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畢 業（之2）
陸淺秋幼兒園畢業，據說有盛大演出。陸文嘉專門空出時間，趕回到了深圳。畢業典禮那天下著好大的雨，出行很不方便，為了不遲到，陸文嘉和李雲輝上午十點多就趕到了禮堂，「看看孩子們排練也很好。」
「順便也可以多照一些照片。」
自從蘭錚言買了部數碼單反相機，陸文嘉經常借過來用。那個時候，兩家人走動得也很頻繁，休閒遊玩，也基本上都在一起活動。無論到哪兒，陸文嘉都會提醒蘭錚言背上相機，好把快樂時光都保留在一張張照片里。後面很快又普及了智能手機，即使不帶相機，也可以走到哪兒拍到哪兒，陸文嘉和李雲輝的手機裡面就都存下了很多照片。有了陸淺秋以後，更是隨時會拿出手機來抓拍，恨不得把孩子所有歡笑都給拍下來。兩人還逐月逐年把各類照片保存了起來，怕電腦硬碟不夠，還專門買了移動硬碟，用來存儲照片。
這次兒子的幼兒園畢業典禮，當然忘不了再次借來蘭錚言的單反相機，為著就是好多拍攝一些照片的。
「別光照你兒子的，其他的小朋友也要多照一些，到時候發到家長群里。」
「他們的畢業照片就是家長們自己照的，全班約著到了公園裡面，組織得很好。」
陸文嘉很少參加過孩子的班集體活動，多半就是李雲輝代表參加的，更別提私下裡面家長們自發組織的活動啦。陸文嘉只趕上了一次親子活動，帶著兒子在幼兒園裡打水仗。孩子果然有點怯生，不知道往誰的身上呲水。這個時候怎麼也不能再慫，陸文嘉就抱著兒子的水槍，對準附近的學生家長們，認識不認識的直接開打。
李雲輝跟很多孩子家長都很熟悉，彼此見面了親熱得很。陸文嘉就只管照相，擰著相機「咔嚓咔嚓」地照個不停。
「數碼相機就是好呀，原來我們用著膠捲，哪裡捨得這樣照。」陸文嘉不禁又想著那年在廣州給李雲輝照的好多照片來啦。
孩子們的午餐是園裡統一訂好直接送到禮堂大廳的，按照班級各自聚集在一起進餐。陸文嘉和李雲輝就遠遠地站著看。陸淺秋是第一個舉起手，要求加餐的。
「嘿，可以呀。吃得這麼快！還讓老師幫忙加餐？在家裡怎麼沒見搶得這麼快。」
回來看著用筷子挑著米吃飯的陸淺秋，陸文嘉就問，「怎麼在學校裡面吃飯那麼快，還吃那麼多！」
「學校裡面的飯好吃呀。」
把陸文嘉都給說笑啦，「學校裡面的飯就那麼好吃嗎。」
「當然！不信你去吃試試。」
「比媽媽做的還好吃？」
「當然！」
「小孩子吃飯就需要搶著吃。」李雲輝總能給他兒子找到適當的理由。
按照陸文嘉他們租的房子，孩子只能就近上村裡的小學。除了離家近，教學質量好像不是特別突出。李雲輝早兩年就又開始為這事著急，一如當年選擇幼兒園一樣。
「深圳都是打分的，根據分數排名來報名。我們沒有房子，分數肯定很低。附近又沒有好學校。」
「除非租到好的學區房。」
這個確實挺難的。根據自家的經濟條件，很難承受得起好的學區房租金。陸文嘉又不好說什麼，自己沒有本事，把孩子送到更好的學校里去，還有什麼話可說的呢？
「孩子想上哪個學校呀，要不要幫忙？」蘭錚言打來了電話。
「還用說么？要是能上個好點的學校，
簡直啦。」
「集團可以出面同區教育局聯繫，安排部分高管孩子的就學問題。我可以試著把你家孩子名字報上去，成不成，不敢保證哈。」
「哎呀，那就太好啦！」
「附近有兩所學校。福外南和福苑小學，都是新建的學校，都是第一年招生。你們先考慮一下想上哪所學校，學校好像也有推介會，你們可以過去看看。」
李雲輝聽說了這個消息，開心得不能行。
