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5 滯留

NO.5 滯留

「你說什麼?要在這裡呆上一年?!」

當凱瑟王子終於勉為其難把回家的方法說給她聽,迦羅差點哭出來。

「自從15歲接掌神官職位,到現在和王后鬥法也鬥了十年了,她那些伎倆我清楚得很,要破解魔法自然不難。只不過嘛,通過氣候-暴風之神馬爾杜克所賜的力量,雖然可以抵消王后加諸在你身上的魔法,但前提必須是在那個時間點。」

登上奧斯坦行宮最高處的瞭望台,王子將滿天繁星指給她看。

「看,最亮的那三顆星星是獵戶星座,一字排開直指東方地平線,因此也叫三王星。每年水季來臨,當金星第一次從東方升起,與三王星遙相呼應的位置最是完美動人。因此這一天的光景,也被認為是一年中最吉祥的日子。」

王子笑說:「你就是在這天出現的,而我,也是因為選擇這一天在神殿舉行國葬,才剛好碰見了你這個倒霉蛋。」

望著璀璨星空,迦羅欲哭無淚,天哪,短短几天她已經要崩潰了,又該怎麼熬過一年?難道就沒有其它更好的辦法嗎?

王子兩手一攤,愛莫能助:「卡瑪王后執掌金星之神伊修塔爾的神殿,她的巫術與金星天象密切相關,所以你必須等到下一個水季,金星第一次從東方升起的吉祥日,這是沒辦法的事。」

迦羅很久很久說不出一句話,媽的,什麼狗屁吉祥日?掉進噩夢那天剛好是她的生日,居然收到有生以來最倒霉的一份生日大禮。萬般無奈她也只能自己安慰自己,等上一年,總比永遠都回不去要好很多吧。唉,既定事實,不認命又能怎樣?

「你剛剛說什麼國葬,就是我那天撞見的?是在葬誰?」

王子說:「出征歸來,對於戰死疆場的赫梯勇士,這是帝國授予的最高哀榮。因此每年的這一天,都要集合曆次戰爭陣亡者的名單,在神前燒化為燔祭,保佑勇士靈魂得以升天。」

每年?這個字眼讓迦羅吃驚,什麼意思?難道每年都有陣亡者?

「請問……這裡有很多戰爭嗎?」

王子聽著好笑:「帝國本就是靠戰爭起家,沒有戰爭又該怎麼活?」

哈?!迦羅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麼奇怪的論調,沒有戰爭就活不了?什麼意思啊?!

王子顯然沒有習慣和女人討論國家大事,長長伸了個懶腰走下瞭望台。

「時間不早了,還是趕快去睡覺吧。」

睡……睡覺……

又是一個敏感字眼挑戰神經,眼看他拽著自己就理所當然進了同一個房間,迦羅一顆心再度提到嗓子眼。

「我說……等一等……」

王子回頭看看她一臉緊張,沒好氣的說:「什麼表情,真把我當成強姦犯了?哼,你有這麼大的魅力么?粗魯沒教養,早被你這女人搞到敗興,像頭犟驢似的,明知道沒可能快活的事,憑什麼認為我還會有興趣?」

是是是,沒興趣最好。損人話忽略不計,迦羅只聽重點。咽一口吐沫實在很不放心的問:「那……為什麼……呃,我是說……你看,宮殿這麼大,有這麼多房間……」

王子眉頭一挑:「怎麼?多少年才收你這麼一個宮妃,難道不該睡在一起?哈,我的女人不讓我碰?這種話如果傳出去還得了,你是想害我顏面掃地么?」

迦羅沒轍了,眼看他開始脫衣服,只能退而求其次:「那好吧,你睡床上,呃……我睡地毯。」

王子手臂一攔將她毫不客氣摁倒在床:「別動,還想不想讓我送你回家?」

迦羅瞪大眼睛:「你要挾我?」

王子一臉坦然:「當然,忘了告訴你,我最擅長就是抓人軟肋。」

天哪,和一個強姦未遂犯、自戀狂、流氓、欲求不滿的色情狂、已經死了3400的古董+文物同床共枕,就算他真的不打算做什麼,也沒可能安心入睡呀。

迦羅緊張得全身汗毛都炸起來,等……努力煎熬著等,耳聽整座宮殿越來越安靜,枕邊的狼也傳來沉重鼻息,小心翼翼,她試圖挪開他不偏不倚壓在柔軟胸脯上的狼手,想要蹭著身子躲下床,可誰知剛剛一動,王子猛然抓住她。

