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0 兄弟(上)

NO.20 兄弟(上)

在廣袤原野上策馬狂奔,迦羅愛死了這種痛快淋漓的時刻。雖然從前她也酷愛騎馬,但是其間的樂趣哪能相提並論,莫說這般壯麗的風景,在污染嚴重的現代社會早已絕跡,就是騎馬本身,在那個被『管理』和『規劃』拆解的體無完膚的世界,些微的樂趣也早已葬送在繁冗的法規條文中了。不知道當她見識過真正的自由狂野、看慣綠水青山,並且適應了純凈空氣之後,回到過往的現實是否還能受得了。

現在,大姐納嵐被迦羅勒令去度新婚蜜月,再到出門撒野就只有凱伊和薩莉跟在身邊,威懾程度也因之直線降級。

「阿麗娜,慢一點呀!等等!」

身後傳來兩姐妹氣急敗壞的高呼,迦羅卻只回頭報以哈哈大笑。雖說都是一起學騎術,一起跨馬游,但和老師比一比,兩姐妹分明還差著量級,緊趕慢趕追不上,急得滿頭大汗恨不得掐死她。

「阿麗娜,不能再往前了!可惡,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快回來呀!」

遠方山崗,隱隱可見城牆碉堡,迦羅聽王子介紹過的,哈圖薩斯是兩道城牆守衛王城安危,一道當然就是傳統意義上的城牆,出入城門畢竟之路,另一道則遠遠的圍佈於哈圖薩斯周邊的高原山崗,蜿蜒起伏,倒有幾分形似長城。與城市相距少說也有十幾二十里,與其說是城牆,倒還不如說是前沿防線更恰當。往日出城跑馬,頂著阿麗娜的堂皇大名,前沿哨堡防線迦羅也沒少出入,但是如今不同了,據說好像就要和米坦尼拉開規模空前的全線大戰,多少日子以來,赫梯大軍調動集結甚為頻繁,王城哈圖薩斯都進入一級戒備狀態,出入王城的檢查嚴格了好多,王子也因此嚴令她再跑馬時,不準跑出前沿防線的城牆。

劃定範圍不準出圈,放肆跑馬眼看哨堡已到,不停也不行,迦**脆一個翻身,就順著田野秀美的弧線一路翻滾下山坡,空氣里瀰漫著潮濕泥土的氣息,頭頂是藍絲絨一樣美麗的天空,陽光很溫暖,有微風拂過。迦羅在青草間舒展四肢,深吸一口氣,舒服極了。

兩姐妹趕到時,她已然昏昏欲睡,薩莉大聲抗議:「阿麗娜,你什麼時候才能學會乖乖聽話?故意跑這麼快,就是想存心甩掉我們是嗎?」

迦羅也不睜眼,笑嘻嘻說:「你又不是我男朋友,幹嘛甩你。一起過來躺吧,很舒服。」

走到近前,凱伊立刻叫起來:「天哪,衣服都被露水打濕了,還粘了這麼多泥巴!」

她卻說:「怕什麼,衣服髒了也不用我自己洗。」

幾個月的相處,她的劣質本性暴露無遺,以至於三姐妹快要養成習慣,一出口便是忍不住的數落教訓。

大姐不在,二妹凱伊就成了責無旁貸,她真快頭疼死了:「拜託你就不能注意一下儀容?等下怎麼回去啊,聲名遠播的阿麗娜居然一身髒兮兮,這還像話嗎?!」

「咦,你就是傳聞里的阿麗娜?」

山坡上方忽然傳來聲音,兩姐妹立刻戒備起來:「什麼人?」

迦羅沒起身,仰面看向頭頂上方,倒立的影像中一個男人款款走來,五官線條似曾相識。

「王子?」

她一個翻身坐起來,是錯覺嗎,眼前這人竟與凱瑟王子出奇的相像,尤其是那雙眼睛,純正的湛藍色,清澈如寶石。只不過凱瑟王子的眼神冷冽深沉,而這人的眼睛卻溫暖多了,顧盼間神采飛揚。

