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43 與魔鬼同行

NO.43 與魔鬼同行

凱伊此生,大概還沒有經歷過比現在更艱難的時刻,大姐與布赫重傷在床,康復少說也要三五個月,她只能獨自承擔心理和身體的雙重重擔。(全文字小說更新最快)

自突襲之夜僥倖歸來,迦羅的情況越來越糟。毒液傷害的不僅僅是眼睛,它正一點一滴向體內滲透,侵襲頭腦,致使她的精神每況愈下。若在清醒時還好,她會非常配合的喝下那些難聞的苦藥,但若高燒襲來,則會變得如同歇斯底里的精神病人,狂躁不安,非但葯汁一口不喝,甚至連食水也不肯進,十餘天下來,已然憔悴得不成樣子。

眼睛上包紮的繃帶滲出血水,凱伊立刻打來清水整理換藥,她的動作格外謹慎,因為迦羅又在發燒了,這個時候若將她驚醒,將是誰也應付不了的可怕局面。

空氣里飄來濃重的草藥味,蘇爾曼端著剛剛熬好的葯汁走進來,不等凱伊說話,迦羅忽然在這藥味中醒來。

「端出去!我不要喝。」

她立刻發作,狂躁不安的時刻好像連性情都變了,推開凱伊破口大罵:「你們以為我不知道嗎?全都是白費力氣,這裡沒人救得了我,你們不過是想換一個心裡安慰罷了。」

「憑什麼!為了讓你們得到安慰,就要讓我受這些苦?!憑什麼?!」

每當這時,凱伊只覺得一顆心都快碎了,然而她卻只能硬著心腸,喝令眾人制住她,將葯汁硬生生灌下去。

「我不喝!放開我!」

劇烈掙扎,劇烈咳嗽,葯汁灑得滿身滿床,每次進葯,都是一次慘不忍睹的奮戰。

「我看不下去了。」

薩莉早已泣不成聲,凱伊卻喝止她:「把眼淚擦乾,不許讓大姐看到。」

*******

狂躁而尖厲的叫罵遠遠傳到街上,裘德站在門外,纏著繃帶的肩頭劇烈顫抖,有什麼言語能形容那種心酸,他直到此刻才明白迦羅說那番話時刺心的感受,是啊,死有什麼了不起呢,痛苦折磨都是留給活著的人。

不畏生死的三猛將哭了,他拚命控制自己不要哭出聲,卻怎樣也止不住眼淚。沉默中,一隻手搭上肩頭,兩位王子雙雙而至,裘德一驚,撲倒在地哽咽道:「屬下無能,未能保護阿麗娜平安,我……」

王子擺擺手不讓他再說,溫言道:「敵後突襲,本就存在諸多變數,這怎麼能怪你呢。」

賽里斯吃了一驚:「什麼聲音?」

王子仰天長嘆:「跟我走吧,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

房間里早已亂作一團,凱伊被抓撓的滿臉血痕,薩莉更被一腳踹出去。迦羅的狂躁已將近極限,四五個人竟硬是按不住她。

「放——開——我——!」

忽然間,她的聲音變得低沉而兇狠,房間里旋即颳起一陣旋風,「呼」的一聲,就將所有人卷飛出去。蘇爾曼拿著葯碗,幸虧躲閃及時才沒有打翻。

旋風即起即落,迦羅翻下床榻,跌跌撞撞就向外走。

「我要走!我要遠遠的離開這裡。」

「你要去哪兒啊,阿麗娜,快停下。」

兩姐妹再度衝上來,迦羅粗聲吼叫:「我不要呆在這裡!一刻也不要!放開我!」

撕扯掙扎中,旋風再度襲來,這一次卻有一隻手,她怎樣都甩不開。

凱瑟王子的眼神寫滿悲傷,有生以來他不曾體驗過這樣難受的滋味。無能為力,只有眼睜睜的看著,看著最在乎的人被病痛折磨得死去活來,卻偏偏什麼也做不了。

一旁,賽里斯簡直驚呆了,天哪,這還是他認識的阿麗娜嗎?如此瘋狂而憔悴,毒液侵襲頭腦,她臉色蒼白,額頭卻已黯然發黑,從繃帶縫隙中滲透的血水也全都是紫黑色的。賽里斯不忍再看,他說不出那種心痛的滋味,發狂致死!如果她註定要被奪去生命,這無疑將是最殘忍的死法。