「不一定能成。還是要做好就上家門口這家學校的心理準備。」連同陸淺秋幼兒園裡面的幾位好朋友家長，兩人還一起參加了家門口小學的推介會。
李雲輝先去了福苑小學，「聽說校長是博士，教育理念很先進，很超前。將來學校裡面會開選修課，學生們根據自己的愛好興趣選課上。會有很多的特長班。」
「人家培養的目標就是私立中學，海外留學。」
「福外南呢，是雙語學校。學校很重視外語教學。相對來說，比較中規中矩。」
聽完李雲輝的話，陸文嘉想了又想，「我建議去福外南，看中的就是中規中矩。我們先要按照國內的教學體制準備，將來要是有條件，可以送孩子出國留學，有了紮實的基礎知識，適應起來很容易。要是反過來，上來就奔著出國留學準備，不能適應國內的考試，那萬一將來不能出國，再想要適應國內的高考，估計會很難。」
「再說呢，福苑說是離家近，但是交通並不方便，從家裡過去並不容易。而福外南，公交車可以直接到達。方便。」
第二個條件還是比較實際的，李雲輝也同意選了福外南。
「原來那裡是一片空地，大家都說會蓋一所新的學校。我就想，要是孩子將來能夠來這裡上學就好啦。現在要是真的可以進去，我們就該知足啦。」
直到開學的前兩天，蘭錚言才又打來電話，「孩子上學搞定啦。福外南。直接去報到吧。」
「謝謝哈。回來請你吃飯。」
「你就別跟我客氣啦，老陸。不也是我乾兒子嗎。」
三年的幼兒園上下來，陸淺秋完全適應了學生的生活節奏，並沒有太排斥過學校。也是因為李雲輝跟老師和其他的同學家長聯繫比較緊密吧，園裡園外，大家一起組織過多次活動，孩子們相互之間的熟悉程度和感情比較深，能夠玩在一起。
上了小學，作業就是來真的啦，不再像幼兒園那樣，很多時候可以不用完成。從一開始，李雲輝就抓得比較嚴，一筆一劃，親自輔導孩子作業。關於孩子，陸文嘉一直比較省心，很少過問。想一想陸淺夏呢，又何嘗不是如此。
淺夏上初中二年級的時候，天津買房可以落藍印戶口，呂英琪就買了座小房子，把陸淺夏的戶口移到了天津，淺夏就自己一個人轉學到了天津。
「你知道吧？淺夏轉學到了天津。孩子還那麼小。」陸家媽媽在電話裡面就哭了起來。陸文嘉和呂英琪是在同一年離開家鄉到的BJ，從此，女兒陸淺夏就是跟著爺爺奶奶姥姥姥爺長大，只有寒暑假才能跟父母相聚。那一年淺夏才進入小學六年級，剛滿十周歲。呂英琪也蠻要強的，讓淺夏兩歲半上的幼兒園，比一般的孩子要早上一年。平日功課比較緊，都是由爺爺接送上學放學，回到爺爺奶奶的家裡，周末才能到姥姥姥爺家裡去玩。四位長輩當然更加把陸淺夏捧在手心裡，孩子倒不會受什麼委屈，只是不知道在內心深處是否會經常想起爸爸媽媽。
陸文嘉聽說孩子一個人到了天津上學，喃喃地說不出話來。真是不知道，呂英琪下起決心來如此果決乾脆！女兒原來是由六個人十二支手捧著的，爹媽不在身邊，就少了四支手，可憐四位老人還不知道會怎麼心疼孫女，要怎麼著去心疼，才能彌補爹媽不在身邊的遺憾吶。現在可好，一下子把女兒一個人放到天津去上學，孩子自己能夠適應過來嗎？再想想四位老人，心裡一定是更加空落落地難過吧？
陸文嘉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好找自己爹媽，要來了淺夏在天津的學校地址和班級，給孩子寫了一封長長的書信，把自己的擔憂和希望都寫了進去。寫起來容易，可是孩子畢竟還是孩子，怎麼可能把父親寫出來的都一一做到呢？陸文嘉又陷入到了深深的自責里。人生究竟能有多少不得已。
