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蒙天之死
自蒙天佔領揚州城后數月，蒙天再度稱王。作為一個王者，他知道僅僅一城割據，勢必有八方軍隊來討伐，於是他數日之內組建了龐大的軍隊，他下令，揚州城凡十五歲至五十歲的男子一律從軍，不從者罰全家為奴，抗拒者殺。一時揚州城內哭叫聲一片。
不到數日，蒙天得新兵二十萬，編為十營，驅之到鄰近州縣攻城略地，這些新兵家屬留在城中，但凡不聽軍令者，殺家屬。
城中留守的是蒙天從山中帶來的部下，一部分駐紮城頭，一部分巡查監督新兵留在城內的家眷，每天晚上有士兵闖進民家凌暴女人，不到三日，揚州城因被士兵強暴而自殺的女子數千人。蒙天亦不加以制止，反而強征十六至二十歲的女子千名入宮。自是揚州城民怨沸騰。
有一民女名岑雪，半夜有士兵闖入其家，岑雪偽從之，待那士兵寬衣解帶之際，忽然以剪刀扎入士兵眼睛，待其痛叫拔出眼中的剪刀時，岑雪早拿起士兵放在一邊的佩刀，一刀結果了那人的性命。這岑雪自衛殺人，蒙天卻下令緝捕，揚州城婦女多不顧風險為岑雪提供藏身之地。
這一天，岑雪被搜捕的士兵發現，她急忙從藏身的那個院子爬牆而出，沿著小巷狂奔，一隊士兵立即追上，岑雪看見前面一戶人家裡面孩子笑語不斷，她立即敲門求救，開門的是一個貌若天仙的女子，岑雪向她說明自己的情境后，那女子立即讓她進屋，岑雪看到屋子裡一個斷手瞎眼的男人正在給孩子讀書，岑雪讀過書，知道禍福相依的寓言，她想這男子因為殘疾而免了蒙天的兵役，在亂世中還能享受天倫之樂，真是讓人羨慕。男人急忙讓一個女孩給岑雪倒茶，就在這時，門外士兵叫嚷著經過，附近很多人家的門被敲得震天響，岑雪想這是挨家挨戶的搜嗎？她問開門放她進來的美女，有沒有安全的藏身之所，那女子卻指著桌子下面說，萬一有人進來搜捕你，我們圍著桌子坐遮擋著你，岑雪見她一副認真的樣子，心想你這不是胡我嗎？但見女子一副啥都不怕的樣子，心想這人難道不知道藏匿逃犯是要連坐的嗎？女子卻說：「你就藏在這明顯不好藏人的地方，士兵說不定不搜這種地方啊。」岑雪一想有道理，但太危險了，她一邊鑽到桌下，一邊說：「夫人，要搜到我，你們也會遭殃，如果連累了你們，那可是我的罪過啊。」女子卻說：「還要說話，藏好了。」
等岑雪藏到桌下，用桌面遮擋全身，一會卻聞到誘人的飯菜香，她已經好幾天沒吃上一頓正經飯了。忽然那個美艷女子撩開桌布說：「你現在可以出來了吃飯了。」
岑雪當時懵逼了，不是躲避搜捕嗎？女子說：「大概外面的士兵聽到別處有響動，繞開了我們這，快來吃飯，我叫迷兒給你臨時炒了兩個菜，怠慢你啦。」
岑雪一看，居然有肉，她感動得快要哭了，她想揚州鄉親對自己太好了，幾乎每個人家都捨命藏匿自己，這家人居然以肉食招待自己，要知道，自蒙天佔據揚州以來，百姓家幾乎很難吃上肉了，現在由反王政府控制的肉鋪，肉價堪比黃金。
她實在是太餓了，道謝一聲就開吃了。吃完飯，那個美女又叫小美女給她換了一套衣服，並對她說：「你就留在我家，幫我教孩子讀書，不知你可願意。」
岑雪一聽就拜倒在地說：「願意給孩子做保姆。」
女子扶起岑雪說：「你應該就是岑雪吧，全城人都知道你的事，我聽說你讀過書。
所以，我可不是讓你做娃的保姆哦，我是請你做孩子的先生，教他們念書的。」
這先生和保姆可不一樣，一個是下人，一個可是貴客啊。岑雪一聽，當然答應，她心想這女子絕非凡人啊。
岑雪在這戶人家藏匿了三天，忽然聽到外面有公告，赦免岑雪之罪，但仍然警告揚州城百姓，再有民殺官兵之事連坐鄰居。岑雪回家時，到了大街上一問才知道保護自己的這家人是誰，岑雪想不到蒙天居然有個這麼漂亮的女兒，養出了這樣一個仙女般的女兒的父親，怎麼會是一個惡魔啊？
