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低 谷

28 低 谷

人生的傷痛再重,也無法長時間持續。目光很快也就轉回到了眼前的場景。所有人都是短視的,現實的吧?感受得到的世界,也就是陽光照耀下,圍繞着自己絲絲流動的空氣。

蘭錚言的人品,真是很好的背書,又幫助陸文嘉介紹了一家第三方物流公司。過去找到老闆隨便聊了聊,陸文嘉第二天就上了班。

公司就在家附近,步行也就二十分鐘。在大城市裏面,單憑着這一點,都能讓很多人羨慕。陸文嘉的職位給的是「戰略經理」,實際上是副總的角色,一切沒人管的事情,就都是陸文嘉的事情。單純地看工作,陸文嘉確實是如魚得水,處理起事務來,一切都顯得遊刃有餘。如果人真的只是工作機器,那麼陸文嘉很容易就成為最幸福的一架機器。難就難在,陸文嘉是最難成為工作機器的一個人。到哪裏,陸文嘉都帶着天然分割不掉的敏感多慮,現在呢,身上背負着更重的債務包袱。幾年折騰下來,原有的債務不但沒有絲毫縮減,連續的顆粒無收,讓陸文嘉的債務規模又擴大了一倍。債務包袱現在是陸文嘉最大的障礙,經濟壓力上面是,心理上,情感上,都是。

陸文嘉喜歡從安靜的,沒有幾個人經過的偏僻道路到公司。繞是繞了一點,但就是喜歡。走在那裏,陸文嘉才能感覺得到自己的存在,內心裏才能有着一點安逸。不像走在主幹道上面的時候,內心裏假裝裝滿著堅強,想着的都是具體的事務,整個人只剩下步履匆匆,帶動着空洞洞的軀殼,沒有任何的感情色彩。

陸文嘉還是希望憑藉着自身能力,能為公司帶來業務方面的績效,而不只是在管理上面有點作為。況且,也只有這樣,拿到與底薪同等數量的績效工資,兩者加起來才能夠堵得住每月要還上的各種借款的窟窿。這還暫且不算新增的生活用度。債務危機一直困擾着陸文嘉,幾家銀行信用卡都是還著最低還款額,苦撐了好幾年。加上網貸,每月還款,緊迫地幾乎喘不過氣來。每次臨近還款日,陸文嘉內心都要波動不已,無法安眠。

公司規模雖然較小,作為民營公司,能做到兩三個億的營收,還算不錯。但是陸文嘉明白,在這樣的公司,是指望不上靠着職位的晉陞獲取加薪的。再說自己已經獲得了老闆的充分信任,和相當程度上面的授權,公司大小事務,陸文嘉都有發言權和處置權,你還想怎麼樣呢?最終能夠拼一拼的,還是要靠着業績說話。只有在為公司帶來效益的同時,增加自己的收入。進公司之初,陸文嘉就給自己設定了一個期限,看看自己在一年裏面是否能夠有所起色,一年裏如果對公司沒有什麼實質性貢獻的話,那就是又要離開的節奏。陸文嘉不想欠著人情,不想在職場上面夾雜着的有感情因素。更不願意辜負了任憑是誰,對自己的期待。

看看一年的預設時間將近,儘管把能夠調動起來的社會關係都調動了起來,把能夠接觸到的行業資源都接觸了幾遍,陸文嘉在業務上面還是無法實現破門得分。儘管老闆什麼話都沒有說,還是一如既往地倚重陸文嘉,信任陸文嘉,但是他自己的心呢,卻早已灰暗了下去。陸文嘉自己先忍受不了自己的被迫邊緣化,哪怕你在公司裏面處理著所有的行政以及人事事務,陸文嘉自我感覺,還是處在了一個尷尬的狀態裏面,「不是說我沒有能給老闆創造價值,是在可以預見的半年、一年時間裏,還是不能給老闆創造價值。」

然後也一年老過一年,

自己不是年輕人啦,不能等待着機會到來,等待可能也只是無望地等待,也並沒有等待下去的希望之光照耀着自己。「還是要放開手腳,尋找到新的機會。」

陸文嘉怎麼也不敢讓自己成為泡在溫水裏面的青蛙,婉言謝絕了老闆的再三挽留,毅然決然地再次離職。這次離職跟以往還真不一樣,這次完全是因為陸文嘉自己內心深處的危機壓迫着,完全主動地提出的辭職。

當然,陸文嘉也不再那麼傻,也不再那麼擰,畢竟經濟壓力在那裏放着呢。原來的公司即使不能滿足陸文嘉的經濟需求,好歹還能拿回來萬把塊錢,總比沒有要強得太多吧。所以離職之前,從接收到的信息來看,陸文嘉有感覺到,至少有三條新路徑擺在自己的面前,可供選擇的。

讓我們都做一回厚道人吧,不再逼迫着陸文嘉告訴我們都是什麼樣的路徑和機會,曾經擺在了他的面前。總之,陸文嘉隨後就又陷入到了長達八個月的失業狀態裏面。「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陸文嘉怎麼就不怕再次失業呢?找工作的苦,你還沒有吃夠呀?