「啊——!!」

迦羅一聲尖叫,王子卻壓根不睜眼,只用另一隻手指指床頭觸手可及的佩劍。

「這是自幼養成的習慣,察覺異動抽刀即砍,在睡夢中是根本不會過腦子的。所以,躺在我身邊最好不要做傻事懂么。萬一不小心要了你的命,嘖嘖嘖,那可不是我的錯呀。」

迦羅瞠目結舌,下意識瞥向床頭利刃,一時間只覺得脊背發涼。

根本不用睜開眼睛看,他似乎就對一切瞭然於心。清晰感受到她全身一僵,王子嘴角浮現十足戲弄的笑意,一翻身就把嚇破膽的女人摟進懷,大概也只有他還能繼續放心入睡。

迦羅真是一動也不敢動了,因為實在有這種常識,人在無意識狀態下的應激反應不受大腦控制,多年養成的習慣當然不是鬧著玩的。媽的,要是因為這個莫名其妙丟了小命,才真叫沒處訴苦。整整一夜,她倒霉的淪為抱枕。睡不著又動不了,滋味說不出有多難受,清醒的頭腦在靜夜中飛竄各種思緒,心煩意亂。

古老世代,這裡的夜晚安靜極了。沒有公路上的汽車噪音,沒有隔壁房間傳來的深夜電視的吵擾,沒有垃圾電話或簡訊在床頭驚醒睡夢,一切都是那麼安靜,唯一能聽到的,只有靜夜悠遠的草蟲鳴叫。月光下,房間里的一切都籠罩著銀白色的光。每一件傢具,每一樣擺設,以及房頂上雕刻精美的裝飾浮雕,在這樣的時刻茫然欣賞,迦羅因此想到了爸爸。為了工作連家都不要的考古狂人,如果讓他看到這些會是什麼反應?她因此都懷疑是不是卡瑪王后搞錯了對象,若是換成爸爸在這裡滯留一年,應該會很享受這段時光,甚至都捨不得再回去吧?她又想起了媽媽,還有農場那間閣樓上媽媽無人在意的迷亂畫作。兒時的記憶總是罩著朦朧的紗,現在她閉上眼睛已經根本想不起她的模樣,只記得媽媽是不快樂的。她把自己封閉在寂寞蕭索的閣樓,從生到死,憂鬱、痛苦、孤獨。醫生將她診斷為最嚴重的分裂妄想症,以至於迦羅此刻都生出一種想法:如果……這一切不是夢境,那會不會……就是精神病的遺傳基因開始發作了?她此刻是已沉浸到精神病患的妄想世界里?

這個念頭讓迦羅自心底感到戰慄,並非沒有依據的。想一想,如果這裡真的是3400年前的世界……爸爸那些工作筆記是怎麼說來著?好像……依稀記得,安納托利亞早期文明,也就是赫梯人,使用的應該是一種叫阿卡德語的語系,她根本沒有任何道理能聽懂啊。而她的語言,這裡的人更沒理由能明白,可為什麼溝通起來沒有絲毫障礙?就算真放一台同步翻譯機,大概都不會有這樣順暢無阻的工作效率吧?

迦羅想不出所以然,也不知道為什麼就往肩頭看去。獵槍走火的擦傷不算嚴重,幾天時間已經結痂。難道是因為這個?突然蹦出的念頭令她訝然,可是……如果不是又該怎麼理解?好像就是因為這一槍,才讓她在要命的黑洞里擺脫束縛,卡瑪王后一心想要她的血,而記憶中,媽媽最害怕的就是看見她流血,難道說……她此刻身體中流淌的血液,真會有什麼特殊意義?

