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碰巧
尹鈞聞言渾身一個哆嗦，根本無暇思及他此時的破綻有多大，腦海瞬間萌生數百套漏洞百出的說辭，與掐時期頤的急迫。
飛雲宗顧姓弟子蹙眉急聲二字，卻不是懷疑身邊的小孩有問題，而是因為心口猝然間的劇痛和內力失控的飛速運轉。
他沒半點心思去回想是誰下的手，全心全意欲要重新掌控內力。
「嘭！嘭！……」
可其話音未落，身旁白雲門五個弟子先後倒地絕息，他不過是慢了兩息再氣絕身亡。
「呼……」尹鈞長舒了一口氣，自嘲苦笑不已，竟然被人兩個字嚇傻在了原地。
兩息！非常短也非常漫長的時間，短到一個深呼吸都緊俏，漫長到飛雲宗弟子可將他絕殺三次。
雖然沒有面對這樣的局面，但卻不值得有點滴自豪，而是應將其深以為戒。
這不是採藥近十年，有越狼穴、跨虎窩的經驗在身該有的反應，怎的殺幾個要殺自己的人就這般不堪？
動物與人終究是有難以逾越的鴻溝！
舒緩心神的尹鈞猛的一拍腦門，趕忙下手搜刮六人的屍體，摸走所有錢幣撒丫子順着官道狂奔。
就在他跑出二十來丈時，一聲聲的狼嘯聲在他背後響起，忍不住回眸一瞥，只見六具屍體已面目全非，三五十頭青狼圍成了一圈爭先啃食。
腳尖一扭便衝進了山林，徐徐行進時輕啐了一口，「真窮，連本功法武技都沒有。」
嘴角卻跟抹了蜜蜂屎一樣咧到了耳根，右手十分稀罕的揉搓着手指間的三個金幣，左手捏著一把二十八個銀幣，指上還掛着一袋銅幣，收穫滿滿。
喜悅過後，尹鈞找到自己來時放置的背簍，在附近尋找藥草的同時回憶出錯的細節，深深銘記。
只採了六株十文錢左右的藥草，尹鈞就啟程回了村子，站在山腰看着眼前的場景。
簌簌作響並飄零的黃葉在眼前的虛空翩翩起舞直至掉落，若非山脈中近半樹木四季常青，光禿禿的枝丫只消一眼就能生出無盡悲涼。
從懷中掏出今天毒倒飛雲宗與白雲門六人的無望散，引誘狼群啃食屍體的馭獸散，沉思許久。
手指用力攥緊兩個瓷瓶，將其放入胸口，一步一步向家走去。
「颯颯……」
耳邊忽然傳來微乎其微的聲響，令少年的面色瞬間變得異常凝重。
十分漫長的兩息時間，數清有十八頭青狼一步步緩慢迫近，一時間不禁頭皮發麻、汗毛倒立。
「咕嘟！」
萬物靜寂的時刻，尹鈞下意識的吞咽了一口唾沫，像是驚雷炸響一般清晰洪亮。這種時候，腦海中根本無暇萌生作了個大死的念頭。
說時遲，那時快。
他右腳狠狠一擰，鬆軟的地面出現一個淺淺可借力的小土坑，腰身一用力，未有絲毫猶豫奪命疾馳，轉身向著東邊全速狂奔。
「嗷嗚……」
背後忽然響起一聲聲此起彼伏的狼嘯，其中還夾雜着兩聲近在咫尺的嚎叫。
尹鈞感覺他的兩條小短腿蹬的特別快，可狼群追擊的速度比他更快。
他在跑了六息時眼角餘光瞥見一隻青狼飛撲向自己右身，連忙側身向左前方急轉衝去。
可還是未能躲開，只聽「刺啦！」一聲，後背右側肋骨處的衣服在青狼鋒利的爪牙面前脆薄如紙，與內部的血肉一同裂出道道深痕。
「嘶……」尹鈞在猛然受到的攻擊下撲倒在地，
渾身像是散架一樣不堪，受傷的後背和胸腔、膝蓋等周身各處皆有或輕或重的痛楚。
他卻不敢有點滴的遲鈍延緩，使盡能調用的所有氣力原地狼狽打了個滾，在他滾動時先後與兩頭狼的爪和牙觸碰，左臂和左腿再添新傷。
三頭緊隨而來的青狼張嘴撕咬或抬爪攻擊，與先行令其受傷的三頭青狼封死了所有退路。
眼看着六頭青狼或咬或抓的爪牙就要落在停止滾動的少年身上。
尹鈞停滯的瞬息整個身子既因疼痛、又因恐懼蜷縮起來，動作銜接的倒是頗為流暢。
「咔嚓……」
猝然間，他蜷縮的身子縮的更緊了，只因他身下驟然浮生一道樹枝斷裂聲，人霎時間直線下降掉落。
他不經意間看見兩頭青狼的利爪死死踩在一個近五尺寬窄的洞口邊緣，張嘴怒嚎。
尚且一個眨眼的功夫，掉落的洞口在他的眼中極速縮小。
「嘭！」
落地，不是來不及生出毫釐念想便陷入昏迷不醒的狀態，而是五臟六腑都彷彿受到了重鎚轟擊的難熬劇痛，尹鈞此時非常理解肝腸寸斷的意思。
什麼地方？有多大……
他一概不知，足足一盞茶的時間，他只是極輕的長呼吸，未有一絲一毫的動作。
若不是感覺到血液流逝愈來愈虛弱，他絕不會呲牙咧嘴、面目猙獰的掙紮起身。
