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林川其人

「林川號，啟動！」一聲中二的怒吼，卻無人回應。

林川在一片虛空中望向前方，前方的虛空中裂開一條縫隙，這縫隙從中間開始擴大，慢慢延伸到了兩側，怎麼說呢，就像是人慢慢睜開了雙眼，景物通過這條縫隙出現在林川面前。

眼前的縫隙終於擴大到極致，成為了一個近似圓形的窗口，其中的景物正在逐步的清晰起來。

「主意識，思覺系統已經喚醒，自檢完畢，修復進度增加0.001%，累計完成37.21%」，一個和林川音色一致，但極度冷漠的聲音響起；

「身體基礎生理控制綜合體運行正常！」，另一個和林川音色一致，但極度冷漠的聲音；

「哈，又是元氣滿滿的一天呀！」，一個和林川音色一致，但貌似看過很多電影的聲音響起；

「哎……又是一天，這日子啥時候能到頭呀……」，一個和林川音色一致，但聽沒精神的聲音響起；

「今日繼續進行意識碎片統合修復，請各位繼續努力！」，一個和林川側聲音很相似的女聲響起：「我們的目標是？」

眾聲音道：

「生活自理！」

……

林川面對虛空中的窗口，窗外景色鳥語花香，窗內林川淚流滿面。

……

林川還是一個人的時候，對，不是「一個人」的時候，是一個「人」的時候，那會兒的他是個胖子，一個不算很胖的胖子。

他總是說：「心寬體胖，多肉多福。」但一身的脂肪卻掩飾不了他多愁善感的性格。

林川出生在80年代初期，和所有的80后一樣，出生時趕上計劃生育，上大學時趕上學歷貶值，畢業時國家不再包分配，混機關趕上公務員考試……

直到在21世紀的經濟浪潮中上下翻滾多年，終於在步入而立之年時光榮的成為了創業大軍中的一員——他開辦了自己的一家工廠。

林川的身份，在過去叫東家，早些年叫廠長，現在他自封為執行董事兼CEO——哪怕廠子里連他在內一共就20多個人。

好在林川經歷豐富，作為一個自學計算機10幾年的IT發燒友，憑著大學學的經濟管理專業的半吊子經濟知識，竟然還真讓他在精密加工行業混出點名堂。

別看他的工廠人少，但科技含量不低，全套的數控設備能加工很多其他小廠無法加工的產品。

作為「外行領導內行」的生意人，林川更喜歡專業的事兒交給專業的人去做，隨著經驗的累積，他還憑藉著他的編程經驗設計了許多的獨門加工程序，節省了不少成本。

「林總不走平常路呀！」他曾經這樣被人評價過。

但他自詡自己是一個很懂錯位競爭的聰明人。

特別是他娶了媳婦之後——當年他憑著百萬身家追到了留在家鄉（一個三線城市）當公務員的當年班花……雖然他的身家在帝都二環連個像樣的房子都買不到，但是在家鄉確實的的確確的「企業家」了。

最近幾年，林川的日子過得越來越好。

由於在行業里出色的發展，他也在當地行業協會中擔任了一些不大不小的職位。

現在這個作為本地行業協會理事的林川，正漫步在一條林蔭小道上。

這是一條孤僻小路，當然說它孤僻，只是相對而言，畢竟這條路並非處在荒郊野外，而是在本地的一個著名景區當中。

作為本地唯一一個4A級的景區，

每到節假日，就會有熙熙攘攘的眾多市民和遊客前來這裡遊玩，但是只有本地人才知道在這個景區中還有一些很少有人去的「處女地」，這條小路就是其中之一。

小路是人工鋪設出來出來的，仿古的青磚小道搭配著兩側高大挺拔的喬木，讓人瞬間忘記繁忙的都市。

林川總喜歡沒事的時候來這個地方轉轉，畢竟這地方有山有水的，走在這裡讓人忘卻塵世間的煩惱。

今天來到這裡，林川卻沒有往日的輕鬆閑暇。

他是來見一個叫老趙的中年男人。

老趙實際上並不老，他只比林川稍長几歲。

但是早早謝頂的頭髮，配合著地中海的髮型讓他顯得老氣橫秋。

今天的老趙看起來倒是格外的滄桑，因為他和林川一樣，都面對著一件極其嚴峻的事項——這地方被劃為國家對外開放的經貿口岸之一，並且是個精加工製造業的試點地區，這意味著將會有大量的外資企業進入這裡。

