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黑狗子

第2章 黑狗子

回到寨子后,在老春坡同族的老苗醫一番救治下,第二天傍晚老春坡才算蘇醒了過來,人雖醒了,卻誰也不認識,好像得了重度中風,四肢僵硬目光獃滯,躺在竹床上流着口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喂水喂飯都得有人先扒開他的嘴。

老苗醫說他這個可憐的同族老哥雖然這條命算是保住了,但受創也自太重,加上他年紀大了,想從中風狀態恢復神智就得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我這裏先調配幾劑湯藥,只能先調理調理以觀後效了。

老坡春雖然老伴走的早,又無兒無女孤身一人,但在寨子裏人緣極好,我三爺爺安排了幾個人輪流照顧他,大夥便各自散了去。

時間一晃半個月過去,老苗醫的湯藥也吃了十幾副,老坡春依然不見有半點好轉的跡象,大家都很是為他擔憂。

這天清早我和皮猴吃過早飯便一人一把茶剪來到南坡修剪茶枝,倒不是二人有多勤快,而是我爹從床上把我硬拽了起來,由不得我不早起。

我耷拉着腦袋有一下沒一下的給半人多高的茶樹修剪枝杈,雲南盛產名茶普洱,茶色紅亮,芬芳馥郁,為十大名茶之首。但地域使然,除了原產地普洱縣及周邊零星產茶集散地,雲南其他地方並不適宜種植普洱。

我們南坡的茶葉也不是什麼名貴茶種,而是當地稱為綠柳尖的本地茶樹,這種茶長勢極快,隔三差五就得修剪枝杈,加之枝幹嶙峋生的毫無規律,我沒剪半壟就已經累的汗流浹背了。

我扔下茶剪一屁股坐在地上,拿手巾擦了把臉,招呼皮猴過來休息。皮猴走了過來問我討煙抽,我對他說:「前些天剛一人一包買的金絲猴,這才幾天你就消滅完了?我說我發現你小子不僅幹活白了眼,吃飯撿大碗,現在抽起煙來也是一個頂倆。」

皮猴哼了一聲:「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你爹讓咱倆來剪這破茶枝子天天累的跟狗似的,我能抽那麼快嗎,一包金絲猴得挖五六斤柴胡,孫子才捨得三天就抽完。」

我掏出煙盒看了看,就剩三根了,於是拿出一根掐成兩段遞給他半支,「咱們還得堅持節約鬧革命,我這庫存也不多了,湊合著過口癮得了,眼下又不能進山撈外快,下回想抽煙可就難了。」

皮猴點燃香煙小心的吸上一口,悠哉的吐個煙圈,頓感飄飄然。其實原來我倆是不會抽煙的,主要是寨子裏去年來了幾個城裏插隊的知青,我跟皮猴和他們混的熟了,他們就把從城裏帶來的香煙給我倆分享了幾回,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這帶把的高級貨對於長到了十七八還沒出過大山的半大孩子格外有誘惑力,抽著根帶把的香煙既神氣又洋氣,彷彿一瞬間把我倆帶進了成年人成熟世界,比起老煙袋、水筒煙完全不是一個檔次啊。

可一毛三一盒的金絲猴根本不是我倆沒有任何經濟來源的窮光蛋消費的起的,於是這才大大激發了二人進山挖草藥的積極性,美其名曰補貼家用,其實大部分賣的錢都被我倆換了煙抽。就算要走幾十里山路跑到鎮上供銷社去買,對此也依然樂此不疲。

皮猴抽著煙就對我說起了老坡春的事:「我說雲子啊,老坡春自從出了事,這都在床上躺了半個多月了,還是口眼歪斜流哈喇子,聽他們說是中風,弄不好以後就得當個生活不能自理的植物人,不能下床也不能動彈,唉,想想可憐啊,以前咱倆也沒少享受他分給咱們的野味,看他如今這樣受罪,我這心裏還真是過意不去。

提起往日樂於助人、和善慷慨的老坡春,再想到他如今的慘狀,我也跟着心情沉重起來,依依不捨的扔掉燙手的煙屁股說:「看着他老人家卧榻在床飽受折磨的樣子我心裏也不好受,可咱們倆能幫得上什麼忙呢,連瞧了一輩子病的老苗醫都說得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咱們干著急也不頂用啊。」

二人抬頭望天,我們倆一無錢二無葯,正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只有徒生嘆息。突然皮猴一拍大腿興奮的說道:「有了有了!我以前聽我姥爺說過,用黑水狗的骨頭碾碎了入葯,治療中風有奇效,可以說是百試百靈。咱們只要弄到一條黑水狗宰殺了,取它的骨頭入葯給老春坡用,保證老爺子不出一個月就能下床走路!」

皮猴越說越興奮,彷彿瞬間解開了近日的心結。我知道他小時候有次在河邊戲水,被突如其來的山洪沖走,幸虧被進山打獵回來的老坡春救了回來,從而保住了一條小命。從那以後皮猴就記在了心裏常常耿耿於懷,總覺得自己虧欠著老坡春,這次要是能把他的中風治好,也算還了人家一個天大的人情。

水狗就是我們這邊山裏人對水獺的俗稱,黑水狗就是黑水獺,那玩意兒的骨頭能入葯?還能治中風?對於皮猴的話我持保留態度。

皮猴看我不信說:「你看,我姥爺告訴我的秘方還能有假嗎?要不咱這麼着,咱倆先進山去抓一條黑水狗,用它的骨頭入葯給老坡春試試,萬一有用不就萬事大吉了嘛。如果真沒啥效果,那,那咱再想別的辦法。」

