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楊掌台兒的

（40）

直到許多天以後，那一切的一切都像一陣煙似的慢慢飄散了，老婆子才從管家那裏知道了這條暗道的由來。

據說在很久以前，楊家的祖輩當中有一個泥瓦匠，名叫楊百元，手藝人，吃百家飯的，經常走村串戶的，為別人砌灶台，蓋豬圈大活兒干，細活兒也干。因為為人厚道，請他幹活的人多，時間長了，就練成了一套好手藝。手藝好，接的活兒又多，手底下就慢慢地有了一幫人。在這些人中，他是當家做主的人，大夥兒就都叫他楊掌台兒的。人多了，就開始接大活兒，修橋，修堰，蓋房子，修寨子

那個時候，這裏還不算太平，南雲山內時常有土匪出沒，有的時候還有一些軍隊經過，動不動就是燒殺搶劫的。為了有一個逃命的地方，於是幾個大戶就商量著建寨子，以求自保。當然，這寨子是以宗族為主的，每一個宗族各自建自己的寨子，簡單地說就是楊家有楊家的寨子，陳家有陳家的寨子，鄢家有鄢家的寨子，張家自然也有張家的寨子。

因為楊掌台兒的是干這個的，又是本地人，手藝還好，這幾家的寨子自然就都由他來建了。這建寨子可不是小事，方方面面的事情複雜得很。從大的方面說，首先是察山勢，其次是看水源。所謂察山勢，主要是確保守得住，要做到易守難攻；所謂看水源，那就是確保寨子裏要有泉水，幾百上千人住進去，要有水喝；第三是朝向，這建寨子和蓋房子一樣，當然是坐北朝南的好。儘管這裏的山很多，但要同時具備這三個條件的地方並不多。除了這些之外，還得有錢有人。錢不用說了，請人幹活兒必須給錢。錢之外，還得有人，因為建一個寨子不是小事，除了請的人之外，家族裏還得有人幫着幹活兒。m.

那個時候，具備這各項條件的就是老張家。張家大寨那個地方山勢好，水源充足，坐北朝南，張家有錢又有人，可謂天時地利人和。據說，那寨子建成以後，楊掌台兒的自己也非常滿意，喝了兩口酒後，便誇下海口說：這寨子好哇，簡直就是鐵打的、銅鑄的，就算是天兵天將來了，也不一定打得進來。

他這麼一說，倒驚動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當時楊氏宗族的族長楊昌盛。這楊昌盛可不簡單，人們都說他能夠看天看地看命運。據說有一會，那是響晴白日的天氣，他正好和幾個人一起出門，那幾個人卻看見他手裏拿着雨傘，於是有人就笑道：昌盛，這大晴天的，你怎麼拿把雨傘啦？楊昌盛笑着說：你們啦，就是見識淺。這天有不測風雲，有備才能無患。晴帶雨傘飽帶乾糧，聽說了沒？我告訴你，今天中午，吃飯前後，肯定有一場雨。楊昌盛是讀過幾天書的人，能說會道，一般人還說不過他。聽他這樣說，旁邊的幾個人都笑了，沒人把他的話當真。可到了中午，剛吃完飯，就起了風，只見烏雲陡岸一般的，不一會兒就是一陣瓢潑大雨。這雨過後，那幾個人就問他：昌盛啦，你怎麼知道今天要下雨呢？楊昌盛仰著頭看天說：這風起於青萍之末，世間的事都是有先機的，你得看，你得琢磨。那幾個人看他賣起了關子，也就懶得跟他說了。

還有一年，別人都到河沙灘上種菜，他卻不去。這楊家山南邊有一條河，儘管不是很大，但兩邊的河灘不窄，那河沙灘上的荒地適合種蘿蔔青菜什麼的，都種了幾年了，也沒有什麼事。看見他不去種，有人就問了：昌盛啊，你今年怎麼把河沙灘上那幾塊地荒著呢？楊昌盛說：你別問，我說了你也不信。今年夏天的雨水肯定多，你種的再多，大水一來，可全都沖走了。那人說道：這都種了幾年了，哪一年發大水能衝到這裏？再說了，你怎麼知道今年的雨水多呀？你又不是龍王肚裏的蛔蟲？楊昌盛笑着說：我說了吧？我就知道，我說了你也不信。那人當然不信，你楊昌盛又不是神仙，你怎麼知道？可邪門兒的是，那一年還真的發了大水，而且還真的把河沙灘上的菜地都沖走了。

