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迷失

轉眼已是三個月之後。

初始的三十人中，其實每個人需要參與的實驗項目都各不相同。大部分人在各自完成從50到100深度潛入中的某一個節點的測試之後，就離開了研究基地。

如今只剩五人需要參與最終深度測試。

訓練場上，一老一少正進行激烈的肉體碰撞。被三個月來的訓練和實戰重新激活了昔日作為武者培養的凶氣，長孫應用左臂盪開老者揮出的直拳，不退反進，邁步短沖打出一記寸拳，但在半道就被對方以手掌運虛勁化去壓下。

乘着老者下盤一時略微的虛浮不穩，長孫應騰出的右手猛地伸直，藉著這股下壓的趨勢砸出一捶。但他的對手是在數十年前就以過人的靈敏打出名號的老將，重心看似虛浮，卻正好能以幽靈一般后飄讓過這裹挾疾風的一錘，然後又一次探手以虛勁借力。

再次借力之後，其人已經很難說是下盤動搖，簡直如同飄在空中。

長孫應被壓下，但沒有被壓制，他抓住機會彈起突進，從家傳的刀劍術中演變而來的拳法風格綿延不絕。接連十數拳之後，老者在沉重的節奏下連續後退卸力，整個人都已經被打到空中。

正當他要以精擅的空中技巧，將卸力中積蓄下的能量一轉用出，使攻守易勢之時，長孫應忽的主動改變了自身的節奏，以「勝天半劍」中的爆發精要，用右手搶攻出沉重的一拳，打亂了老者力將發出的蓄勢。

隨後又一個頓挫，在老者一口氣衰退的谷底，再次伸出右手一抓，把來不及回氣回擊的老者甩倒在地。

安全模式之下，訓練場的地面隨即生成出一道立場消減衝擊，使老者免受傷害。

勝負已分。

老者名喚洪前，正是項目組的五位教練之一，今天來陪長孫應做最終深度潛入測試前的熱身。

「現在的年輕人厲害，難怪你們家的長輩對你這小子離家出走不聞不問，在你算不算嫡子的問題上也只會含糊其辭，把親家常氏也給得罪了。像你這樣的天賦，沒有哪家會把你開出族譜的。」

長孫應將洪前拉起來：「前輩謬讚了。您現在畢竟體能下降，比不了當年巔峰，才被我拖出了破綻，若是蔡真人當面，我定然是沒有勝算的。至於常姨。。。她待我很好，弟弟妹妹也很好，我只是。。。不太喜歡那個家。」

「是老頭子我失言了，不該提這茬事。」老者趕緊轉回話題，「我年輕時候定然也是不如你的，至於你說蔡振嘛，他如今再和你搭把手，也就能贏一手極限境界那一點兒超凡力量。而你也已經半隻腳踏進那個境界，其實比老頭子我走得更遠了。」

洪前拍了拍屁股上並不存在的灰，邁步走出訓練場，長孫應也在後面跟上。

「真人的極限境界，誰也不敢保證自己一定能夠得到。我們這樣的沒有天賦的人來到這裏，就是為了追求更多超凡的可能。」

「不對不對。」老人糾正長孫應，「不是只有以太敏感者才叫天賦，即使是現在，你這樣的武者便不算天賦了嗎？在這顆星球上，一個駕馭以太的人能做到的事其實很有限，更何況，你們這代人的未來還有更多更好的可能。」

老人聊着他對未來的暢想，領着長孫應進入到今天進行最終深潛測試的實驗室。

進門之後，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場地正中間，將房間上下兩端的發生器連接在一起的，七米高的透藍色液體柱，那液體並未被任何材料限制塑形，

它們本身就是被「加壓」至液態的能夠直接干涉力的大小和方向的超凡元素「以太」。

正常的完全潛入並不需要這麼誇張的設備，這是為了讓主機瑪莎能夠完全檢測超越界限的101深度潛入的每一個細節而臨時搭建的特種設施，今天的長孫應就要走到那液體中去享受「國寶待遇」。

「洪先生，你們的熱身完成了？今天很快啊，我們這邊的調試還沒完全完成。」在房間的第二層的架空迴廊上，身披金邊白袍的中年男子，也就是決賽那日身處特等觀賽間的陸鵬廣和他們打了個招呼。

「嗯，今天這小子狀態絕佳。」

「那，長孫應，最後向你確認一次，你是否確定要在無法保障絕對安全的前提下參與本次101深度的潛入測試？雖然萬一出了問題我們保證可以令你恢復到現在的狀態，但那樣的感受並不美妙。」

「我確定。」長孫應看着液態以太柱，毫不猶豫，「這正是我來到這裏的理由之一。」

「好。」陸部長也情知這單純是走個流程

「那你可以先到以太柱里適應一下，就在裏面休息就好了。過會兒會等其他四組整備好了，你們會一起開始。」

長孫應從善如流，試探性地走入以太柱中。出乎意料的並沒有任何粘稠或是被水浸潤的感覺，溫度也與外界完全相同，只能感受到輕微的阻力。

但當他走到正中間站定，液體表現出的性質突然一變，創造出純粹的失重感，長孫應沒有反抗，順從地被液體托起上浮，最終在大約兩米多高的位置停滯。

然後，外部的聲音也被隔斷，當長孫應閉上眼，只能感受到純粹的，如同在虛空中漂浮般的靜謐。

十幾分鐘之後，尤教授進入了測試場地。他走到陸鵬廣身邊，問：「他準備好了？動作挺快。」

「是的，老師。」

「不過另外幾個還要適應一下，再等等吧。」

又過了三分鐘，尤教授接過學生遞來的麥克，說：「全體人員注意，101深度潛入極限測試將於30秒后開始，所有人員立刻就位。」

這份指向性的語音並未被以太過濾，長孫應也能聽到，他閉上眼，放鬆全身，等待連接開始。

他沒有看到，橙黃色的迴路在液態以太中被塑造、亮起，迅速向著他的身體延伸，在沒有任何觸感的過程中，他的身體已經完全和沃恩德文明如今的真正運轉核心，光以太主機「瑪莎」連接到了一起。

