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花,給你戴。

第3章:花,給你戴。

花摘下就死掉了,所以我把它種在了你心裏,從此長開不敗。

當風裹挾著太陽的燥熱穿過奔涌的渡河,卻依舊熱辣的燙人時,小渡村已在盛夏,蟬鳴中,蘊開了時光。

這是葉從河在這裏落地生根的第八個年頭,平平淡淡,少有波瀾。就像現在,他躺在這條曾經吞噬過他性命的渡河旁,愜意的度過一整天,把自己的身體埋進土地,把心藏匿在風裏,再送進深深的渡河,聆聽着萬物生息。

臨近傍晚,聽着大河的水聲,他開始遐想,長長的渡河不知通往哪裏,也許就像血管,永不幹涸的匯入大地母親的心臟。但也有可能,水裏載着千軍萬馬,最前面的,是他們擁戴的王!在某一個神秘的地點,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戰爭即將拉開帷幕,血染長天,戰馬嘶鳴,兩軍交鋒。

就這樣想着,但也沒什麼可羨慕的,因為在他的世界裏,他也是無所不能的男主角,帥到爆炸的那種!

葉從河臉上露出了誇張且猥瑣的笑,一轉頭便是一張大臉貼近了他,

「媽呀,葉春曉,你嚇誰呀!」

他連忙翻滾著向後退去,在河邊急急剎住了車,運用了一個完美的狗刨式抓住了岸邊的草根。「小兔崽子,敢跟我沒大沒小,你叫我啥?你再說一遍!」

「還能叫啥,春曉唄。」葉從河咧了個大嘴,笑道。

「這名字是你能叫的嗎?你個小渾蛋,皮癢了,是吧?今天就給你鬆鬆骨。一天天不回家,野地里長的。你看看,你看看!呦,這衣服都臟成啥樣了?」

「哪呢?我咋沒看到。」他低頭胡亂瞥了一眼。

她反手抓住葉從河的衣領,快准狠地鎖住他的後頸,「有種再說一遍,翅膀硬了,還收拾不了你了。」「哎呦呦,你輕點兒,痛,痛,痛!姑奶奶,放手啊!」

「有家不回,出息了啊!」

「奶奶,我的親奶奶,我錯了,我真錯了。放手呀!我脖子快被你擰斷了。我可是你的寶貝大孫子啊。」

「我呸!誰稀罕,我一把年紀了,別來噁心我。還寶貝大孫子,我看你像寶貝大傻子。瞅你那傻樣,狗都嫌。」葉春曉嫌棄的撒開了手,故意在衣服上擦了擦。

「快吃晚飯了,去把你媽叫回來,你玉平嫂剛在村口看見她,一天天的,大的小的都不讓人省心,快去!」葉從河一得到解脫,立馬撒丫子跑得老遠,大笑着,蹦蹦跳跳的向村口跑去。

「知道啦,我馬上帶媽回家吃飯。葉春曉,你就等著吧!」

「這小兔崽子!」葉春曉看着遠去的小小背影,無奈地勾起嘴角。

傍晚的風,便清涼許多,像是卸去了一天的疲憊,懶洋洋的繞過人家的炊煙,在落日的餘輝中,四散遠去。

女人就這樣獃獃地坐着,夕陽落在她的身上,衣服上的碎花頃刻間活了過來,大老遠的就可以看到藍色的光暈躍動着,靜謐又淡然。

她時不時偏過頭,看向身旁的一從紫色小花,眼裏流露出點點喜悅的光,淺淺地笑着。花和人挨坐着,像多年的老友般親密無間。

這是一從紫茉莉,在民間土話中,大家都叫它地雷花。其實花形似嗩吶,通身紫色,花香很淡。但因為它的種子是皺皺的,宛如一個個黑色的小地雷,因而被喚作地雷花。

奇怪的是,這種隨處可見的花,在小渡村,只有村口生長著。葉從河想,她一定會在這裏。

當他趕到的時候,

看見葉文娟被一群和他年紀相差無幾的孩子圍了起來,她眼裏露出驚恐的神情。

孩子們分成兩群,一隊女孩在手拉手唱着自編的歌謠:你拍一,我拍一,傻子媽媽穿花衣;你拍二,我拍二,傻子媽媽不說話;你拍…………而另一群男孩在不停的摘花,扔在地上,踩得稀碎。

