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極限操作

自由港，「銀色珠鏈」的辦公室內，雅妮坐在辦公桌前笑了起來，有獲得褒獎后的喜悅，也有準備充足所帶來的信心滿滿:

「是的，先生。自由港上對惡毒改造的情報非常多。」

雅妮吸了口氣，有些擔憂地繼續說道:

「幾乎所有人都認為,現場曾出現過神秘的超凡者，正是這位超凡者殺死了雙頭蛇，摧毀了實驗現場。經調查，這名神秘超凡者似乎掌握了某種特殊的超凡能力，他能操控空氣，編織出密集的氣刀。也有調查者認為,這名超凡者的序列等級不是很高，所以才要依靠槍械來擊殺雙頭蛇…」

雅妮的話語停頓了…

任少川知道,自己這位貼心的小秘書是在提醒他小心一些,所有到過現場的超凡勢力，都在搜索所謂的「神秘超凡者」的下落。

正是因為這個，任少川才會即刻啟程離開自由港的。

他現在坐在船上，脫離了風暴的中央，很安全，不用過多的擔心什麼。

「沒事的，雅妮。」

任少川溫和地安慰對方:

「你猜得對，那名神秘超凡者就是我。你放心，我已經處理好了，不會有人追蹤到你和我的頭上。繼續說情報吧。「

「好的，先生。」雅妮按了按胸口，平復砰砰跳躍的心臟。

她端起水杯潤了潤喉，繼續在心中說道:

「我為您總結歸納了各方勢力的觀點，主要是以下三類:

「第一類，永恆烈焰和洛薩王國的常駐代表認為，應該將巴利安·葛蘭妮的實驗素材全部燒毀，他們宣稱這是對生命的褻瀆。據說,永恆烈焰已經聯繫了苳樹共修會,邀請對方前來鑒別惡毒實驗對「生命」的褻瀆程度..」

雅妮換了口氣:

「第二類觀點，機械與工匠協會有意消減這起事件的影響。他們正在遊說自由港內的重要成員，阻止這起事件繼續發酵。

「我在今天上午的時候，見到了上門拜訪的度量專員，對方要求我不要介入這起事件的深度調查，並許諾220銀索倫作為報酬。

「我暫時沒有給他答覆，您覺得呢？先生。」

任少川思索一小會兒，「可以，你答應他吧。」

「是，先生…那麼接下來是第三類觀點，『銀色珠鏈』商團里，有不少職業代理人正在秘密運作，企圖購買巴利安·葛蘭妮的實驗素材樣本。據說，惡毒改造實驗中所用到的技術手段和金屬材料，具有極高的反向研究價值。

「我在保證自身安全的前提下，打聽了有意購買樣本的勢力背景，基本上所有人類國度都有這方面的需求。」

任少川抬了抬眉毛,抱着雙臂枕在腦後，看向天花板上來回晃動的吊燈。

果然吶,只要稍微用點心,人人都能發現惡毒改造中的不凡之處。

可以這麼算一筆賬:

巴利安·葛蘭妮為了買到合格的獸人，前後至少花費了8萬銀索倫。

這是一筆驚人的開銷。

但是呢，她只要願意出售自己的實驗素材，估計只要賣上七八隻支離破碎的半機械化獸人，就能立刻把這8萬銀索倫的費用給軋平了。

如果賣出實驗素材，只能收到銀索倫，那巴利安·葛蘭妮可能不太願意。

可要是再加上她的自由，以「不賣就等著被審判」為借口進行威脅，那她估計會不情不願達成交易。

這不是個好趨勢。

別忘了，麗桑卓判斷，這種半機械化改造技術和亞空間「鋼與血」很像。

要是掌握實驗素材的人和勢力變多了，不就變相等於傳播了疑似亞空間污染的負面信息嗎？

人類對於強大力量的索取，在此刻成為了傳播亞空間污染的推動力。

而對死眠之海的偉大探索，則是這股推動力背後更深層次的慾望源泉。

面對這股人心所向形成的浪潮，任少川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麼叫做時代的潮流。

探索死眠之海需要強大的實力——強大的實力需要更先進的技術和材料——巴利安·葛蘭妮手上有這一技術和材料。

把三起事件串聯起來之後，任少川有一種冥冥之中有人在幕後造勢、佈局的直覺。

「雅妮，你在各個人類國度里有線人嗎？能不能追蹤到實驗素材樣本的去向？」

坐在辦公桌前的倩麗人影滿含歉意地苦笑一下:

「先生，很抱歉，我雖然在人類國度里有些長期線人，但他們都是普通人，只能提供凡物商品的價格續期。」

雅妮是普通人，所以她的情報圈也是以普通人為中心展開的，很難深入到超凡者的情報圈。

任少川對她的這個回答並不感到意外。

沉默幾秒，與腦海中的麗桑卓稍作交談之後，任少川說出了一句讓雅妮有些摸不著頭腦的話:

「這樣吧，雅妮，你幫我留意一下，哪個人類國度在未來幾個月內，實施了修建大型水利工程的計劃。」

「水利工程…」雅妮有些迷茫地看向前方，目光落在一個檔案柜上。

在她的印象中，修建水利工程這種事情，在近些年來不太常見了。

各個人類國度都把重心放在了海洋上，興建船塢、造船廠的情報倒是有不少。

畢竟一個國家內部的勞動力是有限的，不可能同時兼顧兩種完全不是一個體系的社會工程。

選擇發展航海業，就得暫時放下水利，這是常識。

如果某個國家違背了常識，甚至是打破了一向以來的做法，暫時擱置航海業的發展，轉而去修建水利工程…那必然是因為主事者察覺到了比航海更重要的事情。

再聯想到半機械化改造技術和奇特的金屬材料…

雅妮的淺綠色眼眸微微睜大，對主人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她很明智地沒有去詢問改造技術和金屬材料，此二者與水利工程有什麼更深層次的關聯。

她只是在腦海中鄭重地回應道:

「是，先生。我會為您時刻留意的。一收到消息，就立刻向您彙報。」

任少川對這位貼心又懂分寸的女秘書愈發滿意了。

他再次褒獎了對方一番，又詢問了一下「汞」魔葯的進展，然後便切斷了聯繫。

關注水利工程的原因很簡單。

不管是機械化改造技術，還是冶鍊奇特的金屬材料，都需要用到海量的淡水。

尋常的河流水量，達不到大規模推廣半機械化裝置的水準，必須是幾條河流匯聚到一起的水量才行。

這是麗桑卓給出的線索，也是她基於「鋼與血」這一亞空間的認識所得出的結論。

據她說，「鋼與血」這個亞空間里，全是滾燙的污水和滿地油漬的腐土。

如果不對來自「鋼與血」的亞空間污染加以控制，那被此污染引誘的人類國度，最終也會變成一處滿目瘡痍的人間絕境。

到這時再去阻止亞空間污染，可就真的晚了。

任少川從天花板的吊燈上收回目光，傾聽隔壁的動靜。

賽琳德溫進入盥洗室，正在用熱水清洗身子。

任少川分析了一下雅妮提供的情報。

他基本能判定了，兩天之後前來接應賽琳德溫的那艘船有問題。

…

兩天後的傍晚。

繁忙的海島中轉站。

這是一座比自由島更加狹小，也更加擁擠的海島。

一排排矮小的房屋沿着海島的緩坡一層一層的疊加上去。

遠遠看去，這海島如同一個用麻將般的小方格堆砌起來的積木，看上去排列得很密集，互相之間形成了有力的支撐，但實際只要輕輕一推，一整排、一整列的房子都會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倒塌。