測試開始。長孫應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從身體中被抽離，然後向下墜落，這正是「潛入」這一形容的由來。由於這次的目標深度前所未有，體感之中，下墜的時間也比以往更為漫長，這是符合經驗常識的情況，長孫應並不感到奇怪。

但突然，他感覺自己裝上了什麼東西，巨大的衝擊之後，他失去了意識。

「老師，他的意識活動突然從連接中消失了。」陸鵬廣看着顯示界面中的一條平直線。

「嗯，我看到了。」

「意識連接正常，生命體征正常，檢測顯示他的大腦仍然活躍，只是我們看不到。老師，長孫應他，『迷失』了。」

「這正是我們需要的，也是他這樣的實驗對象最大的價值所在。」尤教授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其他幾人的狀況呢。」

「另外四人中有一人也迷失了。」

「超出了我們的預期，這很好，看來逼近極限的個體確實更容易進入迷失。我們只要繼續等待就好，看看在瑪莎底層的混沌以太中，究竟會產生什麼樣的啟示。」

「騎士先生，請醒一醒。」

似乎被什麼東西戳了一下，然後意識尚在模糊中的長孫應聽到了這樣的甜美的呼喚。

他在頭痛之中睜開眼，尚未能完全聚焦的視線看到了一個漂浮在空中的，小小的，有着粉色頭髮的少女。

「妖精？」發出了宛如夢囈的聲音。

「啊，是的，騎士先生，我的名字是梅蒂莎，是一名妖精。」穿着華麗裙裝的小小妖精提起裙擺行了個禮，「我是侍奉風暴撕裂者大人的侍女，祂正在等待您。」

「祂？」長孫應扶著牆站起身來，他能感覺到身體內有一股全新的力量充盈，但卻又感覺天旋地轉，在此前的測試中從未有過這樣彷彿被世界排斥一般的感覺。

「你為什麼稱我為騎士？」雖然知覺混亂，但長孫應還是能分辨出自己身上並未穿着鎧甲，也沒有佩戴任何武器，只穿了一身從未見過的，如同禮服一般的長衫。

「因為風暴撕裂者大人選中了您。」粉色頭髮的妖精為長孫應指路，「請跟我來，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時間？什麼時間，現在不是在測試中嗎。」長孫應的心中生出了疑惑。但強烈的暈眩令他幾乎難以思考，這並非是來自肉體的反饋，更像是作用於神秘未知的靈魂。

渾渾噩噩之中，他跟着妖精小姐走出了起始的大廳，穿過一個宏偉的拱門之後，來到了。。。另一個大廳。

穿過那扇門之前，所能看到的就只是另一個普通的大廳而已，但穿過門之後，大廳正中的圓台上就突兀出現了一樣事物，散發出無與倫比的存在感。

那是一柄巨大的武器，或許應該定位為一桿巨大的槍或者戟，但他最前端的鋒刃卻長得驚人，寬闊又厚重，形容為一把闊劍也不為過。

祂倒插在基座上，總長度應當超過兩米，而光是赤金色的劍刃就佔據了其中四成。

在劍刃的後方，某種猶如骨頭一般的赤銅色材料伸出一個十字形，在連接了劍與黃銅色的柄的同時，撐起了劍刃末端誇張的寬闊伸展。

古老、猙獰與雄壯在這柄武器的身上呈現得淋漓盡致，光是看着，長孫應就能感覺到祂的沉重，以及其中沉睡的駭人力量。

「騎士先生，請觸碰風暴撕裂者大人吧。祂正在等待您。」梅蒂莎似乎總是使用敬語。

「這就是。。。。風暴撕裂者？」暈眩更加嚴重了，長孫應拖着腳步上前，伸出一隻手試着觸碰這柄巨刃。

隨着長孫應的指尖靠近握柄，青色的電弧出現、連接在兩者之間，然後從風暴撕裂者的一端開始逐漸染上金色。

而當長孫應的右手握住這武器的柄，整個大廳都震了一震，此時從風暴撕裂者中迸發出的，已經不再是電弧，而是真正的雷霆。

被排斥的暈眩感更加嚴重了，長孫應感覺自己就像是隨時都可能被踢出潛入狀態，但他能感覺到，那雷電並不是拒絕，只是這武器正在蘇醒，混沌之中，他福至心靈，伸出左手。

下一刻，一團巨大的金色雷電從槍刃上爆發，衝擊掃過長孫應，險些將雙手握住長柄的他擊飛出去。

雷霆的沖刷之下，長孫應彷彿聽到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他這一次的腳步，就只能到此為止了。

徹底在暈眩與衝擊中失去意識前，他最後聽到了梅蒂莎的聲音。

「騎士先生，我們會再見面的。」

實驗場地中。

「意識連接恢復了，模擬程序重新上線，長孫應一共『迷失』了四分十八秒。」陸鵬廣向目不轉睛盯着液化以太柱的老師報告。

「他走了很遠啊，真是個好小伙。而且這次檢測到的超凡波動與以往的都不相同，我們又有了一種新可能。。。。可惜沒辦法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什麼」老者欣慰又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