男人走到近前,笑問:「剛剛你是在叫我嗎?」

迦羅沒機會開口,凱伊、薩莉卻一下子驚呼起來:「呀!是四王子殿下?對不起,我們剛剛太失禮了,還望殿下見諒!」

說著就連忙收了霸王花的氣概,向男人叩拜下去。

迦羅瞪大眼睛,王子?他也是王子?上下打量,幾個月的常識惡補,她已經可以從衣服辨認出人的等級,沒錯,他的打扮和凱瑟王子是一級的。

同一時間,男人也在看著她,眼神里透出品評的味道。他看了許久,忽然咧嘴一笑,露出陽光大男孩般的燦爛笑容。迦羅因這笑容而動心,才發現他與凱瑟王子間迥異的氣質差別,他長得實在很可愛,精緻秀美的五官雖酷似凱瑟王子,卻少了一抹深沉內斂的氣質,取而代之是笑容間奇特的親和力。她幾乎快要喜歡起這個新來的陌生王子了,卻誰知剛剛萌芽的好感就在他接下來的笑語中消失殆盡。

「害我日夜兼程慕名而來,原以為在哈圖薩斯攪得雞犬不寧的阿麗娜,應該是個多麼不同尋常的人物呢,呵,至少也該是個絕色佳人才對呀,想不到竟是個在泥地里打滾的假小子!請問,你真的是女人嗎?」

迦羅的笑容立刻僵住了,凱伊、薩莉更是一臉搞怪,似乎都覺得很丟臉的樣子乾笑回應:「四王子殿下,你確定沒搞錯,呃……就是她。」

陽光大男孩露出驚奇,似乎是太驚訝了,脫口而出:「不會吧?莫非是王兄出了毛病?也開始喜歡男孩假小子了?不記得他有這個癖好呀?」

他……他他……

迦羅差點氣暈了,下意識低頭看看自己的c杯胸脯,拜託!他的眼睛是怎麼長的?還是這裡的審美標準有問題?

正欲開口還擊,遠方忽然傳來高聲呼喚:「賽里斯!」

抬眼望,一隊騎兵疾馳而來,為首的正是凱瑟王子,遠遠的便朗聲大笑:「這麼快就到了?原以為還要再等半日。」

看到王子一行,陽光大男孩也立刻一臉新奇+驚喜的迎上去:「王兄,好久不見!」

凱瑟王子跳下馬背,兄弟倆用力擁抱在一起,竟是非同一般的親密。賽里斯上下打量隨行隊伍的裝備,眼神里全是新奇,忙不迭笑問:「王兄,這就是你組建的騎兵嗎?真有意思,這個是什麼?這又是什麼?做什麼用的?」

兄弟倆說說笑笑好半天,凱瑟王子好像才發現正宗的騎兵老師在這裡呢。隨口問:「你們也在?見過了?」

「見識過了。」迦羅話中帶刺。

凱瑟王子攬著陽光大男孩的肩膀走到近前,算是給她做個介紹,風風涼涼的說:「這是我的同母兄弟,也是唯一的親兄弟:四王子·賽里斯·哈圖西利斯。大戰在即,剛剛從西疆領地趕過來,沒想到還沒進城倒先撞見你這麼丟臉的樣子,讓我說什麼才好?」

賽里斯咯咯笑問:「王兄,真的是她嗎?!怎麼覺得都像是在開玩笑?」

迦羅始終坐在草地上,面對兄弟倆一唱一和不知奉送了多少個大白眼,現在,她可以非常確定他們的確是親兄弟——初次見面,都是一樣的不見半點紳士風度,說話欠抽!

心思飛轉,迦羅正想著該怎麼回敬一把,忽然瞥見不遠處正在吃草的『雷』,剛好就在賽里斯的正後方,眨眨眼睛,她突然一聲響亮口哨。

「王兄,哈圖薩斯美女如雲,莫非是你的眼光出問題了,還是……」

賽里斯和兄長調侃正開心,忽然驚覺背後襲來的勁風。

「嗡」的一聲,黃鬃馬疾馳而過,迦羅跳起來順勢翻身上馬,隨著疾馳慣性衝出百餘米才勒住韁繩,回身笑說:「幸會了,兄弟!」

賽里斯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搞什麼?若非他動作敏捷早被撞飛了!這女人……

迦羅也不理他,招呼兩姐妹揚長而去。

賽里斯半天才回過神來,瞪眼問兄長:「阿麗娜?你的宮妃?!」

凱瑟王子拍拍他的肩膀,實在很無奈的調侃笑說:「慢慢見識吧,兄弟。想要鍛煉涵養和氣量,嘿,絕對是個好材料。」

*******

四王子·賽里斯·哈圖西利斯,23歲的年輕王子,卻已是和兄長一樣戰功赫赫。是帝國齊名的長勝王子。此次即將與米坦尼全線開戰,帝國精英齊出馬,自然不能少了他。蒙召赴王城,至親兄長作陪,首先入宮覲見國王。

