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鬱悶

林嘉禾不是愛拖泥帶水的性格，如果真的有必要早點結婚她不會遲疑。之前是暢想過重新考大學后再戀愛，但事隨境遷，她也並不是認死理的人。只要雙方感情到位，閃婚什麼的就當趕一回時髦了！

可惜人一忙起來，很多事就顧不上了。

就像年底爹媽親戚催婚，逼的緊的時候恨不得租一個男朋友回家過年。可一回頭，上班工作了，自在了，什麼談戀愛啊結婚啊，又都不著急了。

說白了，後世談戀愛時間越來越長，除了婚姻焦慮，更多的還是因為人的精緻利己主義——享受追求、享受戀愛，不用承擔任何責任，更加自由選擇的同時，也意味著可以逃避選擇。

到了林嘉禾跟沈明輝這裡又有點不一樣，沈明輝是真忙，忙的昏天黑地全身心投入單位工作和撈錢賺錢的事業中去了。

嘉禾本來就沒急著結婚，竊喜的同時也就選擇順水推舟了——誰還不想多做幾天單身小公主呢！

是和閨蜜看電影不香了？還是和妹妹吃好吃的聽話劇不自在了？

也不知道沈明輝上次和邵大秘談了什麼，似乎是給他介紹了一些人脈關係，沈明輝倒騰人蔘的買賣一下子更好了。不僅年前帶回來的全部高價脫手，這次進貨籌錢又翻了一倍。

真是不可小窺老一輩人的家底兒，外面天天喊著我窮我光榮、我窮我有理，可有錢人難道就死光了嗎？也沒有，不過是換一波人登台唱戲，該坐高堂喝彩的照樣粉墨盛裝。

於是，憑藉著這些有價無市的老山參開路，沈明輝的地下生意才真正的摸到了門路，順勢踏上了發展的快車道。

以前坐井觀天，自覺在黑市裡也算有一席之地。現在回頭看看，真是血汗流了一身折騰個三瓜倆棗。

「我這回算是開了眼界了，一個火車車廂就堆了幾百箱的肉罐頭，整整一個車皮十二節車廂，你想想那得有多少東西？全裝的各種肉罐頭水果罐頭，看的我眼睛都紅了……」

出於對沈明輝提供老山參的感謝，邵大秘給他介紹的幾個關係還是很硬的，下狠力氣經營維護后，正餐吃不上，邊邊角角喝口湯的機會還是有的。

這不，剛從東北回來還沒喘兩口氣，人又神出鬼沒不知道幹什麼去了。現在大半夜的回來，吸溜吸溜吃了兩大碗麵條子才抹抹嘴，嘆著氣舒服的靠在椅子上，不知道的還以為在哪兒餓了三四天呢。

嘉禾對他的生意初時還不放心，等了解后確定沒什麼大風險就不再多管。今天一看他這模樣，忍不住有些擔心。

「你這一天天的，又是開車跑車又是折騰買賣，家裡的錢也不少，沒必要這麼折騰自己的身體，那麼拼幹嘛？」

沈明輝眯著眼思索這幾天忙活的事兒，聞言一笑。

「你不懂，這不是賺多少錢的事兒。每天各種各樣的糧食、布匹、木材、日常用品流水一樣從眼前過，不抓住這麼好的機會，我感覺這半輩子都白活了！

再說了，咱們這點錢才哪兒到哪兒？真見過了人家那有家底兒的，吃飯的杯子盤子碟子、客廳里放的留聲機、櫥櫃里的精巧擺設、地上的紅木地板……，嘖嘖！那才叫一個闊氣……」

嘉禾一聽這話就知道他去什麼人家了，多半是以前城東留下的小樓洋房，於是笑著打趣：「再闊氣有啥用？還不得偷摸著來，你要是稀罕咱又不是買不起。喏！家裡新添的收音機不比什麼留聲機有意思？你聽，最近還錄了新節目呢！」

