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開大會(二)
台階下議論紛紛，各自肚子里打著小算盤。有意動的多半也是想著能占點便宜、給自家謀幾分好處，真真因為可憐孩子想收養的實在沒幾個。
扔出誘餌的主任未必想不到這些，只是她也沒辦法，領養的事也不能一直拖著，再定不下就只能送嬰幼院了。
隨後，她看向院子一角，胡家老少四口一個不缺都來了。在她看來，真能定下收養的也就胡家把握最大。老太太一直是很願意的，礙著兒子兒媳婦的面兒才不好張嘴。胡家小子有點兒蔫吧，啥啥都聽媳婦兒的。
「唉！今天眼瞅著胡家這兒媳婦有點動搖，可說到最後也沒直接答應下來，看來我還得使把勁兒才行……」
這邊兒主任還想著怎麼勸人，另一邊兒不用她勸就有人心動了。
「有這麼些糧食定量，說動婆婆收下這孩子也未必不可能吧？」蘇家的大兒媳張鳳英碎碎念叨，忍不住冒出這個想法。
自從娘家妹妹一個招呼沒打，悄摸聲的把孩子扔到她家門口，這幾天張鳳英好似懷裡揣著個炮彈一樣，心一直怦怦跳個不停。
沒錯，這孩子頭一次被遺棄的地方不是小林家而是她自己家。那天她聽見敲門聲，出門一看，一眼就瞧見了地上的女娃娃。
別人不知道這孩子的來歷，但她看了眼孩子的包被，再想想前兩天跑來又哭又求讓她幫忙包養女兒的娘家妹妹，還有什麼想不明白的。
指定是這死丫頭直接把孩子給放門口了，打量著自己這個親大姨不能不管，硬賴也就把孩子賴到蘇家了。
想到這兒，張鳳英露出酸澀苦笑，家裡只看到她嫁進城成了市裡人，哪知道她在婆家的不容易，每次回去依然是硬撐著表面的風光。
爹媽給兄弟們娶媳婦找她要錢……
嫂子們生孩子問她要禮……
村裡親戚進城看病找她幫襯……
能幫到的她盡量幫忙，就是為了爹媽不在村裡丟了臉面。婆婆早就看她不順眼了，要不是自己肚子爭氣，一溜給蘇家添了四個小子，這個家裡早沒她落腳的地方了。
那天妹妹上門哭訴孩子養不起想讓她幫幫忙，她是真的不敢鬆口應承。這不是給幾塊錢拿兩包點心的事兒，這是要養一個孩子呀！婆婆要是知道她答應把別人家的孩子抱回來養，非活劈了她不可。
也不知道那會兒怎麼想的，眼看著街坊鄰居家裡有了動靜，婆婆也快要收拾出門。鬼使神差的，她發夢一樣快走兩步，把孩子放到了隔壁林家的大門口。
或許，是潛意識裡希望林家能替她解決這個燙手山芋吧！
小林不是當幹部了嗎？家裡條件那麼好，怎麼就不能幫幫自己呢？總好過自己被婆婆罵吧！
對！對！她家條件好，下鄉的妹妹也趕上招工的好機會回了城進了紡織廠，又是工人又是幹部的，還養不起多一張嘴嗎？
至於沒結婚的問題……
她耳邊想起妯娌老二家的那些惡意猜測。
什麼姓沈的每天進進出出兩家跟一家似的，說不定早就滾到一個被窩了。
什麼開大貨車的就是有本事，齊人之福好啊，指不定看上的是姐姐還是妹妹呢……
這一刻，她甚至希望那些惡意猜測是真的，小林和沈家小子一結婚，收養個孩子不就更方便了嗎？
乾淨整潔的衣服、廚房不時飄出來的油渣味兒、體面寬敞的房子院子……，她不是看不見，也不是不羨慕。只是比起妯娌滿是酸氣的咒罵，她選擇了默默隱忍。
如今，把外甥女托給這樣富裕的工人家庭，自己也算對的起妹妹妹夫一家了。
可惜，事情的發展並沒有像她想象的那麼美好。
孩子被發現了—＞胡家老太太接的手—＞街道辦報警了—＞商量的結果想送到嬰幼院—＞嬰幼院條件聽著不太好，街道要找人幫忙領養—＞找了好幾家都不行，現在還要開大會商量……
短短不到十天，事情發展速度快到出乎她的預料，雖然林家姐妹倆送了不少東西，可收養的話一句也沒提過。
這時候，她忽然就想明白了，林家姐妹倆不管為了名聲還是啥，根本不可能沒結婚就收養一個奶娃娃，自己昏頭昏腦的實在想多了。