這讓原本幾乎壟斷本地市場的林川和老趙揪心不已。

林川決定臨時召開一次協會的全體大會，盡量的多團結一些人，也好抵抗外資的衝擊。

但在此之前，他想和最親密的合作夥伴老趙先聊聊。

兩個人終於碰上面兒了，一見面，老趙就急匆匆的向林川說道：「哎，你知道嗎？據說還有幾個月那規劃就出來了，等規劃一落地，這幫外資說進來就進來，到時候咱們面對的壓力可不小啊！真的和日本人和德國人比精加工的技術，咱們還是差的太遠了。」

說著，老趙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在大部分的生意時段里，老趙總是很相信林川的判斷。

所以一旦遇到了這種，讓他手足無措的事情，他總是習慣性的想先聽聽林川的主意。

林川嘬了一下牙花子：「其實我覺得這件事情未必有我們想象的那麼可怕，畢竟這是一次不錯的機遇吧！」林川雖然也是有些擔憂，但卻沒有老趙想象的那麼憂慮。

「我一直認為競爭是需要錯位的，」林川繼續說道。

「咱們作為本地企業，也是有很多外資不具備的優勢，最起碼對於客戶需求這個角度來講，我們要比他們更加了解這個市場，我們更清楚用戶到底要的是什麼。所以我相信在政府的扶持下，我們的日子最多會難過一陣子，但不至於說全面崩盤，畢竟有競爭才有進步嘛，我一直相信錯位競爭才是我們最大的優勢。」

「所以為什麼要與這些資本領先自己十幾二十年的的德國人拼技術性能和標準呢！要知道，他們生產的東西比我們的成本貴十倍還不止。當然，咱們也不能生產些假冒偽劣的東西，去糊弄自己的同胞，我是說，我們可以更好地滿足本地市場的需求。在品質和價格之間找到平衡，咱們只做最合適的，不做最好的。」

老趙的公司是林川的上游企業，隨著這些年的發展，林川的公司越做越大，所以基本上老趙的材料公司，主要就只向林川一家企業供貨了。

對於中小型企業來說這樣吊在一棵樹上雖然風險，但是這種上下游聯合也是一種抱團取暖的生存之路。

畢竟由於生產工藝的差距，老趙的企業的材料很難被那些外資看上眼，也就只能將將滿足像林川這樣的國產精加工企業以及中小型國資企業的生產需求。

但是林川很聰明，他總是能夠想出一些獨到之處，例如將老趙提供的那些本不具備品質優勢的材料，生生通過精密產品磨損設計，從而達到和高價位產品一致的使用性能。

這樣確保了即使整體使用壽命達不到進口設備的標準，但是至少在壽命周期內可以達到一致的性能。

畢竟價格要比進口的便宜不少，很多客戶寧願每一年半載換一次配件，也不願意一次性投入太多資金在配件上。

並且這樣的好處是，還可以定期更新換代一次呢……

當然這種小聰明呢，也只能停留在國內市場。

所以林川一直認為，外資的進入不但不是件壞事，還反而能讓他有了解國際市場的機會。

所以林川的心情十分的矛盾。

自己領域裡的土霸王當久了，總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但外面的世界有巨大的風險，真是讓人難以抉擇的事情了，林川是這樣想著。

