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永別了，公子不要忘了我！

不睜開眼，一片寂靜澄明。

一睜開眼倒好，五感一股腦襲來。

四下里暗夜迷濛，陰風怒號。

腳下一塌，頓時聽到碎石滑落的聲音。

身體不自覺往後一栽，我的天，下面竟然是萬丈深淵。

好在被一雙玉手攙扶，身體重新恢復平衡。

「這到底是哪裏呀？是幻境還是夢境？」

游笑雲一臉惶恐問身邊的麟兒。

麟兒只是搖頭，隨口催促道：

「公子別問那麼多了，海柔姑娘還在前面等著呢，我們快跟上。」

崎嶇的山路上，深一腳淺一腳，到處是形態各異的嶙峋山石。

說沒有路也差不多。

游笑雲從麟兒的口中才得知，自己的神識恢復太慢，是麟兒一直陪伴左右。

而這裏是心月灣的玲瓏塔入口處。

說到就到。

黑漆漆的夜幕里，仰頭上觀。

七層玲瓏塔高大巍峨宛若通天一般。

黑黝黝的塔身完全融在夜幕里，只有每一層塔的窗口透出詭異的光芒，令人久視則目眩。

游笑雲心生狐疑，不肯踏上台階，「我們要到這裏幹什麼？海柔姑娘到底在哪裏？怎麼見不到她的人影？」

一連串的疑問只得到麟兒一個似是而非的回答。

「公子進去就是了，一切自然明了，你還怕奴婢騙你不成？」

前兩句如同沒說，但最後一句如同激將，這一招對游笑雲簡直不要太管用，屢試不爽。

「行行行，當我剛才什麼也沒問！」

游笑雲語氣中多少帶着些許不快，知道問也沒用，麟兒成心不想說真話，還能逼問她不成？

如何逼問？咯吱她的腋窩？

不過是剛冒出個念頭而已，麟兒彷彿識破一般趕緊脫離游笑雲身邊，輕輕一縱，人已經飛過九上台階。

這台階級級都有及膝高，輕功真俊啊。

游笑雲暗贊，於是也見樣學樣，內提丹田一口氣，兩腳踏上真氣磕磕絆絆晃晃悠悠「飛爬」而上。

一落地又差點沒站穩，還好有麟兒護駕。

心頭暗嘆，「果然真氣不足真丟人，看人家麟兒的身姿多飄逸靈動，而自己像極了鐵芯的秤砣。」

「吱扭——！咣噹噹——！」

厚重的塔門被推開，光線不亮但依舊刺眼，雙瞳驟縮又鬆弛，畢竟已經適應了塔之外的暗夜。

緩步走入塔內第一層，這地方真開闊呀，感覺比外面看到的更高大。

游笑雲忽然覺得哪裏不對，「誒？不說是海柔已經提前來到這裏了嗎？可剛剛的那塔門彷彿初次打開一般，格外的厚重死氣沉沉，哪裏像開過的樣子？」

猶疑間回頭，正見麟兒把大門閉合，不止關閉，忽然手中一抖，一道金光閃現。

「啪」的一聲，金光貼到了門上，竟然是一張符籙。

兩扇數人高的塔門瞬間顯現了一個巨大的「封」字。

游笑雲大驚失色，「麟兒，你在幹什麼？」

麟兒扭頭轉身，露出一個既無奈又抱歉的微笑，「公子……」

「你別問了！是要這麼說吧？」游笑雲代她說完餘下的話。

麟兒尷尬了。

但這可算不得游笑雲的聰明，他馬上就發現該尷尬的應該是自己。

腳下感覺異樣。

一低頭，「哇！」

游笑雲的心差點從嗓子眼裏一起蹦出來。

只見在昏黃的光線下，

泛著油光的黑泥從腳下向四周擴散。

原本巨大的青石方磚，一塊兒接着一塊兒淪陷，陷入黑泥之中不見蹤跡。

這黝黑泛著光澤的黑泥，就像是吞噬人的沼澤，可又不是沼澤。

沼澤哪裏還容得游笑雲站立？

恐怕沒撲騰兩下就要滅頂了吧。

相反這種黑泥很有張力，踩下去一顫一顫的，偏偏又粘性極強，想把腳拔起來又十分吃力。

「麟兒，這是什麼東西？」

麟兒拚命搖頭，就是不語。

行！又是不說。

游笑雲怒由心生，知道這一定是海柔的計謀，麟兒只不過是負責引路罷了。

「想讓我求人？本也開不了那個口，自己解決才是上策。」

游笑雲心念念，開始卯足勁兒抬腳邁步。

哪知越用力，粘性越大。

不用力呢？

不用力怎麼走啊，更可怕的是，一旦停止用力，身體就開始慢慢下沉。

反覆試了幾次，詭異的黑泥已經沒過小腿肚了。

「公子千萬別摔倒啊！」

遠遠看着的麟兒忽然大聲提醒。

這是提醒嗎？簡直是咒語好不好？

游笑雲正在拚命對抗下沉，麟兒的話音一落，身體開始左搖右晃擺動起來，平衡越來越難以把控。

又要努力掙脫粘性往外移動，又要對抗令人窒息的下沉，現在又加上維護身體平衡。

游笑雲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真正理解什麼叫做三個維度。

而且三個維度都要用力，就在某一個瞬間，恰好三種力達到平衡。

游笑雲忽然感覺身體一輕，腳下的黑泥彷彿消失一般。

可這種感覺稍縱即逝，想達到三力的平衡，比起走鋼絲還要難上一萬倍。

「誒？鋼絲勁！」

游笑雲忽然感覺腦中開竅，立刻向麟兒投去感激的目光。

要不是因為麟兒提醒，觸發了第三種力的介入，估計現在的自己已經被淹沒到胸口了吧。

