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白雪飛花亂人目

若論入派時間長短，趙無眠絕對是整個玄元派中數一數二的。可若論起地位來，他卻是整個門派弟子中最低的。哪怕是新來的弟子也敢當著他的面嘲諷他：「瞧！這不是掌門最得意的弟子趙無能嘛！」

趙無眠之所以有了無能的稱號，是因為他文也不行，武也不行，偏偏掌門還最疼愛他。別人犯了錯免不了去思過峰住上幾日，而他趙無眠呢，大大小小的事兒他都惹遍了，掌門最多說一句「朽木不可雕也！」你看，有些人犯了錯，不過是塊朽木便罷了，而有些人卻要食草木、飲北風，這多叫人恨吶！於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孤立起這個遭人恨的趙無眠。

但趙無眠從不與他們爭辯，這種情況下他只會假裝聽不見，甚至還會對欺負他的人笑臉相迎。然後在背地裡整回去。逞口舌之快算什麼本事呢？他們罵他趙無能，他就一把火燒了這些人的書袋，大家都不交作業，哪個還敢再說是我趙無眠文也不行？他們嫌他功夫差，他就剪斷這些人的馬繩，看他們在馬場上摔得前仰后翻，哪個還敢說是我趙無眠武也不行？

於是，在玄元派的前幾年裡，趙無眠一直是這樣笑裡藏刀，睚眥必報。但是這裡的弟子哪個不是家世顯赫的人，豈容他趙無眠一個孤兒作威作福呢？所以他便在背後報復回去，別人即使知道是他做的，沒有證據也不能把他怎樣。這並不是什麼君子的做法，那又如何呢？趙無眠從不覺得自己是什麼好人。

直到門派里來了個小王爺，趙無眠這被孤立的人生才稍有改變。這位小王爺是趙無眠的師兄百里長歡，他還有個郡主侄女百里瓊。百里是當今皇姓，這位師兄百里長歡是皇帝最小的弟弟，被封為定安王；而百里瓊則是當今皇帝最小的女兒。連皇族子弟都來玄元派學藝，足可見玄元派的地位之高。

百里長歡入派時間其實是比趙無眠晚的，但他是當朝王爺，就算是公上祁也是要給他些面子的，所以他是玄元派這一代弟子里的大師兄。而百里瓊是前年才來拜師學藝的，本來門派里的女弟子就少，百里瓊還是堂堂郡主，所以她在門派里是十分受歡迎的。

這位小王爺可真真算得上是天之驕子。上知天文下曉地理也就罷了，還舞得一手好劍。據說他這把劍可是十幾年前響噹噹的鑄劍師宋青城親手所鑄，並用小王爺的名字來命名為長歡劍。門派里的弟子都羨慕極了，畢竟這宋家一劍難求，如今更是已經絕版了。只有趙無眠對此嗤之以鼻。當所有弟子都圍著百里長歡，想要一睹長歡劍的風采時，趙無眠甚至沒忍住在旁邊冷哼了一聲。這倒是成功引起了百里長歡的注意。

從那以後，小王爺便總是忍不住去觀察這個奇怪的差生趙無眠。最開始時，他發現門派內的弟子總是欺負趙無眠，而趙無眠又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讓小王爺不敢相信他是那個敢於輕蔑自己的人，一度懷疑自己聽錯了、看錯了。

直到有一次，趙無眠在某個羞辱過他的師弟學舍內，潑了一桶肥皂水，害那位師弟腳底打滑，連摔幾個跟頭，而趙無眠就全程在門後面抱著胳膊得意的笑。

小王爺目睹了這件事的全過程，但他並沒有選擇告發趙無眠，反而愈加覺得這個人很有意思。而因為小王爺沒有為倒霉的師弟作證，趙無眠也就勉強覺得這位身份尊貴的師兄，是和其他人不一樣的傢伙。小王爺循規蹈矩慣了，所有人都在教他做一個王爺，沒人在乎他一板一眼的樣子會不會快樂。

只有趙無眠告訴他，管他什麼王爺百姓，你想做誰就做誰，為什麼要被一個稱呼限制住呢？

小王爺當然不想做王爺。他不喜歡宮廷鬥爭，所以才選擇來玄元派拜師學藝。可是礙於身份不同，他總是一副端著的樣子，表現得溫和有禮，不敢喜形於色。現在的他只想做百里長歡，他想像趙無眠一樣活得那般恣意洒脫，不被任何人、任何事束縛。

於是趙無眠和百里長歡成了朋友。百里長歡不知道，其實趙無眠也曾偷偷羨慕他，可以做一個坦蕩的人，被人尊重的、有尊嚴的活著。

而百里瓊出現在玄元派時，趙無眠被孤立的日子才徹底結束。那天趙無眠和百里長歡正偷偷從山下買了燒酒，打算神不知鬼不覺的溜回門派。於是二人就被前來歡迎郡主的掌門和各位長老逮個正著。

這是百里瓊第一次看見這般好看的男子。她一直知道自己的皇叔百里長歡有著天人之姿，可那個少年即便站在這樣風華絕代的百里長歡身邊，也毫不遜色，甚至好看的讓人挪不開眼睛去看一眼旁邊的百里長歡。從前在話本里讀到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大抵就是形容這樣的少年吧。

這天的趙無眠為了偷溜下山，所以換下了門派的弟子服，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銀絲暗紋長袍，上面還隱約能看到團花的刺繡。因為是冬季，所以他還披了一件暗紫色的狐皮大氅。百里瓊認得這兩件衣服，她知道這位少年身上穿的都是她家皇叔的衣物，但因兩人身形相似，趙無眠穿起來十分合身。也因為這身衣服與趙無眠平時的便服完全不同，門內的弟子看到他恍若換了個人般，也暗暗讚歎趙無眠拋去性子頑劣，倒是的的確確生的好看。

少年唇紅齒白，在雪地里提著兩壺燒酒，與旁邊同樣好看的少年說說笑笑，神采飛揚。如果沒有對上掌門沉下的臉色，二人定是這場雪景里的絕色。

「無眠、長歡，你們怎麼又偷溜下山？」掌門身旁的蒼晁長老一邊對著二人使眼色，一邊問道：「不是通知了你們今天郡主會來我派拜師嗎？」

「郡主？」趙無眠挑眉看向人群中的紅衣少女。

「按輩分來講，我侄女。」百里長歡轉頭對著趙無眠低聲說道。

「那以後也是我侄女。哈哈。」趙無眠小聲回應。

那時的趙無眠不知道，百里瓊也不知道，有些人只看一眼，便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