旋風平息下去了,迦羅虛弱的倒在王子懷中,似乎只剩下殘喘的力氣,卻依然還在不住口的念著:「我要走!現在就走!我不要呆在這裡……」

王子將她抱回床榻,如同在哄生病的孩子:「你想去哪裡呢?告訴我,我會駕著黃金馬車,陪你一起去。」

沒有回答,懷中人胸膛起伏,似乎已經睡著了。

王子在她額頭輕輕一吻:「睡吧,我陪著你。」

誰知這時,懷中人忽然有了回應,她的聲音如同夢囈,但卻清晰傳到每個人的耳朵里。

「巴比倫……」

王子一愣:「什麼?」

「去巴比倫,救我的人在那裡……」

*******

「噹啷」一聲,蘇爾曼手中的葯碗打翻在地,他連退幾大步,驚懼的表情如同見到鬼。

王子霍然抬頭:「你知道什麼?說!」

蘇爾曼哪裡說得出來,他嘴唇顫抖,金黃色的眼珠直勾勾看著病榻上的夢中人。

「她怎會知道?她……這不可能。」

所有人立刻向他逼過來,賽里斯神情一變:「蘇爾曼,你來自巴比倫,你一定知道什麼。快說,能救阿麗娜的人是誰?」

蘇爾曼看著王子,喃喃道:「以阿麗娜現在的狀況,若說誰能有本事治好她,恐怕也只有那個人了,是,我知道那個人,但是……想讓他救人根本是白日做夢,是根本不可能的呀。」

凱瑟王子一步衝過來,揪住蘇爾曼厲聲質問:「你為什麼不早說?」

蘇爾曼瞪大眼睛,金黃色的瞳仁里全是驚懼:「殿下啊,你根本不知道那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曾與他相處30天,那是我一生都不敢回憶的噩夢,十幾年來,我甚至都不敢讓自己想起他,相信我,殿下,千萬不要妄想他會拯救誰,因為……因為他是吃人的惡魔啊!」

王子卻說:「能不能讓惡魔救人,是我來解決的問題。你只要原原本本說出你所知道的一切!他是誰?如何找到他?」

*******

仔細將門栓插好,現在,房間里就只有他們三個人了。蘇爾曼坐下來了,他看著兩位王子,金黃色的眼珠在爐火映照中透射妖異光芒。

「難道殿下從來都不奇怪嗎?為何我的眼睛會是這種顏色。」

兩位王子同時一愣,面面相覷,這……

「王者的守護神阿麗娜,座前聖獸是獅子,你生來一雙獅子眼,所以是命定侍奉阿麗娜的人……這不是你當年來到父王面前,自己親口說的嗎?你因此前來自薦,父王也因此立刻任命你為侍奉阿麗娜神廟的帝國第一大祭司。難道……這有什麼問題?」

蘇爾曼笑了,略顯自嘲的說:「若生來是命定侍奉阿麗娜的人,又怎會讓阿麗娜因我而受傷?」

凱瑟王子心頭一跳,他忽然想到曾經迦羅的質疑,是啊,侍奉阿麗娜就會生出一雙獅子眼,這其中存在必然聯繫嗎?難道說……真被她言中了?這裡面果然另有文章?

蘇爾曼的眼神黯淡下去,嘆息道:「還請殿下體諒,關於這件事……我撒了謊,事情根本就不是這樣。而至於撒謊的原因並非是我心存惡意,而實在是……只是沒有勇氣提及那段噩夢般的經歷。」

他說:「金黃色的眼珠,這是與惡魔立約的標誌。十三年前,我還是巴比倫王宮的一名侍衛,卻因觸怒國王,被扔進巴別塔。」

立約?巴別塔?!

