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新兵
「狗日的王華同,一天天的盡幹些生娃沒屁眼的事!」
一口地道的漕州話,中間還夾雜着一點陰山北部的口音,出自一個疤臉大漢之口。罵罵咧咧之間,幾個男子從密集的荒草里鑽出,不約而同開始拍打髒兮兮的棉服,間或還有倆倆間相互幫忙,摘取粘在身上的鬼針子。
這東西特煩人,不管啥料子的衣裳,一碰就准給你粘上,刺刺的撓得人麻癢不止。就楊夏知道,這鬼針子雖然能夠入葯,但基本不值幾個大錢,除了山寨需要時專門派人收集之外,就沒幾個人願意招惹的。
嗯,除了孩童時候相互捉弄的時候不算。
有些冷了啊!
他輕啐一口,雙手攏在嘴邊呵幾口氣,偷眼瞧了瞧一路上大致是因為巡邏路線爭奪失敗而不住抱怨的楊頭,嗯,按照編製就是他們這一小隊的隊正,還是他的本家,楊疤臉。
當然,楊夏是不敢提起甚麼本家的,更不敢開口問楊頭的本名。
打眼看去,楊夏也就十二三的年歲,瘦瘦的小小的,其實按漕國這邊習慣性加上虛歲來算,他怎麼也有十七周歲。縱然按照山寨里幾個見過世面的頭領的說法,中原那邊,他也是足十六,正好成年。
可惜,聽過許多的吹牛打屁,他始終沒搞明白中原是個啥地頭。
被一股腦裹挾到大風寨近月,他依舊小心翼翼適應着新的生活,他還有娘親要照顧,不敢出頭造作。再說了,相比起楊家村飽一頓餓三頓的日子,他倒是感覺在山寨里好好的,至少能夠吃個大半飽,以至於行日裏的操練中挨上幾腳幾鞭子都不是個事兒!
他是個自小沒了爹的失怙子,對於人情冷暖這點,很是敏感。
楊頭口中的王華同,算是寨子裏楊頭的對頭,也是身居隊正一職,據說都是有本事在身的好漢,於寨子裏怎麼說也是武藝高強一類,算得上是頭目。可惜,半個多月里他是沒瞧見真正的武藝是個啥模樣,據說武藝頂尖的幾個寨主也只是遠遠望了個大概面貌。倒是聽幾個同村嘴碎的說過,武藝這東西,平易是萬萬不肯拿出來示人的,那是吃飯闖江湖的憑仗,各自都是藏着掖着。
他們姑且那麼一說,楊夏也姑且聽在心底。
但據他從一些山寨老人那裏,得來的又是另一個說法。
「別磨蹭了,趕緊的!」
相比他們這些參差不齊的雜亂「小兵」,楊頭身上可是有件寶貝得不已的皮甲,據說還是正經的漕國軍中傢伙,絕對不是樣子貨。加上那把平日裏同樣寶貝得不行的腰刀,那個隱約的說法更是讓楊夏愈加篤定。
楊頭他們,出自漕國軍中。
漕國人從不敢稱自家「大漕」,因着大江以南,便有一個真正的大國,楚國。具體有多大楊夏是一無所知,但聽來的隻言片語間甚麼披甲三十萬,就可見一斑。
整個漕國,算上拿傢伙的農夫獵手,怕也湊不出三十萬這個天文數字。
世道艱險,楊家村那樣算是偏僻角落的村裏,也不乏一些行腳商人帶來的亂糟糟的消息。其中真假不論,但好些個輕描淡寫間,就能將基本沒見過世面的村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至少在楊夏這裏,憑他的見識還真分辨不了幾分真假。
叫罵聲中,隊伍大致規整一下,繼續出發。
楊夏也緊了緊手裏的木槍,半低頭跟在後頭。
其實在他看來,楊頭雖然人長得兇惡,心腸卻是不壞。雖然有些粗鄙(村長家二兒子語),
但對上他們這些新兵蛋子,打罵雖有但不下死手,操練中耐心還是有的。
總之,至少比那手下沒個輕重的王華同強一些,聽說就這半個多月,手底下已經躺了好幾個,其中一個還是他同村的本家。
他沒怎麼在乎懵里懵懂就被算成了新兵的事,有得吃,娘親也餓不著肚子,背個土匪的名頭也沒甚大不了的。