天!迦羅一聲哀嘆,只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甩甩頭,努力摒棄這種離譜的念頭。卡瑪王后是發瘋,她總不能也跟著一起發瘋,這怎麼可能呢?她只是一個普通人,活在全世界60億人當中毫無特別之處,她要念書、要考試、要掙足學分才能畢業,畢業后就要工作,要從早忙到晚才能混口飯吃,掙來的薪金還要扣稅以後才能裝進口袋……若不是出了意外,應該就是以這種最正常的方式去生活。

迦羅一貫很喜歡『普通』這個字眼,溫和而無害。也正因此樂於安心去做一個沒什麼特別之處的普通人。可是現在,她開始發愁了,因為忽然意識到,眼前發生的一切似乎正在讓『普通』也變成一種奢望。想一想,爸爸、艾美、朱麗……大家都一定在拚命的找她吧?如果只是失蹤幾天還好辦,可如果是要耗上一年?等將來回去后該怎麼解釋?說出來會有人信嗎?會不會也因此被當成精神病患從此送進瘋人院?還有學業和未來的職業生涯,耽擱一年,已經念到三年級的累計學分該怎麼辦?如果因此鬧到學校里人盡皆知,真等回去以後她又該怎樣繼續正常的生活?

迦羅就這樣胡思亂想著,越想越煩亂,頭腦都在隱隱作痛。

*******

窗外枝頭宿鳥開始鳴叫,見了天光,迦羅真要發自內心佩服起自己熬過這一夜的意志力。察覺到身邊魔星似乎就要醒來,她立刻閉眼開始裝睡。直到他起身走出房間,聽到那一聲大門關合的聲響,迦羅才長長鬆了一口氣。老天,這一宿真夠受的,腰酸背痛,一動不敢動的結果,身體都有些麻木不靈光了。

然而,正當她哈欠連天準備放心給自己補一覺的時候,卻有婢女進來說要服侍她沐浴更衣了。迦羅嘆息到無力,幾乎是在哀求:「我想再睡會兒行嗎?反正起來也沒事做。」

一個嬤嬤走上來,顯然是帶領僕從的長官級人物,臉上的表情不見喜怒,完全是一幅公事公辦的態度,禮貌卻實在很生硬的回敬說:「身為殿下宮妃,應該知道最基本的宮廷禮儀:宮妃理應比殿下起身更早,整理好自己,用最佳儀容才好服侍殿下一日起居,現在殿下都已經起身了。」

靠,他起不起床和我有什麼關係?!迦羅聽得直翻白眼,不過看在那位要命的魔星實在n多次救命的份上,算是替他保存顏面吧,總不好去爭執是不是宮妃,有沒有義務伺候他這些無聊事。沉默閉嘴,嘆息著認命起床,那個時候,迦羅萬沒想到新一天的噩夢,居然就從現在開始!

衣食起居、行走坐卧,眼前這個據說是掌管行宮內務的女官大媽,就沒有一件事能不碎嘴、不嘮叨。動輒就是宮廷禮儀,連走路的姿勢都要指指點點,跟在身邊客客氣氣卻片刻不停的碎碎念,在熬了一宿沒合眼的情況下,實在快讓迦羅跳腳抓狂了。

「拜託,吃飯都基本用手,唯一的餐具是足夠殺人的匕首拿來割肉,你確定自己見識過什麼叫禮儀嗎?有本事你拿出七套刀叉、餐巾、餐墊,外加玻璃高腳杯!如果這輩子都沒見過就不要再和我亂噴什麼禮儀!!」

迦羅一朝爆發,高八度的大嗓門嚇人沒商量,讓迎面走來的小男孩都一個激靈,哇咧,侍官長木法薩大人果然沒說錯,這位新來的『夫人』不是一般的誇張哎。

脊背上紋畫雙頭鷹的小男孩,正是出身哈娣族的領主之子狄克,走到面前略顯僵硬的行禮:「早安,愛奧麗絲夫人。」

夫……夫人?這個稱呼再度讓迦羅差點昏倒,立刻更正:「我的名字叫迦羅·愛奧麗絲,你可以叫我迦羅,只拜託不要用這麼奇怪的稱呼,單身貴族,本小姐還沒結過婚呢。」

狄克被僵住了,顯然沒見過這麼奇怪的人,一時半刻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呃……夫人……」

「迦羅!!」

再度更正,立眉瞪眼的表情足夠嚇到小孩。

狄克咽一口吐沫,只能直接切入主題,此時他的手裡捧著一個包裹,遞過來說:「殿下說這是夫……呃,迦羅小姐的東西,讓我送來還給你。」

迦羅一愣,打開來正是她的獵裝。這下勾出慘痛回憶,可不是么,想那日他突然『獸性大發』給她一路剝光光,看看,獵裝的扣子都被一個不剩扯飛了。男人的暴力本性還真是讓人不敢恭維。