順手拔開天線頭，調了頻道，滋滋的電音冒了出來，隨之而來的便是流暢的音樂聲。

「天上沒有玉皇，地上沒有龍王……」

「我就是玉皇，我就是龍王……」

「喝令三山五嶽開道，我來了！我來了！」

「我就是玉皇，我就是龍王……」

嗯，正巧趕上了歌曲，這幾句台詞她還挺熟的，好像最初是首小詩，刊登在日報后被教員和郭先生一致讚揚，之後被改為了流傳一時的紅歌，人人都會唱兩句。

沈明輝聽著激昂的伴奏也是心潮澎湃，就跟他這些日子裡燃起的事業心一樣，有種大幹一場的豪氣。嘴裡不禁跟著哼唱「我來了！我就是玉皇，我就是龍王……」

哼唱完后又笑著和媳婦兒解釋：「你聽聽，這歌詞說的多好，喝令三山五嶽開道，我來了！我來了！唱的我心潮澎湃，胸口好似窩了一團火焰一樣。

你問我這麼拚命幹啥？這歌兒就和我的心情一樣，我想喝令三山五嶽開道、我想留下點啥，讓人家知道我來過、讓兒孫們有機會住洋房。

都說工人有力量，可咱們老百姓只有也只是這把子力氣，不趁著年輕有幹勁多掙一點，等老了干看著別人家享福自家子孫一代代當窮光蛋嗎？」

這話著實讓林嘉禾有點稀奇，現在的人不都是講奉獻說光榮以窮為傲么，怎麼出了沈明輝這樣離經叛道的傢伙呢？這想法，和十幾年後有的一拼了。

這麼想她也就這麼問了，得來的消息卻給她來了個當頭霹靂。

「嘁！奉獻？光榮？嘴上唱唱高調而已，我餓的快死的時候有誰來給我奉獻奉獻沒？

這世道，做狼的吃肉、當羊的挨宰。上頭的人一車車的肉罐頭進了自家腰包，下頭的，呵！拉嗓子的紅薯都不一定吃的上呢！

之前市政府廣場不是冒出一批救濟糧嗎？猜什麼的都有，還有說是神仙救世普度眾生施法變出來的。

哈哈哈……，都特么是騙人的。真要有什麼神啊鬼的，能眼睜睜看著給老百姓的救濟糧莫名其妙在黑市偷摸賣高價嗎？」

這幾天的見聞把他刺激大發了，沈明輝越說越興奮，嘟嘟囔囔一大堆有的沒的。最後才總結道：

「所以說啊！什麼窮是光榮窮有理的，都是狗屁！要我說，窮就是窮，飯都吃不飽，還能和人家有錢人家的孩子爭什麼？

我這半輩子是窮怕了！以後想當官抓權正大光明的住進小洋樓恐怕沒什麼機會。可我兒子孫子不能這樣啊！

只有我這當老子的掙了大錢，以後才有能力送兒子念書、當幹部，風風光光的揣上四個兜，住上帶阿姨和門衛的小洋房……」

他還嘮叨什麼林嘉禾已經聽不進去了，耳朵里只回蕩著一句話，半晌后才反應過來，拉住人細問。

「你說，那批本來該是救濟糧的紅薯被賣到黑市上了？」她聲音急切，抓著對方袖子的手指也因為用力而有些發白。

有系統外掛在，林嘉禾不缺什麼農產品，偶爾想要什麼也可以找許強幫忙買，藏在街角小巷的黑市她已經很久沒去過了，不曾想錯過了這樣讓人難受的消息。

「對啊！有大批量出手的，應該是從糧站弄出來的。也有下面公社的老百姓拿著一袋半袋來賣的，這樣的比較少，估計是看不上這點粗糧……」

從沈明輝的講述中得知，本地黑市上流出來的沒到嘉禾送去的十分之一，大概只有兩千袋左右吧！但沒有詳細統計，誰知道別的縣市又有多少呢？

她想過這些救濟糧經過層層盤剝，少不了「淋尖踢斛」的操作，特意換成不值錢的粗糧紅薯就是為了儘可能使之落到需要的人手裡。

就如同古代往賑災粥里揚灰撒土的操作，只有真正餓肚子的人才不嫌棄灰土臟，也就更不會在乎吃了紅薯燒不燒心難不難受了。真正缺糧斷頓的時候，吃紅薯是連皮都捨不得剝的。

「唉……」林嘉禾長長嘆出一口氣。

難受嗎？很難受！

窩火嗎？也很窩火！

至少現在，她鬱悶的只想要砍人。

可理智清晰的告訴她，有些問題以她的能力暫時是難以避免的，老祖宗說水至清則無魚，反過來，天下間也沒有絕對的凈土。