不是不怕,是判斷再次失誤。生活真的是沒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陸文嘉感覺自己已經無力再支撐下去了,沒想到好不容易爬過一道坎,前面竟然還有更低的低谷在等着他。

陸文嘉已經對李雲輝說過了好幾次「我走了」。

這三個字確實是一語雙關。一來,是為着說明他陸文嘉又要離開深圳,離開家,再次出去闖蕩。二來呢,是為着告訴李雲輝,自己已經做好了離婚的準備,隨時可以結束兩人之間的婚姻關係。不是不愛了,是他陸文嘉感覺得到,李雲輝已經不再愛,或者無法再愛下去。

這三個字在陸文嘉腦海里自然而然地浮現出來已經好幾天,並不是刻意尋求到的結果。套用紅樓夢裏面的一句台詞說:這三個字彷彿像個千斤重的橄欖,一直含在嘴裏。

再不容易,幻想再多,哪怕擁有再多的希望,陸文嘉也不想讓李雲輝感覺到自己的存在,原來是一種無形的壓迫。

雖然不能夠理解李雲輝為什麼非得要越來越冷淡,陸文嘉也決定,至少要尊重,李雲輝的感受是真實的。她有她自己的期待。回想一下自己跟呂英琪,婚姻真是一把沙土,越想要抓得緊,流失得反而要越快。

但是陸文嘉也同時決定,不要走出去太遠,走出到婚姻的門外就可以的啦。李雲輝離不開他。

那個弱小無助,內心裏充滿孤獨的小姑娘,還是遠遠沒有長大。所謂堅強,只不過是性格要強而已,並不是真的已然能夠面對生活所有的挑戰。陸文嘉甚至都能夠想像得出來,真到了他陸文嘉完全離開這個世界以後,世間再也沒有他這個人的時候,李雲輝對自己的依賴之情反而會瞬間回來,而那個時候,陸文嘉已經真的不在。

陸文嘉曾經開玩笑地說過,「最好我住在燈里,打開開關我就出現,關掉開關我就消失。」這個比喻把李雲輝也給說笑了,由衷地回答說「貼切」!然而,陸文嘉無法始終成為李雲輝的燈神。原來站在講台上面或許有些許「神」的光輝的時候,李雲輝想讓他出現,他卻無法出現在她的面前。面對同樣的懵懂和恐慌,兩個人本能地都同時選擇了逃避。現在呢,陸文嘉在李雲輝的面前,早已蛻了皮成為了一個「人」,還是個醜陋、平庸的「男」人,根本是無法隨時因為她的需要而消失。

陸文嘉曾經以為,自己可以讓李雲輝走出來那片內心世界,和自己在俗世里,擁有屬於他們自己的幸福。然而,在現實面前,他越來越發現,即使是他陸文嘉,也不行。現實生活的面貌,太殘酷啦。應對現實,這恰恰是他陸文嘉的短板。

陸文嘉甚至都想不起來,被呂英琪看到的那條短訊,究竟說的是什麼呢?了不起,或許只是,「狗,我想好好地把你擁在懷裏」?

陸文嘉也開始變得不再害怕自己跟李雲輝,竟然或許真的也會有婚姻解體的那一天?如果你面對的永遠是冷冰冰的橫眉冷對,還賴在婚姻的門裏面,又能夠有多大的意義?即使真的走出到了家門之外,其實沒有什麼可怕的,甚至在實質上可以沒有任何的改變。那就不應該太過於害怕吧?

當初有多愛,擁有過,就永遠還在那裏。永遠在那裏,也就沒有了必要,還那麼多的糾纏不休。只不過是現實中過去生活。

未來可期。有那麼多的人可以愛。說不定後面還有更多的驚喜等在那裏。即使沒有,愛,只是生活的調味品,遠遠不是生活的主食,先活着,再去活得精彩和熱愛!

一拍兩散,各自安好。你說,我的死纏爛打已經嚴重困擾了你好多年。早早告訴我真相呵!

陸文嘉痴情也長情,但是,陸文嘉最害怕遭到厭棄。「那麼驕傲的我,怎麼可能忍受被嫌棄?」

陸文嘉非常感激,或者說正是這種感激,感激於李雲輝對自己的賞識,才萬般不舍,終於跟李雲輝走到了一起。陸文嘉以為李雲輝對自己的,永遠是不離不棄,哪裏知道,李雲輝希翼於他的,是神壇上面永遠閃耀着的熠熠光輝。「我沒有啊。我只是一個並不成熟的枉成了的男人而已。」陸文嘉在心裏哀怨。

有什麼值得難過和難言的呢?人和人之間的緣份,本來如此。緣來緣去,緣淺緣深而已矣。該擁有的已經擁有過,該記取的已經記取過。相愛,下一次,我們一定要明白啊,最重要的首先是相互成就,並不是,死活都要在一起。

陸文嘉還有自己活下去的理由,「我是無能地沒有成為神,無能地沒有掙回來那麼多的錢,但是,我並不是一無是處的人。既然,當年我能夠站在講台上面,充任過那樣的神的痕迹,肯定還是自有光彩奪目的東西秉持。」

「看看你的兒子,他的身體裏面流動的,有我的影子。」

「我有我的不堪。我也有我的不一般。正是因為我們分別在際,夜轉西壑,沒有兩廂依依,想來,又怎麼可以面目可憎?畢竟,我們兩個還是兒子的父母。我們沒有幸福地在一起過,那麼,讓我們雍容地告別彼此吧。」

「沒有精彩的過去,再來有意識地創造出和美的未來。一拍兩散,各自歡喜。祝賀你,擺脫了自己沒有傳奇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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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顏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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