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誰欠誰?
「小真,這是幾?」蔡舒萍把手從口袋裡掏出來,伸直張開三個手指豎在半空。
唐真尷尬的抓了抓腦袋,把求救的目光看向李蓉。
「讓你做什麼就做什麼,現在不是害羞的時候。」李蓉這次沒站在閨女的一邊,她相信蔡舒萍的專業,更知道在醫院這樣救死扶傷的地方,每一個看似荒誕離奇的規定背後要麼是有故事,要麼就是有事故。
「三。」唐真嘟囔一句,然後飛快的用被子蓋住臉。
「沒什麼大問題了。」蔡舒萍揶揄的看了一眼,繼續道:「小真體質太差,營養要跟上,晚上婦產科那邊的孕婦營養餐我叫人送過來三份,你們娘兒仨對付一口,比這邊的強。」
涉及到閨女的健康,李蓉不敢馬虎,也不能拒絕,點頭道:「那可真是麻煩你了。」
蔡舒萍擺手道:「客氣什麼?當初小真還是我接生的呢。真算起來,我才是第一個抱她的人。」
蔡舒萍今年五十二,當初接生唐真的時候,已經是人民醫院小有名氣的醫生。
李佳然前頭還有一個年長九歲的大哥李佳奇,唐宋見過幾回,那也是二高的傳奇人物。
二高除了三個正常年級,還有個值得津津樂道的複習班。
這個複習班裡卧虎藏龍,儘是奇葩。
有二進宮的,三回門兒的,四大皆空的,五負臨門的。
李佳奇之所以能在這麼多卧龍鳳雛中脫穎而出,只因為對方打破了二高校史上的復讀記錄,讓七擒孟獲的諸葛亮自愧不如。
八年抗戰!
有時候唐宋也陰暗的想,幸虧是90年代,這要是放到二十年後,抗戰變成14年,李佳奇哭都找不到調門兒。
不過總歸是撥雲見日,聽說李佳奇今年超常發揮,被哈工大錄取了。
唐宋也只能酸溜溜的說一句,是哈工大不開眼。
與蔡舒萍不同,上輩子李佳奇對唐宋好的過分,甚至有些卑微和討好。
再看看李佳然,一奶同胞,性格迥異,只能說讀書改變命運。
作為人民醫院婦產科主任,蔡舒萍很忙,能抽出時間過來看一眼,已經是幫了很大的忙,又寒暄幾句,找了個借口告辭。
李佳然糾結了好一會,親媽的吸引力還差點,她選擇留下來。
只是這會還有些哀怨唐宋的粗魯,可憐巴巴的靠在牆角低頭鼓搗自己粉色兔耳朵手套。
唐宋只當她不存在,猶豫了好半天,跟李蓉和唐真說著自己的打算。
「媽,小真,我是這麼想的。小真身體不好,學習任務又重,沒人照顧不行,乾脆咱們在一中附近租個房子,搬過去住。」
李蓉張張嘴,不置可否。
丈夫出了意外之後,兒女就是她的全部,不過搬家租房子住……
「那都是錢。」
一直默不作聲的李佳然眼神一亮,暗戳戳的舉起手套,勾了勾手指,可愛的兔子耳朵輕輕搖著,她說:「我可以幫忙!」
哪怕一直對李佳然有好感的李蓉這會也覺得有些彆扭,這姑娘心善歸心善,咋有點看不出眉眼高低呢?也太不把自己當外人了。
「媽,我尋思著,開個補習班。」
報名歸報名,不能到復讀班上課。
他家裡的情況,根本不允許脫產學習。
開補習班自己複習的同時,也賺點外快,還能就近照顧唐真,順便解決了李蓉的再就業問題,一舉四得。
至於補習班的生源問題,唐宋不擔心,上次高考603分的成績,就是他的底氣。
哪怕放下書本多年,他依舊敢自誇沒落下知識,因為上輩子唐薇高考,就是他這個當爹的指指點點,最終圓了名校夢。
「能行嗎?」李蓉覺得不太真實,下意識搓了搓臉,已經心動了。
畢竟除了當老師,她再也沒有別的謀生技巧。
她性格文靜,做事不急不躁,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在搞活經濟發展,一切向錢看的社會變革下,也勝任不了其他工作。
「怎麼不行?我理科全能,媽負責文科,母子連心,其利斷金。」唐宋已經開始憧憬未來了。
九十年代末,東北地區共和國長子的餘暉還沒有完全消散,工業發展和城鎮化水平名列前茅,孩子的教育也非常受重視。
等到進入二十一世紀,綜合實力迅速下滑,上大學考出去更成了年輕人為數不多的出路,教育產業依舊很有前途。
而且大力發展教育相關產業,也是迎合眼下的宏觀政策。
李蓉下定了決心,與其說是贊同唐宋,更不如說是說服自己:「那聽你的,正好你也跟著複習,爭取明年考個狀元。」
「等等,唐宋。」李佳然很不合時宜的插嘴打斷,杏眼中滿是手忙腳亂,失聲道:「你要復讀?」
唐宋颳了李佳然一眼,暗諷道:「有問題?你爸不是教育局副局長吧?」
「唐宋,你能出來一下嗎?」李佳然眼神哀求,急的要哭了。
李蓉心軟了,無奈的看向唐宋:「去吧,別欺負小李。」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出病房,門剛關上的瞬間,身體虛弱的唐真突然來了精神,鬼鬼祟祟地看著人影消失的方向,在八卦之心的蠱惑下,思維徹底發散。
「媽,啥情況?」
「想知道自己問。」李蓉有氣無力的拄著下巴,長吁短嘆。
站在她的角度,其實李佳然是個合適的兒媳婦人選。
長相拿得出手,身高也沒的說,最主要的是心善,至於人情世故上的欠缺反倒成了加分項。
一個傻乎乎的大姑姐,以後嫁進門來也不至於苛責小真。
至於家世,對方是領導子女,她家裡也不差,知識分子家庭。
奈何妾意柔情,郎心似鐵。
走廊里,唐宋停住腳步,扶著窗檯皺眉道:「有話快說。」
李佳然想靠近幾步,對上唐宋不加掩飾的嫌棄眼神,她停住了,癟癟嘴,嘟囔道:「你能不考大學嘛?」
「不考大學你養我?」
「嗯。」
「有意思。」
唐宋揉著下巴,輕佻的看了看李佳然,目光赤裸如刀,彷彿要在李佳然身上刮出無數個口子,譏諷道:「養小白臉有癮?」
「你不是小白臉兒。而且我真的想幫你。」
「可憐的人多了,你都想幫?聖母?」
李佳然不懂聖母兩個字什麼意思,但也能通過唐宋的語氣猜出大概,她低下頭,雙手不安的在粉色兔耳朵手套里扭動著,哀求道:「可那些可憐的人不是你,而且罵人是不對的。」
「罵人的確不對,我應該打你。」唐宋揚起巴掌,李佳然像個受驚的兔子,矮下肩膀身子往後退,雙腳卻死死釘在原地,身體告訴她應該躲,腦子卻下達了相反的指令,總之很矛盾。
最終,唐宋把手懸在半空,咬牙切齒的收回來。
「真是上輩子欠你的。」
李佳然認真的搖搖頭,糾正道:「是我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