兄弟二人又是一驚,誰不知道巴別塔的傳說,相傳在很久以前,地上的人是不分種族和國家的,所有人都說著同樣的語言,那是人類的黃金時代,地上放眼所見都是一片繁華,後來,人被自己的驕傲蒙蔽心靈,想在地上建造一座直通天際的高塔,讓自己變得和神明一樣高。這一舉動觸怒神明,於是大地震動,已經快要建成的通天塔轟然倒塌,不僅如此,神明還變亂了人們的語言,使他們不能交流,彼此隔閡,於是國與國,族與族就這樣產生了。通天塔又叫巴別塔,「巴別」的意思就是變亂。現在,矗立在巴比倫王城的巴別塔廢墟,就是這座**之都被神明所棄的見證。

「巴別塔是厄運的象徵,那個惡魔就被關在塔身底下的囚室里。」

蘇爾曼說:「他曾是巴比倫王最崇敬的祭司,據說他能穿越過去和未來,通曉天地間的一切玄妙,他能讓死者復生,生者驟死,在我聽聞的各種傳言中,他簡直就是神與人的混合體。但是他的輝煌結束在二十年前,那時巴比倫王讓他主持一場關乎國家興亡的重要祭典,據說只要祭祀成功,巴比倫就可以成為當世第一強國,恢復過往時代的榮耀和輝煌。」

凱瑟王子聽到這裡搖搖頭,一聲冷笑:「想用魔法左右國家興亡,這是世間最愚蠢的事。」

蘇爾曼接著說:「但是不知道什麼原因,他身為祭司卻違背了國王的意志,祭典半途而廢,國王震怒之下將他關進巴別塔,併發誓有生之年絕不讓他重見陽光。」

賽里斯聽的奇怪:「他既然無所不能,怎會挽救不了自己?」

蘇爾曼笑了:「這個問題我就可以回答殿下,身為祭司,無論你有多大本事,都休想預測與自己相關的一切,縱然他可以左右所有人的生死,卻沒辦法救自己出牢籠,這就是神明對人的戲弄。」

他接著說:「這個惡魔身陷囚籠,在巴別塔底積蓄了無盡的怨氣,只要靠近那裡的人都會遭遇滅頂之災。後來國王也發現了這一點,於是巴比倫便從此多了一種殘酷刑罰——凡是重罪之人,就會被扔進巴別塔。」

蘇爾曼露出驚懼的神情,喃喃道:「我是親眼見過的,被扔進巴別塔的罪犯,用不了片刻工夫,就會被塔底升起的一股黑色旋風噴射出來,而當他們出來時……出來時竟赫然已是白骨骷髏,連一絲血肉都不會留下。」

天哪,兄弟二人都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凱瑟王子動容道:「那你呢?你因觸怒國王被扔進巴別塔,為何卻能活著出來?」

蘇爾曼指指自己的眼睛:「我不是已經告訴殿下了嗎,我是與惡魔立約的人。」

賽里斯被掀起無限好奇心,追問道:「在巴別塔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你見到那個人了嗎?他是什麼樣子?」

蘇爾曼閉上眼睛,緩緩道:「我被國王扔進巴別塔,剛剛落底就有一股狂風迎面撲來,那風比刀子還要銳利,眨眼間就將我全身的衣服撕得粉碎……」

********

遭受刑法的少年發出尖厲慘叫,他看到自己的皮膚在眨眼間就被風刀刮出無數血口,那一刻,他終於明白從前的罪犯為何會來那麼短的時間身化枯骨。也就是在同一時刻,他鼓起所有的勇氣放聲大叫:「把你的力量給我!為了我的愛,我要向國王復仇!」