可有時候心裡也止不住埋怨的想，怎麼就不能幫幫忙呢？你家條件那麼好，三個人都有工作還沒什麼拖累，怎麼就不能多添一張嘴呢？
可現實並不會因她的怨念而改變，大會還是開了，外甥女兒的著落還沒定下。
然而主任提出的戶口和補貼卻給了張鳳英一絲希望，畢竟是親妹妹的孩子，能養到自己家裡不比給外人放心嗎？
於是，千言萬語彙在肚子里憋成了一句話。她看著婆婆諾諾的小聲請求：「媽，你看，這孩子自帶的口糧還不少呢！要不，咱家要過來養養吧！以後長大了也能幫忙給家裡幹活，是個不錯的勞動力呢！」
而她的婆婆回給她的只有一句話，不耐煩的撇了她一眼道：
「閉嘴吧！還不嫌家裡糧食消耗的快呀？我自家七八個孫男娣女都養活不過來，再招個外人來搶食，你是不是傻呀？」
老二家的也來幫腔：
「是啊，大嫂，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場合，槐樹衚衕的街坊們都看著呢，你要是答應了抱孩子回去養，回頭一個伺候不好就乾等著被大家罵個狗血淋頭吧！
還想挪口糧佔便宜？怕是想屁吃吧！」
老二家的雖然嘴巴壞，但腦子轉的不慢，給補貼是好事兒，可一旦被架上了台，以後再想下來就不容易了。
周圍街坊眼睜睜看著呢，拿了補貼還苛待孩子，純純找罵不是！名聲一壞，以後一家子在周圍也就抬不起頭了。
當然，道理都懂，可她從不覺得自己說別人的閑話是什麼大事兒。女人家扯閑篇而已，她又沒堵著門兒罵人。
張鳳英好不容易攢起來的勇氣一下子泄了個乾淨。家裡三個兒媳婦，只有她是農村來的，打進門兒她就感覺低人一。前幾年給娘家拿錢的事兒更得惹得婆婆破口大罵，現在她哪兒還敢多說什麼話？
主任在胡家這邊的勸說也沒有如願得到好結果，被逼的狠了，胡家兒媳婦直接掀了底兒。
「不是我不願意幫忙，家裡只有一個小子，我也想再添幾個孩子。這不，最近總感覺身子不舒坦，腰酸腿疼腦子成天發困。我是生養過得，這還有什麼不懂的，八成是又有了。
我還怕弄出什麼差錯，今天專門去門診部讓人看了看，人家一把脈就給了準話，三個多月，沒跑了！
您說說，這都趕到一起，我照顧自己個兒都忙活不過來呢，哪兒有心思收養這麼個奶娃娃？」
得知還有這樣的緣由，主任也不好再說什麼了，胡家母子更是歡喜，圍著兒媳/媳婦兒噓寒問暖。胡奶奶雖然心疼小丫頭，可再怎麼疼也比不過自家親骨肉啊！
當天大會的結果不盡如人意，雖然有很多人看在口糧的份兒上有些意動，自家上門兒或者介紹親戚朋友來看，可最後能夠拍胸脯給個準話的卻沒有一個。
一個個的，不是猶猶豫豫下不定心，就是纏磨著想要更多的好處，氣的主任直接把幾個不知所謂的傢伙趕走了。
幹什麼呢，當這是買一贈一附帶條件的買賣嗎？走走走，再不走就要給你們進行思想教育了。
這段時間忙前忙後為此快要跑斷腿的小宋忍不住抱怨。
「主任，早知道這麼麻煩，咱們還不如直接送進嬰幼院呢！在哪兒不是養，嬰幼院也未必差什麼……」
「麻煩？」主任沒好氣的批評他，「小宋你這想法就不對了！怎麼就叫麻煩呢？咱們乾的不就是協調鄰里、解決問題的工作嗎？
要是人人都嫌麻煩，只想著撂挑子，這革命事業也就沒人願意幹了！任勞任怨甘做一顆螺絲釘的思想，小宋你還是沒有領會透啊！」
好在，沒兩天嬰幼院倒是傳來了一個好消息，城東區有對夫妻想領養孩子，年紀大的還不要，怕養不熟，聽說是女孩兒也不介意。
這一下，又給關心此事的眾人帶來了希望，只盼著這次能靠譜點吧！
……
開完會，回到家。
林嘉禾姐妹倆正要洗漱睡下，沒成想屋外傳來敲門聲。
「誰啊？」
重新披上外套，嘉禾打著手電筒出門一看，竟然是快一個月沒見的沈明輝。