顫顫巍巍的從胸口一個一個摸出藥瓶拿在眼皮子底下辨認，令全身濕透的汗不斷外流，終於找到了有止血奇效的類似雙青草的藥草研磨成的粉末，給左腿的最容易夠著的傷口先行撒上。
儘管明知時間越長一息自己可能越危險，可還是忍不住長舒氣休息了近十息，才忍痛快速給左臂和后肋傷口敷撒藥粉。
尹鈞一動也不動的伸長了兩條腿靜坐在原地，一來，是等待傷口的癒合；二來，是疼痛致使的無力。
時間流逝的速度從未有過變更，可人總會因為不同的遭遇和心境生出不同的感官。
苦苦等候傷勢減緩的尹鈞，這番境遇下，全然忘記了時間的流逝，而是失聲呢喃，「碰巧？！天底下哪有這麼碰巧的事？」
整個人陷入了僵死滯硬當中，得到全真心法以後，浮想聯翩過還想要擁有與全真心法同源的十五部書、十五個世界中的哪些功法武技，哪些旁門左道。
當時有個一閃而過的念頭，要蝶谷醫仙、殺人名醫、毒手藥王等大大小小的名醫畢生之學。
剛剛就給自己進行了簡單的止血，腦海記憶中驟然多了失血症的癥狀、根源、治療等一系列全方位的傳承。
不同原因造成的失血，每種都有數種或數十種治療之法。
單獨是一個憑空得來的全真心法就解釋不通，又得到了醫術傳承，要說沒什麼金手指，他都敢再去狼群溜達一圈。
但……這金手指莫名其妙的，該怎麼獲得想要的東西呢？全真心法是因為發現了一種新的藥草，醫術又是因為給自己治了傷，那麼……
感覺到傷口的清涼與酥麻感，思緒稍微屢清了一些，便將目光轉移到了眼前。
入目之間，是座約摸三十丈方圓的地下山谷，除卻自己掉落的洞口以外，谷頂有近乎上百個大小不一、奇形怪狀的洞口。
使人不得不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密林盆地之下居然還有個這麼大的山谷存在。
山谷與上方的盆地一般，整體以中心凹陷、四周翹起，生長著密密麻麻、形態各異的草植。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哈哈哈哈……碰巧，這是碰巧呢。」眼睛瞪成銅錢狀的尹鈞前不久的感慨期盼折射為了現實。
山谷之內的草植，粗略的掃視一眼，就發現了數十種十分熟悉的藥草。
細細觀察一番，在雒水村附近三十里方圓內能採到的藥材這裏有八成。
尤其是外面常採的藥材大多只是一年以內的，這裏面的藥材卻都是一年份起步的。
何止是後福，簡直是驚天大逆轉呢。
甚至是與雙青草類似有止血奇效的藥草都有足足上百株。
尹鈞一瘸一拐的繞着觀望到十幾株旁邊，挑選年份最高的一株，好解決目前因為活動而導致傷口開裂滲血，需要儘快癒合的迫切問題。
「根據老夫採藥多年的經驗來看，這株葯得有二十年，就你了！」
以自得其樂的玩笑化解身體的痛楚，花了近兩盞茶的功夫才搞定了採藥、敷藥。
然後靜靜矗立原地觀察周邊藥草的同時等待與口水混合的這無名藥草生效。
傷口的清涼與酥癢由盛轉衰、漸漸平息，意味的自然是傷口短暫的癒合。
尹鈞嘗試着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子骨，精挑細選了十八株不同種類、不同年份的藥草。
邁步來到山谷邊緣，一個與谷頂僅有三尺距離可容納他清瘦的軀體通過的洞口正懸上方。
「嘖……」
忽然頓住腳步看着腳邊的十八株小麥和二十三株稻穀，而且和他見過的都不一樣，麥穗和稻穗上的顆粒更大、更多、更飽滿。
「嗨～瞎研究個嘰霸玩意，再不一樣它還是小麥和稻穀，拿回去種上慢慢研究。」
尹鈞一拍腦門，看了眼藥婁為藥草佔據了過半的空間，脫掉外衣平攤在地上，放置揉搓出的麥粒和糙米粒。
忙完這些，吃完葯婁中攜帶的肉乾，他空人爬出洞口，上下折騰了十幾個來回，堵嚴實了谷頂半尺以上的所有洞口，才拿上藥婁、糧食包裹離開山谷。
又在昨夜掉落的洞口附近清除掩蓋掉為了逃命打滾留下的痕迹。
尹鈞將葯婁背在胸前，衣服包裹的糧食背在了背後，抬腳踏上歸程，感到身體的空虛苦笑不止，他還是傷員，而且就這麼大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