人心有貪慾，伸手黨就沒辦法根治。她道理上明白，只是情感上沒辦法接受。

「砍砍砍！我砍砍砍，砍死這些肥頭大耳的爛西瓜……」

砍真人她做不到，一肚子火氣也就只能發泄到小遊戲上面了。正好，遊戲空間載入的幾個小遊戲里就有爆火一時的切水果。

一刀兩半兒、三刀、四刀切個稀巴爛……，她的心情終於好了一些。

「怎麼了？跟吃火藥似的！」

見媳婦自從聽了他的話就氣的直噴火，沈明輝乖覺的撿了碗筷送回廚房，回過頭小心翼翼的詢問。

媳婦兒怒火衝天和母老虎似的，再一想自己說的話，什麼原因還能不明白嗎？可再生氣也沒有啊，不是平白招火氣么！

「我也頂瞧不上這些個黑心腸的，什麼東西都要刮下一層油，上頭髮的救濟糧也不放過。不過，這跟咱們也沒多大關係，媳婦兒你不至於為這個生這麼大的火兒吧？」

林嘉禾沒辦法跟他解釋，難道說這些救濟糧是自己給的嗎？用來救災濟民自己心甘情願，被人偷偷弄到黑市賺錢可就太窩火了。

再想到這銷贓環節里可能也有姓沈的一份兒，遷怒之下她的臉色就更冷了。原本打算鬆口結婚定日子的事兒現在也不打算提了，不是一心拚命賺大錢嗎？那就好好專心拼事業吧！

「哼！我心情不好回屋睡了，你自己收拾洗漱吧！」

看著婀娜背影大步離去，沈明輝摸著腦門一頭霧水，全然不知自己錯過了什麼。

……

另一邊，街道辦和嬰幼院合力為小女嬰尋找領養家庭的事兒也有了好消息。

「這回的夫妻倆，男人是城東造紙廠的工人。由於早年在廠里幹活的時候被機器不小心砸到過，受了傷，有點影響生育，三十多了還沒個孩子。

現在就和媳婦商量著，想領養一兒一女。男孩兒挑了一個嬰幼院的三歲男娃娃，這次來看咱們妞妞也挺滿意。我們一起溝通過兩回，那邊兒已經決定了，就領養妞妞，現在就差辦手續……」

主任和嬰幼院的同志又來到胡家，談到領養家庭有說有笑，為孩子能有新爹媽高興的同時也鬆了口氣。

這次嬰幼院來的還是上回的李師傅，再次來到胡家也有些感慨。

誰能想到呢？上次自己想方設法讓孩子留下來，最終也沒能如願。兜兜轉轉，反而是自己這邊有了合適的人選。

可這也不能怪誰！他看過的，人家胡家照顧孩子還是很上心的，包被縫補晾洗過，孩子乾乾淨淨沒餓著，街坊鄰居送來的吃的用的也都單獨拿出來，是一點便宜也沒占。人品沒的說，只能說是沒這個緣分了。

「這是我給咱妞妞新縫的一條小褥子，布料是毀了舊衣裳做的，棉花卻是新買的，給孩子換上，暖暖和和……」

到底在家養了十幾天，胡奶奶也很捨不得，一邊兒給孩子換包被，一邊兒逗著小丫頭髮笑。

「呃，呵呵，啊啊……」

乳牙尚不分明的小女娃發出啊啊似的歡笑聲，並未感知到大人的離別不舍，仍然使勁的抓緊老人的手用力翻騰。

「三翻六坐七爬叉……，這妮子是個有勁兒的……」老太太笑著抹抹眼淚，一味的誇道。

胡家兒媳也忍不住背過身去，或許是因為有了身孕而變得心軟，原來最排斥女娃的她，到了送孩子走的時候也有些心酸和捨不得。沒計較婆婆縫褥子不說，自己還買了雞蛋給孩子做蛋羹。

說她自私嗎？她也只是想多給自家孩子留點，過不了心裡給外人養孩子的檻兒。真對上這眨巴著眼睛傻樂呵的奶娃娃，也並沒有什麼厭惡。

「聽說領養孩子的人家已經定下了？怎麼樣？知道什麼情況嗎？」

林嘉禾聽到消息也拿了紅糖雞蛋過來看看。她一直覺得自己是不太喜歡小孩子這種生物的，但是等到軟乎乎的小傢伙被放到她懷裡，甜甜的對著你笑，什麼介意也就沒有了。心裡化成了一汪水，只覺得孩子天真可愛的過分。

有了十幾天的相處，哪怕只是來抱了幾次，得知要被送走，她也有些不舍。尤其是得知收養家庭經濟不太好的時候，更為這小傢伙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