風!轉瞬停息!忽然從陰森的黑暗深處,傳出一陣低沉的冷笑。

「你很有勇氣,也很愚蠢,你!要為自己說的話付出代價!」

那彷彿從地獄深處傳來的聲音,讓少年周身一陣戰慄,但依然鼓起勇氣大聲說:「給我力量!讓我向國王復仇!為此付出任何代價我都在所不惜!」

那聲音哈哈大笑:「輕狂的年輕人啊,你還不知道自己說的話意味著什麼。」

*******

不堪回首的往事,讓蘇爾曼露出極盡痛苦的神色。

「每天,都會有人從塔頂扔下食物和水,那時我才知道,原來國王是有意留著他!我依靠這些食水,在巴別塔底呆了三十天,我所有的本事,都是在那三十天當中向他學來的。」

賽里斯瞪大眼睛:「你只向他學習了三十天,就已經是赫梯最有威望的大祭司。那他本人……」

「很可怕對么?」

蘇爾曼告訴他們:「他本是巴比倫貴族,所以在出生時也曾被抱上神壇接受祝福。」

賽里斯點點頭:「我聽說過,那是巴比倫貴族最重要的受封儀式,小孩子要潔凈120天,然後才能接受神明的祝福,從儀式得來的封號,就代表著神明對他的評價。」

「殿下知道他的封號是什麼嗎?」

蘇爾曼目光閃動,緩緩道:「他的封號是卡比拉。在巴比倫的典故中,就是與魔鬼同行的人!」

凱瑟王子聽到這話,忽然神情驟變,失聲道:「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蘇爾曼一愣:「我說他的封號是卡比拉,意思就是與魔鬼同行的人!」

凱瑟王子驚呆了,因為他忽然想起,裘德在彙報此次突襲行動時,曾非常驚訝的說起一件事,就是三姐妹混入鬼祭現場的所見所聞,他記得很清楚,裘德說三姐妹等人當時都被嚇壞了,因為迦羅在祭壇上突然性情大變,她當時對杜楚尼說的話正是……

「魔鬼的奴僕豈能降服魔鬼……我是與魔鬼同行的人……」

凱瑟王子突然喃喃自語,賽里斯聽的奇怪:「王兄,你在說什麼?」

凱瑟王子根本沒聽見,他完全處於震驚當中,忽然間所有的離奇怪事都在腦海中一一呈現:

哈娣之舞,她在必死之地突來一陣狂風救命……

她親口說出她是與魔鬼同行的人……

她在睡夢中提起巴比倫……

病痛中她每次發作,都會有狂風平地起……

……

難道說,在她與卡比拉之間,竟存在著某種奇妙的聯繫?這怎麼可能呢?

凱瑟王子想不明白,但卻已非常肯定一件事,所有的一切都將在巴比倫找到答案。

他看著蘇爾曼,沉聲問:「我決定去找卡比拉,告訴我,你從他受益,代價是什麼?」

蘇爾曼全身猛然一震,很久很久才開口說:「殿下,你會為這個決定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

說著,他竟然站起來脫掉了所有衣服。當王子在火光中看到蘇爾曼**的身體,他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蘇爾曼從脖子以下,幾乎已看不到皮膚本來的顏色。他全身布滿長條形的傷疤,所有傷疤都向著同一個方向,密集程度之驚人,就像是用布滿千萬顆釘子的釘板,在身上刮出來的一樣。兄弟二人立刻聯想到,這應該就是刮骨風刀的傑作吧。但最讓他們震驚的還不在於此,蘇爾曼的下身——那作為男人驕傲的**已經不見了,他整個下腹部深深凹陷下去,上面橫亘著一條碩大傷疤,刀口鮮紅,向外高高隆起,乍看上去就如同一條長形的肉瘤。

蘇爾曼說:「與我經受的相比,閹割就顯得太仁慈了,殿下知道嗎,他是用手指剖開我的腹腔,從內到外將整個器官徹底拿走!沒有刀,就這樣硬生生撕扯下來。」

賽里斯只覺得背後陣陣發涼,顫聲道:「天哪,這不是人能做出來的事情,根本就是魔鬼!」

蘇爾曼重新穿起衣服,毫不客氣的質問王子:「殿下,你現在還認為他有可能會拯救阿麗娜嗎?如果他真的答應,殿下又敢接受嗎?」

凱瑟王子直視他犀利的目光說:「我同情你的遭遇,所以巴比倫之行,你可以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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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梯血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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