陸文嘉又寫了好幾封信過去，大概是因為學習任務比較重，淺夏的回信都很簡單，告知自己一切都好，讓爸爸放心。乘著到BJ出差，陸文嘉抽空去天津看望孩子的時候，陸淺夏都已經進入了高中學習階段。看著歡蹦亂跳的陸淺夏，陸文嘉總算是放心了一些。乘著女兒上課的時候，陸文嘉繞著學校轉了兩圈，想把學校周圍的一切都印在心上。夜晚父女兩人一起吃過晚飯，在回租住小區的路上，陸淺夏告訴爸爸說，「房東是一對爺爺奶奶，對我挺好的。我媽媽經常會來看我。」
「要是夜晚餓了怎麼辦呢？有沒有東西吃？」
「我夜晚都不敢吃東西。怕長胖。」
望著已經長高到一米七幾的女兒，陸文嘉心裡酸楚起來，「這要是在家裡，還不知道自己的爺爺奶奶會寵成什麼樣。現在的房東爺爺奶奶，會給孩子洗衣服嗎？會給孩子弄宵夜嗎？」
可是自己又能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呂英琪能下這麼大的決心，想來，她的心會比自己更痛。
「好吧，孩子。成長總是伴隨著痛苦的，生活也不能太安逸。」
「考上大學，考回到BJ去，回到媽媽的身邊。」
「放心啦。老爸。我在這裡很好。我媽媽一個月會過來一兩趟的，再說我也習慣了，你們都不在身邊。」
「別總是想著減肥不吃飯。你才多大呀！學習任務那麼重，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放心啦，老爸。我能照顧好自己。」
「媽媽的身體還好吧？」
「老媽的身材一直那麼樣。也是夜晚不太愛吃飯。」
「現在還不能跟媽媽比，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上去吧，我看著你上去。我就不上去了，免得打擾爺爺奶奶休息。」
「老爸再見。」陸淺夏笑著揮了揮手，自己一個人上樓去了。
望著女兒的背影，陸文嘉悲從中來，無聲地流了滿臉的淚水。人生呀，每一步都要付出不知道到底有多麼沉重的代價。
「孩子不能像我這樣軟弱！早早適應別離，孩子，希望你能比我有出息。至少，不會在自己的人生裡面，被一次次的別離所困擾。」陸文嘉只能這樣恨恨地也讓自己堅強起來。
陸文嘉還真的從來沒有好好問過女兒，父母都不在身邊的時候，內心裡是否真的沒有那麼難過。
陸淺夏大二的時候，陸文嘉才又再次到BJ看到了孩子。
淺夏看上去要比媽媽還高出半個頭，遠遠地看見陸文嘉就側著頭笑了起來，高挑的身材，跟當年的呂英琪有好幾分的相似。
「老爸。」
陸淺夏興緻勃勃地帶著陸文嘉參觀校園。學校的生活區和教學區是完全分開的，中間隔著一條馬路，通過天橋銜接了起來。學校整體建築乏善可陳，並沒有太多的特色，學生么，還是以學習為第一要務。孩子終於進入了大學的學習階段，陸文嘉內心裏面的擔憂減輕了許多。一則大學的學業即使繁重，心理壓力還是要比初高中時代小了好多，可以根據自己的興趣和專業設置，適當地可以有一些較為自我的選擇。二則孩子長大了許多，孩子總是要長大離開父母的，這也可以看作為孩子自我獨立的真正開始，思維，情感，甚至自己的未來，都開始要有自己的主見啦。
陸文嘉甚至想著讓陸淺夏畢業以後可以到深圳來工作，當然，這必須要有呂英琪的同意。至少可以作為一項備選，應屆畢業生是可以直接在深圳落戶的，不像BJ，戶口是最大的問題。
「如果BJ落不下來，估計回到天津的可能性更大吧。不然我媽媽就不會在天津買房子啦。」
父女兩人轉過了校園，就沒有太好的地方可以去。
「要不我們去逛逛商場吧。看看你有什麼需要的。」陸文嘉提議道。
「好呀。不過這裡的商場就一個比較大的，我們要是買東西都去那裡。」
到了商場，陸文嘉想給孩子買點什麼，都被淺夏給否啦。「老爸，我真不需要這些東西。您看我現在，一心減肥，什麼吃的喝的都不需要。」