作為蘇毗烏利一世最鍾愛的兩個兒子,看到賽里斯,國王也是笑得合不攏嘴。拉在身邊不撒手,本想留他乾脆住進王宮,也好和父王聊聊天說說話,誰知賽里斯的腦袋卻搖得像個撥浪鼓,毫不避諱的直接說不。

「父王,咱們父子說話聊天,隨叫隨到,還怕找不著我嗎?可是王宮就算了,嘿,到了這裡,最香甜的美酒都能嗅出卡瑪王后那股特有的巫婆味道,想一想都要反胃呢。」

凱瑟王子咯咯笑:「父王,算了吧,賽里斯的脾氣你還不了解?到時候和王后碰到一起,豈不是又要害您老人家沒有清靜日子過?讓賽里斯和我去行宮吧,那麼大的宮殿,還怕沒有他睡覺的地方。」

賽里斯立刻介面:「對對,父王,讓我和王兄一起住吧。大戰在即,正應該多商量商量,父王你說是不?」

國王搖頭苦笑,哼著鼻子當場揭穿:「商量作戰策略?哼,真是冠冕堂皇呢。你們兄弟倆湊到一處還能幹出什麼好事來?給我聽好了,住在行宮可以,但不準醉酒,更不準胡鬧!眼下這種關鍵時期,要是再讓為父聽到你們亂來幹了什麼荒唐事,可別怪我不客氣!」

是是是,賽里斯一迭聲的答應,拜別父王,還沒等離開王宮,壞小子已經等不及的露出本性:「王兄,快和我說說,最近的哈圖薩斯真夠熱鬧啊,光是看你的書信就已經心癢的不行了,那個阿麗娜真是從水泉里蹦出來的……」

「噓——!」

凱瑟王子連忙示意收聲,搞什麼,讓父王聽見又沒好臉色,回去再說。

*******

回歸奧斯坦行宮,同樣是和賽里斯一起混大的書記官魯邦尼已站在門口翹首以盼。知道四王子回來了,行宮裡由木法薩一手主持早已備下豐盛宴席,誰都知道日久不見,兄弟倆肯定是要痛快暢聊一番的。

才剛進門,賽里斯就開始四處尋找,笑嘻嘻說:「王兄,把那位阿麗娜也一同請出來吧,嘿嘿,能把你氣到變臉的女人,就憑這個也要好好見識一把。」

凱瑟王子一聲苦嘆,撓撓頭說:「行,只要你有這個承受能力。」

於是,按照古老世代的觀念,往日都不能和男人同席的女人,被三姐妹推推搡搡拉進正廳前殿。豐盛宴席,卻擺明了是針尖對麥芒。

「哇,光顧自己吃,一點禮儀都沒有,你都不知道該怎麼服侍夫君用餐的?」

才一開席,迦羅落座還沒超過一分鐘,賽里斯已經開始大眼瞪小眼。

迦羅聽得頭頂冒煙,哈,她就知道,專門找她來就不可能是為純粹請大餐。

「講禮儀是吧?好,過來。」

面對自見面以來還沒說過一句話能不氣人的欠揍小子,迦羅欣然應戰,勾勾手指就讓他到自己身邊來,然後站起身,特意退後三大步指指說:「把椅子拉開,嗯……就是那個軟榻。」

賽里斯一臉茫然,幹什麼?

「拉開!然後像這樣,彎腰30度,伸出一隻手……」

迦羅氣哼哼代勞替他擺出邀請入座的姿勢,然後坐進軟榻,一抬眼說:「餐巾!」

賽里斯更茫然,迦羅一臉受不了拿過僕人手裡的擦手巾鋪到自己的膝蓋上,指教什麼也不懂的白痴兒:「看到了嗎?這應該是你來做的,替女士拉開椅子,鋪好餐巾,然後自己才能落坐!你不是要探討禮儀么?吶,紳士入門第一課:ladyfirst!女士優先!最基本的餐桌禮儀懂了嗎?」

賽里斯終於搞明白,也因此快昏倒了:「喂,別告訴我你們那裡的男人都這樣。」

「當然!」

迦羅下巴一揚十足挑釁:「客觀的說,想找出像你這樣不懂禮貌的才真是很困難呢。」

賽里斯簡直聽不下去:「喂,你們那裡的男人也太可憐了吧?伺候女人?開什麼玩笑!」

迦羅一臉受到驚嚇的表情,怯生生驚呼:「哦,天!服侍夫君用餐?開什麼玩笑?放在3400年之後,是個女人都要昏倒。」

賽里斯眼珠子都快瞪圓了,轉頭望,就接收兄長風風涼涼的無奈苦笑,兩手一攤,怎樣,見識了吧?