翻到那件戶外馬甲時,迦羅忽然一愣,掏出鼓囊囊口袋裡的東西才差點崩潰,子彈?!天哪,她怎麼忘得一點影兒都沒有?整整一盒還未拆封,要是早點想起來也不至於……

「啊——!!」

她猛然一聲尖叫,等等,獵槍呢?!找到子彈卻沒了槍,這這這……迦羅這下暈到死,在房間里急得亂轉,拚命拚命努力回憶,丟在哪裡了?在哪裡……對……對對!王子!記得廣場上第一次碰見他時好像還拿在手裡……

激動之下,迦羅一把抓住小男孩,幾乎是語無倫次的連聲追問:「王子在哪?快快快,快帶我去找他,我有急事!」

小男孩狄克真被她嚇到了,都不知道這女人是不是發了神經。

「這個時間殿下正在元老院議事,那種地方怎麼能隨便亂闖呢?」

狄克十分肯定的勸告她:「不管什麼事,都等殿下回宮以後再說吧,元老院哎,你就算去了也根本進不了門,萬一被衛兵揪住查問起來,更要害殿下丟臉了。」

然而,彷彿突然間找到一塊護身符,迦羅真是一刻都等不了,連連央求:「那你幫我帶個口信好不好?我真的有急事找他!求你了,拜託拜託,無論如何幫我一個忙!」

狄克一臉為難,可最終架不住她一個勁的央求,還是硬著頭皮替她走了這一趟。

於是,當凱瑟王子回到行宮,就看到迦羅提著累贅裙擺,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迎面飛奔而來。王子下意識翻個大白眼,氣結到沒話說。完,一日禮儀功課全白搭,沒想到路婭嬤嬤這麼有經驗的女官出馬,居然都不能讓她略有改善。

「Thankgod!你終於回來了,那天在廣場上你有沒有撿到一桿獵槍?黑色的,大概這麼長……」

迦羅比比劃划忙不迭追問起來,根本沒注意到他無語問蒼天的臉色。

「有啊,怎麼了?十萬火急就為了這個?」

王子簡直聽不下去,與米坦尼的局勢一觸即發,全線開戰已是箭在弦上,他有多少大事要忙啊,而她居然是為了這點屁事就好像快要天塌了似的非要立刻見面不行。

「喂,拜託,女人是不是都這麼無聊啊,你如果是閑得沒事做,可以跟麗婭嬤嬤多學點東西……」

「什麼叫無聊?那是武器!防身用的,非常非常厲害!我之前只是忘了兜里還有子彈而已,現在好啦,只要把槍找回來,再來十七八個王后我也不怕了。」

王子一愣,因武器這個字眼而動容,仔細回憶……那件古怪的東西……連鋒利的刀刃也沒有……也能算武器?

迦羅鼻子一哼,不無驕傲的高高揚起頭:「那當然了,別怪我說話不好聽啊,只要有了子彈,哼,你們這裡用的什麼刀啊劍啊長矛啊,根本不在一個級別,哪用面對面拚命肉搏,只要進了射程,立刻撂倒沒商量。我的槍法很准呢,參加全州射擊大賽都拿過大獎的。」

嘿嘿,最不值錢的紀念獎,當然不能告訴他。

「快說啦,我的獵槍在哪?」

王子撓撓頭,因為壓根搞不懂是什麼玩意,好像……是隨手放在風神殿了。

耶!能找到就好!迦羅激動起來,立刻拉著他就要直奔神殿。

看她真是不客氣的扯著胳膊就往外走,王子再度火氣上涌,幾乎是磨著后槽牙提醒她:「我說,在行宮裡放肆沒邊兒暫時不跟你計較,可是出門上街,眾目睽睽的……你是不是也該保持最起碼的禮儀?你見過有哪個宮妃敢扯著王子這樣大呼小叫?該不是存心想害我丟臉吧?」

靠!張口宮妃閉口宮妃,還真是讓現代女性非常的受不了,只不過……為了急於尋回寶貝,迦羅也只能先忍了,奉送一個誇張笑容躬身讓路:「是是是,王子殿下,您請。」

哼,一看就沒有半點誠意,王子重重一哼,真奇怪自己怎會和這種女人攪在一起。可惡!莫名其妙出現,好像就是專門跑來給他生活加料鬥氣玩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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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梯血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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