葉文娟不停地擺手,試圖阻止他們的行為。但一切都是徒勞的,孩子們的笑聲高過她的嗚咽聲,淹沒了一切,震耳欲聾。

一瞬間,葉從河理智全無,他化身一隻憤怒的小獸,咆哮著向他們奔去。他直接撲向帶頭的男孩,消瘦的身軀爆發出無窮的力量,一拳一拳,砸在男孩的臉上。

「誰敢動我媽,我殺了他!」

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就這樣看着兩個人扭打在一起。高大的男孩逐漸佔據了上風,把葉從河壓在身下,一拳打在葉從河的嘴角,血水順着下巴流了下來。緊接着又一拳落在了他的眼睛上。

他嘶吼着想要掙脫束縛,奈何力量差距太大,只能被男孩一手把頭按在地上,動彈不得。葉從河雙目已經充血,從沒有任何一刻,他如此的渴望變強。在起鬨聲中,他艱難地眯起僅剩的一隻眼睛,看着葉文娟蹲在一旁,雙手抱住自己,因恐懼劇烈的顫抖著。

現在的他,如同泥土裏的草芥,英雄沒當成,這下真成孫子了,他自嘲的想着。不知道過了多久,

「別打了,再打下去,會出人命的」恍惚中,他聽見一個女孩細弱蚊蠅的聲音。

「走吧,走吧,沒意思。」

「小心他回去找他奶奶告狀,哈哈哈!」

男孩們也沒了興緻,嬉笑着,三三兩兩的離去。很久以後,葉從河才有力氣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一瘸一拐的走到葉文娟旁邊蹲下,用手輕輕拍打着她的背,安撫着她。

「不怕啊,不怕啊,有阿河在,阿河會保護你的。我會把壞人都趕跑。」她從臂彎里慢慢地抬起頭,露出大大的眼睛,他捕捉到了她眼角隱隱的淚痕。

「花,花」她努力擠出了幾個字,葉從河看了看一旁的花叢,上面的花所剩無幾。地上的花零零散散,紫色的汁液到處都是。葉從河拾起一朵還算完好的紫茉莉,別在她的耳邊,

「花,給你戴!」他抬起另一隻手,擦乾淨嘴角的血,怕嚇到了她。

「會,會疼嗎?有血,在,在嘴巴上」葉文娟指了指他的嘴角。

「不疼。」他憨憨的笑。

「你是誰啊?」

「我是葉從河,-你的兒子,你是我媽媽,昨天我也跟你說過一遍,只是你忘了。」

「哦,對,阿河是我的兒子,我是阿河的媽媽,那我再忘了怎麼辦?」葉文娟苦惱的皺起眉頭,心智儼然像個四五歲的孩子。

「那我每天都跟你說一遍,這樣你就不會忘啦!」他溫柔的看着她說道,

「好呀,好呀,你真好,我是媽媽,你是阿河。」女人高興的拍手,咯咯地笑了起來。葉從河站了起來,拉住她的手,「媽,回家了哦!春曉在家做好飯,等着我們了。」

「好哎!回家。」

「媽,我們玩個遊戲,一會兒回去,春曉問你,就說我摔倒了,可蠢了,把嘴都給磕破了。好不好?如果誰說錯了,誰就輸了。」

「好呀,好呀,我最喜歡玩遊戲了。阿河一起玩。」

「嗯。」

走着走着,葉文娟又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向遠處地上的花,「阿河,花摘下就死掉了。地上的花肯定很痛,它們沒有家了。」

他緊了緊母親的手,咧開嘴笑道:「沒事的,媽。死掉的花,我會把它偷偷地種在別的地方,來年它會開得更多,更好看!」「真的?種在哪?」

「不能說,說出來就不靈驗了。」

「那我不問了,花要好好的。」娘倆繼續向前走着,拖盡了夕陽的餘輝,直至邁進黑夜,葉從河才意味深長的看向遠方最後的微光,目光堅定,從那一刻起,少年暗自發誓,他會盡數收起滿地殘敗不堪的軟弱,把最美好的花和希望種在母親心裏,長開不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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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河不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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