有生之年頭一回受到這樣的公然蔑視+挑釁,23歲的王子也開始磨牙了。

賽里斯真要替兄長抱打不平,瞪眼說:「喂,你這女人怎麼一點感激之心都沒有?我可都聽說了,要是沒有王兄庇護,你早不知死了多少回?怎麼,跟在王兄身邊,難道還不該稍稍盡一些做女人的義務?就算是全當報答,也沒見過像你這樣的吧?」

迦羅一臉驚奇:「我很感激呀,發自內心感激涕零,可是……要選擇什麼樣的報答方式,好像和你沒什麼關係吧?再說了,誰規定報答感恩就是要伺候洗澡吃飯?哦,對對,其實我一直都很不理解呢,你們這些做王子的人,為什麼連吃喝拉撒洗澡換衣服都不會自己動手?如果說是一種享受一種體面吧,倒還算有情可原,可是拜託哎,讓一大群陌生人從頭到腳徹底看光光,讓那麼多隻手隨便敞開了在身上亂摸吃豆腐,這是享受?是體面?哈,也就是萬幸這裡沒相機沒網路,要是讓人拍幾張艷照直接發出去,那恐怕才會知道什麼叫顏面掃地,一張臉丟出去收都收不回來呢。」

賽里斯聽懵了,一臉問號茫然問:「喂,你到底在說什麼?喝拉撒洗澡換衣服……這種事如果也要自己動手還是王子嗎?還有,什麼相機網路?那是什麼?」

迦羅笑得難看:「說白了呢,就是把諸位王子閣下的尊體,印成圖樣,一覽無餘,哦,對對,比我畫的那些畫還要逼真哦,是如假包換的原樣再現。一眼就能認出是誰。然後散出去隨便誰都可以看,明白了么?全世界的人都可以放肆欣賞,再順便評論一把,這個身材、這個體型,這個……呵呵……」

她一路說,在座包括魯邦尼一張臉都變青了,賽里斯更是當場跳起來:「喂,你胡說八道什麼?堂堂王子,誰敢有這麼大的膽子?」

迦羅歪頭笑看他,風風涼涼的說:「人心隔肚皮,就算你拿出權勢壓人還可以有腹誹呀。吶,你有沒有設想過,那些伺候你吃喝拉撒洗澡換衣服的僕人,就算嘴上不說,你又怎麼知道人家心裡有沒有在評頭論足呢?誰敢保證私下裡不會和自己的至交呀閨密呀,就痛痛快快過一回嘴癮:喂,你知道那個王子為什麼總要擦香粉嗎?因為他有狐臭,真湊到腋窩聞一把足能把人薰暈過去呢;喂,你知道嗎,那天我給他服侍洗澡居然起反應了哎;喂,你知道這幾天為什麼王子嚷嚷起來格外凶?是因為他屁股上起了個大膿包,都磨破了流膿水哎,疼得要死,連坐都坐不下去……」

她一路說,一雙眼還不懷好意在賽里斯身上打轉,剛剛因跳腳蹦起來的王子猛然反應過來,立刻一屁股坐回軟榻。這這……她她她……沒見過這麼損人不上稅的。而與他比肩而坐,凱瑟王子一張臉分明也綠了,聽到身邊悉悉索索,斜眼一看,那些服侍用餐的僕人婢女竟然個個都在努力憋笑。這……應該都是干過類似的嚼舌過嘴癮事,才會有這種共鳴吧?

想到這裡凱瑟王子差點氣暈了,死女人!是不是非要害他顏面掃地才甘心?

可是好歹他還能忍得住,賽里斯可就沒這種涵養了,指著迦羅手指頭都有點氣哆嗦。

「你……你這女人,我說小姐,拜託你,好歹坐在眼前的也是一國王子,你是不是至少也應該……能保持哪怕只有那麼一丁點的尊敬?」

迦羅笑了,歪頭笑說:「尊敬?哦,當然。對對,忘了告訴你,在我們那裡嘛,也還有一少部分國家保留著王室,你知道人們是怎樣『尊敬』這些王室,或者說,是怎樣稱呼這些王子的嗎?」

賽里斯一愣:「怎麼稱呼?」

迦羅奉送最優雅的淑女笑容:「納稅人的負擔。」

說完就站起來十足有風度的向臉色青綠的王子們行個禮,轉身以非常符合禮儀的步態離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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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梯血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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