碼頭的木板走道向大海延伸百米，勉強抵達了海水深度為300米的地方，與停靠在此的大型蒸汽機械船成功對接。

賽琳德溫拎着塞入鐵皮罐頭的行李箱，敲響了任少川的房門。

「先生，我要離開了。」

她做出乖巧裝，兩隻手握住行李箱的把手垂在身前，將頭髮編成麻花辮擱在肩頭，頭上是一頂系著紅絲帶的圓頂草帽。

賽琳德溫眼巴巴地看着門口的高瘦男人，眼中浮現出期盼的神色。

只要對方出手封印她的記憶，那麼這段安寧又平和的噩夢，就會離自己而去了。

可是…面前的男人似乎沒有察覺到她的意圖…

「再會，小姐。」

任少川飽含深意地笑了笑:

「期待我們下一次再見。」

說完話，任少川就把門關上了。

賽琳德溫站在門前，微微獃滯一秒。

王室特工的直覺告訴她，情況有變，自己在轉乘過程中會出意外。

也正是這「意外」，讓高瘦男人沒有立刻封印她的記憶。

賽琳德溫在短促的失神后恢復鎮定。

她在臉上表現出對有些即將回家時的期盼，同時在表情中混入了對周圍環境的謹慎。

她很好地把自己偽裝成了，一個尚未對即將到來的危險有所察覺的王室特工。

既然高瘦男人沒有封印記憶，就代表着對方會出手幫忙…賽琳德溫這樣想着，內心的不安減弱許多。

她走下舷梯，登上碼頭的走道，張望岸邊的船舶。

那個前來接應她的小型蒸汽機械船，就停靠在不遠處的泊位上。

桅杆上，帶有特殊編號的藍色旗幟隨風飄蕩。

賽琳德溫抬手放在帽檐前，遮住曬在臉上的夕陽光束，仔細觀察了一下小型蒸汽機械船上的狀況。

五個男人，一個共五個船員。

這與任務指令書上的記載一致。

五個船員正在甲板的圍欄旁閑聊。

當塞琳德溫看過去的時候，其中一人正好用鏡頭找到她。

他們認出自己的護送目標了。

賽琳德溫激活了靈視，一邊打量五個船員，一邊沿着碼頭過道來到船旁。

五個船員都是普通人，拿着望遠鏡的是這艘船的船長。

他們是一支分工明確的海底遺跡探索小隊，有持證醫師、領航員、修理工、廚師，船長則是從業多年的專業航海家。

這類組合在海上還是比較常見的。

他們雖然掛着海底遺跡探索小隊的名頭，但一般經營著幫大型船隊引路、運輸補給品、運送傷員到岸上等等邊緣任務。

此次他們受到坦鍍帝國的秘密委託，前來接走賽琳德溫。

在一眾船員眼中，賽琳德溫是帝國海事局邀請的重要客人，她行李箱裏的東西也不是半機械化裝置的實驗樣本，而是尋常的衣物和即將秘密簽署的海事文件。

賽琳德溫暫時看不出這夥人有什麼異常的地方。

稍作交談、驗證暗號后，她成功進入船艙，在預先準備好的客房裏住下。

蒸汽機械船披着晚霞出發，駛向東邊的海洋，其後的海島中轉站則成為了一個喧鬧的黑色剪影。

賽琳德溫在狹窄的客房內放下行李箱，透過圓形的舷窗看向停靠在中轉站的航船。

直到中轉站海島的輪廓消失於海平面的那一刻，她都沒能看到任何跟隨自己的船舶。

那個高瘦男人體內的神明..會怎麼幫助她呢？

…

天黑后，夜風四起，海面上的浪濤幅度漸漸升高。

一個微小的黑影從天邊駛來，由遠及近，由小到大，漸漸顯露自己龐大的船身。

帶有機械與工匠協會標誌的超大型蒸汽機械船，如同海面上的可怖巨獸，在黑夜裏展示出了巍然的身姿。

在它的身下，小型蒸汽機械船如此的渺小，如同一隻可憐的螞蟻，光是超大型蒸汽機械船掀起的浪濤，就足以讓它起伏不定。

賽琳德溫被繩子捆住，雙手綁在身後，像個犯人一般站在小型蒸汽機械船的船頭。

她隨身攜帶的行李箱，則被一個男人拎在手上。

拎着行李箱的男人，抬頭看向超大型蒸汽機械船的頂層甲板邊緣，壓低聲音說道:

「再表現得緊張一些，賽琳德溫，你的靈性之光太從容了。」

「哦哦，好的，先生。」

賽琳德溫深吸了一口氣，幻想自己被嚴刑拷打的狀況，白皙的臉頰微微漲紅。

她抬起下巴，仰著脖子，眼中是孤傲和尊貴，表現出帝國特工誓死不從的樣子。

「這樣可以了嗎？先生。」

男人瞥了她一眼，「帝國特工都是這種被洗腦成不怕犧牲，只怕玷污帝國榮耀的呆傻模樣嗎…」

「呃..對的。」賽琳德溫抽了抽嘴角。

「好吧。那你演得不錯，很還原、很寫實，繼續保持。」

賽琳德溫維持了幾秒帝國特工的形象，再也按耐不住心頭的好奇了:

「先生…您的超凡之力真是令人驚奇…您是怎麼來到這裏的…」

她悄咪咪地看了一下身邊男人的樣貌，對方不再是高瘦男人的形象，而是佔據了小型蒸汽機械船的船長之軀，變成了新的樣子。

這種能夠不停切換軀體，佔據普通人身體的超凡能力，對於賽琳德溫來說實在是太可怕了…

簡直是聞所未聞。

她從未聽誰說起過這樣的超凡能力。

面對好奇心旺盛的賽琳德溫，任少川微微搖搖頭:

「如果你想知道答案，最好換個時間。至少也得等我把眼前的麻煩事解決吧。」

賽琳德溫抿著嘴，鼓了鼓腮幫子，意識到自己的唐突和不適時宜:

「…對不起…」

她調整了一下心態，重新擺出帝國特工的形象。

任少川會出現在這兒，歸功於一波極限操作。

今天傍晚的時候，他在航船上觀察了一下接應賽琳德溫的人。

從對方五人的靈性之光來看，他們打算背叛賽琳德溫和坦鍍帝國。

不管他們受到了誰的指使，等待他們的結局都是死路一條。

殺人滅口，是任何一方成熟勢力必然採取的舉動，只要消滅了這五個船員，就不會有人知道賽琳德溫落入了誰的手中。

所以，不管過程如何，五個船員必死無疑。

這就給任少川投影到他們身上提供了條件。

在賽琳德溫登上小型蒸汽機械船的那一刻，任少川在去往洛薩王國的航船上結束了靈魂投影。

「合法商人伯魯特」，這一來之不易的長期身份，成為了一個只會按照麗桑卓命令辦事的傀儡，繼續隨着航船前往洛薩王國。

在任少川再次投影到他身上之前，他會和維瑟一樣老老實實地呆在船艙里。

託管投影對象這方面的事情，任少川不用操心，麗桑卓會打理好的。

任少川以最快的速度，安頓好了採珠人姐弟的轉世工作。

回到灰界之後，他顧不上喚醒迦列娜，也沒來得及處理靈魂碎屑，立馬開始搜尋賽琳德溫附近的投影對象。

第一遍搜尋結果不成功。

賽琳德溫所在船上的五個船員，沒有出現在任少川可選的投影對象列表裏。

任少川以為是自己推斷錯了，五個船員不會死。

當麗桑卓介入進來，幫他搜索投影對象的時候，任少川才知道他的推斷沒錯，只是因為自身靈性太低才沒能搜索到。

就這樣，任少川在麗桑卓的幫助下，成功投影到了小型蒸汽機械船的船長身上。

投影啟動的時候，船長剛好把船開到了現在的位置，正帶着四個船員，去強行控制賽琳德。

任少川從背後下黑手，幹掉了四個船員，成功和賽琳德溫搭上了線。

他給賽琳德溫簡單說明了一下情況，然後親手把對方捆了起來。

在這之後，機械與工匠協會的超大型蒸汽機械船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