「怎麼還減肥？你又不胖。」
「不行！要控制好自己的身體。」
「跟著您一起來逛一逛，走一走就好了呀。」
說是商場，其實就是超市，也沒有什麼好的衣服，父女兩人隨便看了看，也沒有太相中的。
「還是別給我買衣服，回家了問起來，要是說您來過，不知道老媽又是什麼反應。」
陸文嘉真是沒有什麼話好說的了，這輩子欠孩子的，看來也很難彌補。即使陸文嘉像他自己希望那樣，真變得很有錢了，就算可以給孩子一些物質補償，就可以彌補起來對孩子心理上面造成的打擊嗎？
「媽媽的衣服是不是你也可以穿？」
「我媽經常搶我的衣服穿。特別愛穿我的校服。」
「我也就總是穿她的衣服。」淺夏得意地笑出了聲。
回到學校，陸文嘉到水果店裡買了好多的水果，「夜晚要是餓著了，不吃宵夜，可以多吃水果。這個不會長胖的。」
陸淺夏誇張地說，「哎呀發財啦。回到寢室她們肯定又要來瓜分我。」
「團結好同學，特別是同寢室的。現在在一起不知道珍惜，如果有了不愉快，將來畢業了再見面，要有多尷尬。」
「事情都要往後看遠點，不要想著反正無所謂。」
「爸爸就後悔，當初在大學里跟有的同學關係只是一般般，沒有特別要好，想一想，大可不必。」
「我們寢室的關係都很好。五個BJ的，到了周末基本上都回家去了。只有一個外地的，我們可寶貝她啦。返校的時候都會帶好吃的給到她。」
「然後有四個都是已經準備要考研的，學習都很忙，哪裡會鬧什麼矛盾。」
「那就好。大家同學一場，都是緣分。要是能夠一起繼續奮鬥，在一起相互促進，就更加難得。」
陸文嘉自己的學歷並不高，在職場上面就吃過不少的虧。所以特別希望陸淺夏可以繼續深造，為將來的就業奠定更堅實的基礎。
「好好考研，將來留在BJ的機會才會大一些。你媽媽當年特意讓你早一年入學，要比其他的同學小一歲，本來就有年紀上面的優勢。要利用好哦，一年考不上，就再考一年，還是可以趕上同齡人。」
「好的，老爸。」
把陸淺夏送到寢室樓下，父女二人又說了半天的話。
「老爸，你趕緊去趕地鐵吧。不然回不到市內啦。」
「那好。多保重哈，小女。」
陸文嘉坐在地鐵上面，又是滿心荒涼，心裡對女兒的挂念更加強烈。害怕分別的陸文嘉，卻不得不加倍地面對與自己的親人一次次的分別。如果，人生不過於折騰，減少一半以上的分別，是不是會更加如意呢，陸文嘉？是否，可以守著一個人，兩個人，安穩一生，其實那才是你心裡最大的期盼？
偏偏要把自己原本就脆弱的心，強行地拆成幾瓣。
「老爸，麻煩把您戶口本掃描發給我。」
「我們行里要辦理入戶資料，需要家庭戶口信息。」
陸淺夏大學畢業，恰逢一家銀行招考，幾輪競爭下來，順利考了進去。
「再也沒有什麼能讓我這麼開心的了，孩子，沒想到你自己能夠留在BJ。」
「這有什麼呀。我小姨不也自己考了公務員。」陸淺夏說的小姨，是厲老師的女兒厲靜羽，早兩年研究生畢業，也是通過考公務員留在了BJ。
「真是替你們高興！沒想到你們都這麼優秀。」
「老爸，低調。」陸淺夏笑了，「我的同事還不都是這樣進來的，光是今年，少說也有兩三百人。」
「那我不管。我只為我自己家的孩子開心。」
「你媽媽肯定高興壞了吧？」
「還行吧。」陸淺夏連說話的習慣用語和語氣，都很像呂英琪。
「還行吧。」
「那就好。」陸文嘉替女兒開心，更替呂英琪開心。多年的付出和決絕，終於有了理想中的回報。母女兩人在一起，有女兒始終陪伴在呂英琪的身邊，陸文嘉總算是可以略微放心一些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