「你等等。」我攔住他的話頭,「你是說進山抓黑水狗?還讓我跟你一起去?當真忘了我爹說的話還是皮又癢了?」

皮猴嬉皮笑臉的說:「我說雲子,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你想想,咱倆要是用黑水狗治好了老坡春的病,你爹他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反過來怪罪咱們?那時候咱倆就是有功之人,說不定還會給咱們一人戴一朵大紅花,給咱倆開生產隊表彰大會,號召全寨學習我倆的先進事迹呢!」

皮猴幾句話說的我心痒痒的,在他的積極慫恿下我也對進山抓黑水狗的事躍躍欲試。一方面是確實想為老坡春做點什麼,但更重要的是這些日子天天對着茶樹實在是煩悶透了,用皮猴的話說就是剪樹杈子剪的眼都綠了,晚上做夢都是加班加點剪茶樹。

二人都是急脾氣,說干就干。當下商議起去哪抓,怎體抓等捕狗事宜。最後約好晚上等人都睡了,各帶傢伙什在寨子口的老石橋碰頭。

之所以選在夜深人靜行動,是因為水獺這種小獸習性晝伏夜出,白天基本都躲在洞裏睡覺,只有晚上才會出來覓食。另外晚上行動神不知鬼不覺,能避開我爹他們的耳目,一切順利的話黎明前就能功成身退。

山裏人家歇息的早,晚上九點多鐘寨子裏就黑燈瞎火沒了動靜,村民們忙碌了一天的活計都早早睡下了。

我斜挎著個皮口袋,裏面裝着專逮黃鼠狼、狐狸的絕戶套,打着從我爹木櫃里偷出來的手電筒,這玩意兒在當時可是奢侈品,我爹從來都是珍愛有加,平日鎖在木柜子裏輕易不拿出來使用,我為了夜間套黑水狗方便,順便也給他偷了出來。

像做賊似的一路摸索著走到寨子東頭的老石橋,皮猴背着個破軍用書包早就等的不耐煩了,見我來了對我抱怨說:「我說雲子你咋才來,老子都足足等了你半小時了,讓這橋頭上的大黑蚊子都給我咬貧血了都!」

我對他說:「我還不是得等我爹睡了才敢出來,要讓他發現我把他的寶貝手電筒偷了出來,明天非得扒我的皮不可。」

皮猴見我竟從家裏順出了手電筒這高科技玩意兒也是喜出望外,忙從我手裏奪過去要稀罕稀罕,我笑着說瞧你小子這點出息,小心點擺弄,把它整壞了我爹可饒不了我。

皮猴把玩着手電筒開關一明一滅說:「早知道你把這玩意兒帶來,我還帶什麼松油燈。」我從他手上搶過手電筒關掉電源放進皮口袋說:「擺弄兩下得了,主席他老人家教導咱們說,忙時吃干,閑時吃稀,好鋼用在刀刃上,今晚月明星疏,有松油燈就足夠咱們照明的了,手電筒留到關鍵時刻再用。」

松油燈是當時邊陲山區最常用的照明工具,把松樹根腳下分泌的松脂收集起來,放進鐵皮燈筒里,再接上火絨捻子和燈罩,點燃了就能照亮小半間房子大小的地方。山上多的是松樹,原料從來不缺,所以松油燈在我們這偏遠山區遠比煤油燈流傳的廣泛。

今晚剛好農曆十五,玉盤似的月亮高掛蒼穹,即使不點松燈也看得清路,二人貪圖走夜路的涼爽,加之路徑精熟,不多時便消失在了朦朧的夜幕中。

我們要去的地方叫瀘谷海子,是一個不算太大的山谷野湖。這片山林黑狗子並不多,瀘谷海子是我唯一知道有它們出沒的棲息地。

一路無話,月色下沿着崎嶇的山路走了約摸兩個鐘頭,二人來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其時已是中夜時分,如水的月光灑落在平靜的湖面顯得格外靜謐,湖邊樹影婆娑群山環繞,無數不知名的小蟲開起了演奏會吱吱呀呀好不熱鬧。

這裏離我們寨子雖只有三十多里路,卻已經屬於深山邊陲,再往南不遠就是中緬邊境了。耳邊不時傳來兩聲夜貓子凄厲的悲鳴,聽的人心裏直發毛,可我和皮猴都是大山裏土生土長的孩子,對這種夜裏環境不算陌生,也談不上怕。

我招呼皮猴來到一處水草茂密的淺灘,點燃松油燈仔細觀察灘上的情形,很快就找到了類似老鼠爪印的黑狗子活動的蹤跡。

皮猴高舉著松油燈給我照明,我從皮口袋取出絕戶套安置好,又摸出兩條曬的半乾的魚乾,一條放在套子旁邊兩米多遠的水邊,一條放在套子裏,黑狗子嗅覺靈敏最喜吃魚,有兩條散發着濃烈腥味的青魚乾做餌,不愁它不上套。

佈置好一切二人就躡手躡腳的躲到不遠處的樹下貓著,剩下的就是耐心的等待了。皮猴從他那舊軍用挎包里掏出餌餅和肉乾遞給我,走了半夜的山路又累又餓,我接過來就干啃起來,皮猴看我狼吞虎咽壞笑着輕聲說:「慢點吃,別把你噎死了,來,抿兩口解解乏。」

他說着話又掏出一個竹筒,拔掉塞子猛灌兩口遞給我,「我靠,你這是偷誰家的竹筒酒,又是抽煙又是喝酒的五毒俱全,還真反了你小子了!」我嘴上這麼說也沒跟他客氣,接過來也灌了一大口,頓時清冽芬芳的火熱液體滑下喉頭,好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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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異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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