游笑雲開始心平氣和，努力感知身體各種變化。

漸漸的，他發現那種耦合的平衡，只出現在所有力量的毫釐之間。

也就是說，你越用力去平衡它們，結果反而適得其反。

反其道行之，只把力量的調整控制在鋼絲般的細度之內，突然腳下產生了一種極強的韌性。

這種韌性徹底阻止了下沉，就算是你使勁往下踏，他甚至會提供反向彈跳力。

那種震顫之感極其奧妙。

彷彿自己稍微不加控制，人就會向外飛去，飛入九天之外。

游笑雲豁然開朗，之前修鍊的雲遊飛行術，一味追求速度快，跨得遠飛得高。

結果，無論怎樣快怎樣遠怎樣高都有一個物理極限。

一種死死把人限制在那裏的感覺。

一種五十步反被百步笑的荒唐之感。

其實誰也沒比誰強多少。

而現在，把內力與速度和高度的平衡聚於一點之間，突然就沒有了那種限制。

彷彿自己就是空氣中的一部分，可以御風飛行。

游笑雲心頭狂喜，沖着麟兒振臂高呼，「麟兒我愛你！是你點悟了我！」

麟兒凌亂了，只當對面是個失心瘋。

其實也差不多。

那種奇妙的力量已經瞭然於胸，瞬間就融進身體的每個細胞。

雙腳一點地，游笑雲整個人已經騰空而起，靈動飄逸。

而且方向感極其敏銳，去向哪裏意識剛動，人已經過去了。

系統叮咚一聲，「解鎖輕功，御風術，九天玄女一脈獨家功法。」

初次使用御風術，游笑雲喜不自勝，目標自然而然就要飛向麟兒所在之處。

好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卻聽得麟兒一聲嬌呼，「公子不要得意太早！」

聲音還在，人卻已經不見。

彷彿玲瓏塔被突然旋轉了180度一般。

麟兒剛剛站立的地方，本來像一處方磚孤島，此時突然黑化。

黑化成一處無底洞。

而洞口卻覆蓋着一層水。

「咕咚——！」

一聲巨響。

游笑雲來不及反應就已經落入其中。

由喜轉驚再到極度恐懼，都發生在眨眼之間。

落入水中的游笑雲又哪裏使得出什麼御風術啊？

水中只有窒息只有吞噬，餘下的就是無盡的深淵之感。

……

……

沉淪，無助，絕望！

不停掙扎的雙手雙腳對抗著無邊無際的流水，越發無力。

游笑雲的星眸漸漸失去神采，終於向著無底的深淵沉沉墜去。

「公子，公子！」

游笑雲混沌的意識里聽到微弱的呼喚。

「公子，你在哪裏？」

是一個空靈的女子在呼喚，而且聲音越來越近。

這是誰？

像是麟兒，不對，麟兒的聲音輕輕柔柔的，沒有這麼果決。

是海柔嗎，也不對，海柔的聲音不罵人就算是客氣了，公子兩字很少叫。

「公子，我來救你，快伸出你的手！」

女子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很急迫，就在上方。

游笑雲霍然睜開雙眼，一隻玉手已經近在眼前。

那雙杏仁眼，那雙柳葉眉，不是紫嫣兒又會是誰？

游笑雲誤以為自己在做夢，可他真的伸出手，竟然抓住了對方，實實在在的抓住了對方。

「公子，你不要用力，只管跟着我，千萬不要開口說話。」

紫嫣兒彷彿在躲避什麼人，神情專註又警覺。

二人的手相握，游笑雲跟隨紫嫣兒向上游去的身體急速上升。

多麼熟悉的感覺，游笑雲想起在終南山碧潭溫泉的那一幕。

「嘩——！」

巨大的水花翻騰中，二人一先以後浮出水面。

不等游笑雲喘勻氣，紫嫣兒已經先爬上岸返身來拉他。

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大喝：

「妖畜！你快快放手，游施主，莫要在被美色蠱惑，她不是人類！」

已經握住紫嫣兒手的游笑雲如遭雷擊，這聲音不是無相法師嗎？

他說什麼？嫣兒不是人類？

游笑雲逆鱗被觸，不但不聽，手反而握得更緊。

紫嫣兒露出凄美笑容，「公子，我們恐怕要永別了，你可不要忘了我！」

「嫣兒，你千萬不要聽那老和尚的話，相信我，沒人能分開我們！」

游笑雲努力要往上爬，可他拉着的那隻玉手不但不幫他反而在推他。

「為什麼？」

游笑雲大駭，一聲呼喚話音未落，就聽到一聲慘叫，是紫嫣兒的慘叫。

「孽畜，還不速速現回原形？」

「無相老和尚，你休再胡言，我絕不會信你的。」

游笑雲還在努力掙扎，可不知為什麼怎麼也擺脫不了水面，而他始終沒有鬆開紫嫣兒的手。

「游施主，鬆開吧，你看看手裏握的是什麼？」

「什麼？」

游笑雲不自覺重複，下意識看向自己的手心，頓時全身一震。

只見手裏握著的竟然是一條粗壯修長的紫貂尾巴。

「啊！」

游笑雲一聲驚呼，瞬間鬆開了手。

空間里飄蕩著無相法師爽朗的笑聲，「親眼所見，游施主，你終於該相信老衲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