「你怎麼回來了？怎麼這會兒才回來？吃了沒？趕緊進來吧！」她高興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一個勁兒的張羅倒水熱飯。
沈明輝開大車的工作賺錢是賺錢，可忙起來也是真沒閑，中間又請假北上弄了一回人蔘，折騰的這一個月都沒怎麼見面。
林嘉禾這下才明白軍嫂的辛苦，好好的談個對象搞的跟異地戀似的。但想到對方如數上交的工資和外快，再多的不滿也只剩下心疼和無奈。
別說什麼談感情不要在乎錢，錢多錢少衡量不了愛情的價值，但能看出你在他心裡的重要程度。
沈明輝這傢伙也不知道在哪兒學的，雖然第一次談對象，但步步緊逼的節奏抓的不慢。年後先是帶她熟悉了他的兄弟朋友們，之後就強勢的插入她的生活。
借著慶祝嘉妙和表哥招工回城的時機，他又正式見過了姥姥姥爺一家。這麼一來，倆人的關係也算見了家長，過了明面了。
這會兒有一句最高指示流傳的很廣——不以結婚為目的的談戀愛就是耍流氓。
原句是：」Allforthepurposenottomarryoutofloveiswherebullying「，出自英國大文豪莎士比亞，此話翻譯為：」一切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都是耍流氓。」
被教員引用、收進語錄后成為了現在小年輕交往的一項標準，導致的結果就是現在搞對象結婚速度很快。
比如姥爺在慶祝吃飯過後就跟她說：「談的差不多就商量商量結婚吧！總不能一直拖著你乾等吧？那不就成了耍流氓了嘛！」
呃……，林嘉禾一噎，沒好意思說拖著不想結婚的其實是她自己。沈明輝要聽到這話，不曉的得有多高興呢！
「剛過了年，我也才十八呀！」
這話姥爺沒接茬，回頭姥姥卻拉了她單獨說話。
「十八歲也差不多了，大不了把日子定在年尾，中間商量商量婚事兒，準備準備成家的物件兒，日子一晃也就到了。你生日早，今年年底也差不多就十九了。再等，你還想拖到什麼時候？再長兩年，人家就要說你是老姑娘了！」
又懷疑外孫女是不是和沈小子鬧紅臉了，趕緊追問。
「你別不是有了什麼其他心思吧？雖然你這秘書的工作大小算個幹部崗，可姥姥說句實話，你看看這些個大廠里有幾個是女人能當家做主的。別說什麼廠長書記了，主任裡頭也就婦聯能讓女人出頭，所以……」
後面的話沒出口，怕撥了外孫女的臉面，可又怕她真當了幹部心飄起來，為此看不上好好的對象，姥姥還是苦口婆心的勸。
「這過日子圖的是什麼？還不是想著有一個貼心貼肺的人相互扶持。搭夥兒過日子還是要看人品，別讓人捧兩句就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我瞅了小半年，這小沈看著還真可以，不是那些虛頭巴腦只會耍嘴皮子的，你要是不給我個理由，我可不能讓你胡搞瞎搞的欺負人家。」
「當然了！要是有更好的人選讓你樂意，姥也沒什麼可說的。咱們該說清楚說清楚，大不了賠上我這張老臉，跟人小沈賠禮道歉……」
原以為姥姥認定了沈明輝這個好孫女婿，沒成想後面話頭一轉，顯然私心裡更偏向自己。
看著老人帶著詢問的姿態，嘉禾哭笑不得。
「姥姥，你想什麼呢？哪兒有什麼別的人選！沈明輝人不錯，我沒想著換人談對象。只是之前沒考慮過這麼快結婚，你們既然說了，也得給我點時間想想吧！」
林嘉禾雖然很親近兩位關愛自己的長輩，但並不打算事事依從。
尤其是結婚這樣一輩子的大事，獨立的思想和性格讓她更習慣自己做決定。
提前準備走進婚姻嗎？
似乎也不是不可以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