感受著林川的安慰，老趙的心情也逐漸的緩和下來，摸著腦袋上那所剩無幾的頭髮，訕訕地笑著對林川說：「我這人總是經不起事兒，每次一看到那即將進入市場的那些行業巨頭的名字，我總是心驚膽顫，要知道那都是世界五百強的企業呀，都是咱們這些玩機械加工早年仰望的大神啊！突然出現到我們身邊，並且成為我們的競爭對手。你說怎麼能不讓我心焦？說實在話，我可真是沒有底氣啊！都想讓他們把我收了，但估計人家也看不上咱們……」

「老趙哇，要迎來的不是絕望，那是共榮，共榮，你懂嗎？」林川學著漢奸的語氣，「一起繁榮，這個市場，需要一些外部的力量，來去激活它，我們的市場有很大，單靠咱們幾個人和協會裡的那幫人，怎麼也不可能把這個市場做起來的。我們需要一些更有經驗，更有實力的人和品牌，來讓這個市場繁榮起來，在這期間，我們也會學到很多的東西，他們可以走進來，咱們還可以走出去嗎，畢竟我們的成本優勢那是擺在明面上的，再加上我們的那些特殊工藝，相信咱們一定會在市場上佔有一席之地的！」

林川繼續絮絮叨叨的，安慰著老趙，兩個人一邊聊一邊走，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一個小山坡上。

這個山坡的北面就是一河之隔的工業園區。

之所以一個工業園區能和風景區挨在一起，是因為這個園區都是些高新技術公司，產生的污染比較少，所以附近還保持著原生態的優美景色。

林川每次和老趙旁邊聊天，總是喜歡站在這個地方俯視著對面的園區，因為那園區里，目前最大的一片面積的一家公司，就是他的公司。

站在這裡，他總是有一種帝王般的視角。

這種情緒總是讓他自我意淫一番，暗爽一把。

畢竟咱現在不大不小的也是一個成功人士（僅限本地）吧！

但是在不遠的將來，這個工業園區的面積將要以十倍的規模擴張，那些行業巨頭的進入將會使這個平靜的城市進入一個高速發展的時期，在這個發展的過程中每個人將會有更多的機會讓自己發展，但這些人里，包括自己嗎？

雖然林川在安慰著老趙，但實際他自己也心中忐忑不安。

畢竟是和國際巨頭做鄰居，一不小心被人碾壓都會毫無反抗的力量。

「來面對吧，已經走過的那些路，大不了再來一次，就像是衝浪，就是在風浪中找尋自己的位置，不管風浪再大，我也會是站在浪尖上的那個人！」林川對自己說著。

林川驕傲著，望著天空，在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充滿了自信和對外來的毫無畏懼，讓風浪來的再猛烈些吧！

他這麼想著，感覺自己就像是高爾基筆下的海燕，面對著洶湧的波濤勇敢無畏的拼搏著，他甚至覺的那些冰冷的浪花已經無情的抽打在他的臉上……

「靠！竟然下雨了……」

狂暴的天氣突變，把林川從無盡的想象中喚醒，豆大的雨點正在噼里啪啦的從天空落下，遠處更有厚實的烏雲正向這裡翻湧而來。

「林川，咱們趕緊往回走吧，這雨說來就來，趕緊走，眼看要下起來了……」，老趙著急的叫著林川，自己已經搶先一步躲在了樹蔭下避雨。

「……老趙，你躲的還真快，可是你能不躲在樹底下嗎？這是山頂，如果打雷你可就有好瞧的了……」，林川看著躲在樹下的老趙一陣無語。

在這個偏南方的城市，七八月份的天氣就如同小孩子的心情，說晴就晴說雨就雨。

隨時就會變化，不過倒是來的快去的也快，剛才還是萬里晴空，不知何時飄來一塊烏雲，緊接著就是瓢潑似的大雨。

林川和老趙並沒有往回走，在他們不遠處就有一個景觀亭，與其冒雨往回跑，不如先在亭子中避避雨，雨停了再往回走，如果要是下起來沒完，也好讓人拿傘過來接。

林川如是這般的想著，和老趙兩人快步來到了旁邊這個景區最高點之一的觀景亭。

「別說，在雨中看著自家的廠區，煙雨朦朧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林川一邊甩著身上的水一邊看著同樣狼狽不堪的老趙打趣著說。