如此種種，大家都說，這楊昌盛就是比一般人看得遠。時間長了，大夥兒就都服了，就私底下說，他能掐會算，稱他為楊大仙兒。

聽說張家大寨如此堅固，他思來想去的，覺得這事有些不妥。於是就暗地裏找到楊掌台兒的，對他說道：我說百元啦，你幫老張家建了這麼一個鐵打的、銅鑄的寨子，你就沒有想到一個事情嗎？

楊掌台兒的看着那楊大仙兒，有些迷惑了，他百般不解地說：昌盛叔，你說是什麼事情啦？

那族長楊大仙兒吸了半天的煙才說道：我是這樣想的，你建這寨子好是好，可你想過沒有，要是以後這寨子被壞人佔了，再假如說，要是這張家將來出了一個惡人，為非作歹起來，把寨子這一守，那別人不就拿他沒辦法了嗎？真要是那樣，你就是幫紂王做壞事，替老虎拉人頭，那你的罪過不就大了嗎？

楊大仙兒這麼一說，倒把楊掌台兒的嚇著了。他是個厚道人，根本就沒想那麼多。他把他的話仔細地想了一想，覺得他的話的確是有些道理。於是就對楊大仙兒說：昌盛叔，我是個手藝人，只想着把活干好，沒想到將來。你說得有道理，那這事讓我再想想。

自這以後，那楊掌台兒的便有些不安。他思前想後的，硬是沒有辦法。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一天，那張家的族長找到他，說是要請他到寨子裏挖一個地窖，預備着需要的時候放一些東西。他這麼一說，那楊掌台兒的心裏就一動，有了主意，就帶着人上寨子幹活去了。

到了寨子，他先選擇了一個地方，挖了一半兒，卻說那個地方的土質不好，需要換一個地方。那張家的族長也沒有多想，就讓他換一個地方重修挖。等把那地窖挖好了，他就和張家人一起下了寨子。等到了夜晚，他就一人上了寨子，順着那廢棄的地窖繼續往前挖。平常時節，寨子裏其實沒有幾個人，人不知鬼不覺的，他一個人足足用了半年的時間，偷偷地修了一條暗道。為了防止別人發現，他還安了一道暗門。

等把暗道修好了，他就把這事對楊大仙兒說了。楊大仙兒聽了，不住的點頭，說他做得好，最後叮囑他：這件事情啦，你誰都不要說。這是我老楊家的一個秘密，以後只能由族長一代一代的往下傳。

楊掌台兒的心裏其實多少有些不安，自然不敢對別人說。從這以後，這個秘密就只有楊家的族長一人知道。一代一代的往下傳，就一直傳到楊德昭這一輩。楊德昭是個精細的人，他還偷偷地跑到山上，順着那個暗道走了一趟。發現那個暗門有些朽了，就重新修復了一下。當他老了，看到兒子楊貴仁不成器，就不敢輕易對他說。直到臨死之前，他才把這件事情告訴給了鄢二姑。鄢二姑剛開始的時候並沒有把這當做一回事，直到楊貴仁死後，看到張宗庭在不斷生事的時候，她才把這件事情告訴給管家，說是以防萬一。

那天夜晚，張宗庭去請鄢二姑上張家大寨的時候，鄢二姑心裏其實很清楚，這張宗庭肯定居心不良。臨走的時候，她就趁旁人不注意的時候，悄悄地給管家做了一個手勢，又使了一個眼色。管家當時還很糊塗，後來打聽到鄢二姑等人被關押在張家大寨，估計張宗庭是想把這些人當作人質，這才明白鄢二姑的意思。可他知道，單憑他楊家的力量肯定打不過張家的人，後來聽說陳家兄弟帶着隊伍來了，他就找到鄢家的人，帶着他們上山，打算和陳氏兄弟聯手攻打山寨。

他其實是頭一天下午上山的。那個時候，太陽快落山了，陳賢良帶着病癆等人正走着，他就趕來了。他把他的想法說了，陳賢良自然高興，就帶着他們上山去找陳賢道和陳賢章。陳家兄弟當時正愁著，都攻打一天了，一點效果都沒有，突然看見來了幫手，正是求之不得。陳賢章聽了管家的話，就說兵分兩路，讓管家帶人去找暗道，他們在這裏強攻，一旦有了消息，雙方就裏應外合，拿下張家大寨。

可那條暗道太過隱秘，管家又沒有來過，其他人根本沒聽說，他帶人找了一天都沒有找到。說來湊巧，直到那天下半夜，他帶人正四處找的時候，有一個人突然一腳踩空，掉到了一個洞裏，這才發現了那條暗道。

發現暗道以後，他就派人告訴陳家兄弟。陳家兄弟立刻命令手下人做好準備，吩咐他們，只要看見寨子裏的火燒起來了，就立刻攻打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