他這輩子,都沒考功名行天下的命,能夠活着就好。
…………
巡山,兼或找些能夠入口的吃食,就是他們這樣的小隊隔日就會分到的任務。聽幾個比楊夏入隊早的幾個兵嘀咕,其實主要還是找吃食多上一些,山貨野菜不論,有本事打到野物,寨子還有獎勵發下。
近幾年,老天爺開眼沒鬧過飢荒,就算窩在村子裏,背靠大山多少也能找著些吃食,至少很少餓死人,尤其是老林子裏,能夠填肚皮的東西不少,運氣好還能夠見着些葷味。
所以被拉來當了山匪,村子裏好些人都生有怨言。
就如幾家富戶,尤其是村長一家,近幾天一直在偷摸鼓動大夥逃跑。
楊夏聽在心底,只是和娘親商量下並沒商量出名目,倒是統一了口風,別理會也別告密,看着,等著。
就是,害怕真出了事山寨搞牽連。
楊夏從一根酸棗樹跳下來,將摘到的酸棗分上一分,偷眼瞧瞧不遠處撫刀警戒的楊頭,卻怎麼也不敢開口。
知人知面不知心,還是再等等穩當些。
再說了,楊夏瞧得村長那些人說的起勁,有沒有那膽子還得兩說,都好幾天了也沒個動靜。
目前最緊要的,還是要想些法子巴結楊頭,最好學些真本事在身才是緊要。
就楊夏觀察,楊頭一板一眼之間,還真有些官兵的架勢,操練甚麼的由於新兵太多,亂糟糟的看不出個名堂。就那麼進退之間戳上幾下,除了咋樣好發力能夠講上幾句,也看不出啥東西;不過光是平日裏的行為舉止,依著楊夏的短淺眼光,還是能夠看出些東西來。
他不知道的是,那叫紀律。
楊頭很壯實,舉止之間也有股子彪悍的氣勢,這一點很容易就讓人區分出寨子裏,哪些是老人,哪些和他一樣的新人。
不!
就楊夏看來,許多據說來了寨子一兩年的老人,都沒楊頭他們身上的那股味道。
嗯,就像是狼的味道。
老爹去得早,但短短几年間楊夏還是跟着老爹學了些打獵的真本事的。他這看似瘦小,卻很有一把子力氣的身體便是證明。
林子鑽得多了,總能分辨出一些東西。而對於獵手來說,分辨危險可是要養成本能的一件事。楊夏達不到老爹說的那種境界,但多少還是有上一些。
楊頭,和王華同他們,很危險。
那是骨子裏的味道,是楊夏琢磨許久,勉強拋開他們身份之外嗅到的一點東西。
可惜的是,楊頭別看閑話很多,但絕大多數都是自言自語或是單方面的喝罵,根本不會和他們這些小兵搭。楊夏了解了一些,大致是因為他們這一批新兵到來導致的重新分配之下,楊頭沒有能夠多拉上幾個老兵的緣故。
確切的說,是嫌棄新成編的小隊里,包括他在內的八個新兵蛋子拖了後腿。
據說這是行伍里約定俗成的東西,代表着楊頭和他的死對頭王華同之間的競爭落了下風。
好在,楊頭並沒有落下他們的操練,只是山寨里沒了餉銀一說,也沒有甚麼剋扣的地方所以找些由頭過過嘴癮,就成了楊頭的日常。
其實楊夏倒是很希望楊頭能夠區別對待他們,這樣才有讓他乃至於別的新兵有巴結的機會,據他暗中觀察,有着他一樣想法的同僚,很是不少。
嗯,同僚是新學的稱謂;至於所謂的餉銀或者說銀子,那是傳說中的物事,太過遙遠。
楊夏只見過大錢,至今身上都還藏有整整七枚,據說那其中一枚造型別緻的「楚大錢」,一枚抵得上漕大錢兩枚,是中原里也能夠出手的珍惜貨!
PS:歷史悲哀,所以別計較地名年辰什麼的,算架空吧,地理方面也是隨意起的名頭,大家大致有個印象就行。
嗯,大致是個低武故事,除了底層的一些武藝也許能夠和民間一些武藝搭上名頭,基本就是杜撰,別較真,也別期望出現什麼「降龍十八掌」之類的神功,寫實多一些。
輕功也有,但多是閃避身法短暫提氣騰挪之類,日行多少比肩寶馬就別想了,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