「嘿，你還有心思想這個，今天是你閨女六歲生日吧，看樣子你是沒法按時趕回家裡去了，你好好想想怎麼跟你家裡的那個小祖宗解釋吧。」老趙反擊著。

林川的女兒今天整六歲，和絕大多數步入中年的男人一樣，疲倦的婚姻生活依賴著孩子調節著各種難以解決的矛盾，維持家庭正常運轉。

孩子現在是林川當前最寶貝的人了，每天捧在手心裡供著。

好在孩子也挺爭氣，並沒有被寵溺成那種小公主小太陽。

「這是我的驕傲~」林川總是這樣向別人介紹自己的女兒。

不過再懂事兒的孩子該有的小脾氣還是有的，想起對女兒的承諾，再看看這不給面子的天氣，林川不由的頭疼起來。

回家晚了這小祖宗一定會生氣的……得想想怎麼哄孩子呀……

「哎，真是甜蜜的負擔呀……」林川念叨著。

「你看你，身在福中不知福，有多少人羨慕你呀，孩子懂事兒，事業有成，你再看我家那個臭小子，天天給我惹事兒，這兩天又被叫家長了，還不知道是捅了什麼簍子了呢」。

老趙摸著謝頂的地中海，說著自家的煩心事。

「十一二歲的男孩子正是淘氣的時候，正常，咱們小時候也都不省心呀，再大點就懂事兒了」。

林川幸災樂禍的安慰著老趙。

「說的輕巧，改天你這個當叔叔的去給他開家長會試試……」

「呵呵，敬謝不敏，有事兒還得是你這個親爹上呀。」

林川和老趙有一句沒一句的斗著嘴，從工作到家庭，又從家庭到工作，等著天氣的轉好。

「眼瞅著快五點了，這雨還不見小，我還是打電話叫人過來接咱倆吧，他們人過來還得要一會兒時間呢，我可等不了了，要是太晚，我閨女又要不理我啦……」。

林川看看手錶上的時間，決定叫公司的人拿傘過來接他和老趙。

雖然和廠區只是隔著一條河，不過怎麼著過來最快也得半個多小時。

「我有一個好爸爸……」，一個小女孩聲音的手機鈴聲響起。

林川正準備撥號呢，卻聽到了女兒電話手錶的專屬鈴音，一看屏幕，正是自家閨女打過來的，趕忙接通。

「爸爸~」

「哎，寶貝兒」

「爸爸，你那裡下雨了么？」

「下了呀，還不小呢，爸爸被困在外面了，看來要晚一點才能到家呢」

「爸爸，家裡這邊雨也好大哦，媽媽說雨下的太大，開車會有危險，你要小心呀爸爸，我和媽媽會在家等著你一起切蛋糕的。」

「好的，爸爸會注意安全的，我儘快回去陪你，這會兒爸爸還要找人過來接爸爸呢，先不和寶貝兒多說啦，晚一點家裡見~」

「爸爸，記得路上幫我買……沙沙……沙沙……」

突然間電話中響起了雜音，林川一邊大聲的「喂喂」，一邊嘗試著溝通一邊移動到亭子的邊緣試圖讓這破信號能更好些……

就在這時他卻看見老趙正一臉驚恐的看著他，大嘴一張一合試圖要說些什麼的樣子！

怎麼了？

難道我臉上開花了？

不對，老趙的眼睛與其說是看著自己，不如說是看著自己背後……難道我背後有什麼東西？

林川大驚，趕忙回頭，只覺得渾身一麻，扭過一半身體用餘光看到了那貫穿天地的一條銀色巨蟒——閃電！

「該死，這下還真回不去了呢……」

這是林川的最後一個念頭，緊接著便是無窮無盡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