,彷彿在說,你做的,我都懂。

白狐依舊卧在地上,輕輕地舔舐著自己的傷口。

雲翾端起另一隻碗裏的酒又喝了一大口,照樣把酒噴在那把沒有絲毫溫度的匕首上。

然後對圍在宋南樓周圍的侍衛們道:「各位軍爺準備好了啊!麻煩你們使勁摁住宋將軍,不要讓他有絲毫的挪動啊!」

眾侍衛都嚴肅地齊聲應諾道:「一定。」

陸子鳴一直守在宋南樓身邊,分明感覺宋南樓自喝了那晚狐血以後,呼吸似乎沒剛才那麼急促了,偷偷地望了雲翾一眼,心裏禁不住有了幾分欽佩。

雲翾舉著雪光瀲灧的匕首,冷靜地刺了下去......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南樓庭生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南樓庭生
上一章下一章

第3章 伊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