自蒙天來揚州的前兩個月中，蒙知魚一直待產，蒙天將本來由女兒一手過問的蒙家鋪子與商會交給手下的得力幹將林正峰打理，這林正峰就是當年江知州的管家，在他給江知州當管家之前，他在蒙知魚手下，負責跟突厥人聯繫走私絲綢。那時候，蘇州的蠶農手中的蠶絲每年都會被官方定的官價強行收走，自從蘇州城被反王佔據之後，蠶農也因為久為官府壓迫而擁護反王，於是蒙天一時壟斷了蘇州的絲綢買賣。後來蘇州城被官兵收回，山裡的蠶農則依然追隨蒙天。故大宗絲綢交易從山裡秘密通道運往西域，西域的商人也有人不遠萬里來跟蒙天接洽。這個林正峰十分聰明，很快從胡人那裡學了西域語言，帶人到西域考查商路，後來建立了一個個走私的據點，丹州的軍馬案中，其實林正峰才是主謀，他以暴利誘導江知州犯罪。
林正峰年約三十五歲，十年前他在飢荒中失去了一切親人，追隨蒙天之後，因為他念過私塾，就負責蒙天的文書工作，這人十分聰明，又好學，很快就成為蒙天的得力助手。只是因為親人之死，林正峰跟蒙天一樣，仇恨官府和城裡富貴人家。這次林正峰接手蒙知魚的工作管理市政，揚州百姓幾乎無一家不被搶劫和迫害。
等到蒙知魚產下女兒后，重回商會時，蒙知魚才發現事情已經嚴重到萬劫不復的地步，揚州城現在數十萬百姓，沒有一人不在詛咒這個新政權。偏偏這時候，南鎮軍團已渡江過了江寧府直逼揚州。
知魚回到家裡，見丈夫正在不亦樂乎地逗弄小女兒，見她回來，他抱著女兒給她看：「長牙了。」他扒開孩子的嘴唇，果然有兩個米粒大的小牙齒。
蒙知魚看著毋意說：「你要是沒有變傻，不知道你會不會為我們想出什麼辦法。」
毋意說：「我沒有變傻，只是瘋了。」
知魚大笑：「你還知道自己瘋了。」
毋意知道她有難事，便一本正經地說：「我當然知道，我也是偶爾發作一下。是不是這幾天回商會那邊遇到難事了。」
知魚說：「難啊，毋意，我們可能要完蛋了。」
宗政死的那年，毋意雖然才九歲多，但宗政在幾個孩子中，最偏愛的就是毋意，經常給他講經世致用之學，沒想到這孩子居然一聽就懂，故而無論是從軍為將，還是從政為官，毋意都能從容應對。加上幾年前代理鎮北王總理軍務，培養了他掌控全局的眼光，可惜有很多事他的確記不起。但他本能地感覺到，蒙天到了該捨棄揚州城的時候了。
知魚搖搖頭：「這就是你想的辦法，捨棄揚州城？」
知魚還是將毋意的建議告訴父親了，可是被蒙天當頭痛罵了一頓。
幾天後，廖將軍的軍隊就來了。雙方在城門之下，排開陣勢。彼時知魚和毋意兩人上城頭觀戰。不多會，大戰開始，揚州城外喊殺聲震天。
正打得萬分焦灼之際，忽然從側面不遠處的樹林中衝出幾千騎兵，原來林正峰當年扣留了一群丹州馬，後來聘請突厥人，訓練了騎兵，組建了一個騎兵營。
廖將軍雖然跟突厥人交過手，但手下的士兵卻沒有見識過突厥騎兵的厲害，當即戰爭就呈一邊倒的趨勢，廖將軍立即下令撤退。
毋意在城樓上，看見廖家軍撤退旗幟不到，軍陣不亂。暗暗佩服。
當天晚上，有人報告：官兵已經佔領了揚州附近各個縣及小鎮。原來這廖將軍並沒有敗走，而是依託地形，給揚州城裡的敵軍設計了一個包圍圈。本來蒙天強征新兵，就是為了擴張地盤，沒想到這些被迫參軍的揚州人一觸即潰，逃兵來到了揚州城外，那可是十幾萬人啊！蒙天萬萬不敢放這些敗兵入城。
一時間，城門外敗兵、傷兵叫苦不迭，要求進城修整；城內士兵的家屬擁擠到城牆附近探聽消息。
知魚晚上回家看孩子，躺在床上因焦慮而失眠，毋意抱著她。知魚問：「雖然你不記得了，但當初你也做過統帥啊，這種情形，我們應該怎麼做，你說一下。」
毋意思考良久說：「廖將軍長於治軍，短於為政啊，雖然他的戰略部署非常成功，但他怎能不發布命令，赦免新兵呢？這可危險啊。」
知魚問：「你說廖將軍危險？為啥？」
毋意說：「本朝律法，從叛為軍者死罪。這就是揚州人不得不逃回揚州城的道理。這些揚州的新兵雖然沒有作戰經驗，但畢竟是十萬之眾啊。如果由一上將來指揮，那就是毀天滅地的力量，當年韓信伐趙的軍隊不也是這種烏合之眾？如果放新兵進城，發以食物、藥物，好意安撫，待軍心穩定之後，重整旗鼓，與廖將軍接戰，這廖將軍四五萬人，又要佔據縣城及各個要津，左支右絀，恐力不從心。」
知魚聽了大喜，在毋意嘴上親了一下說：「還是你們這些讀書人厲害！我這就去叫我爹開門。」
等蒙知魚深夜進宮時，卻聽說林正峰已經帥騎兵營驅趕著新兵去攻打廖將軍主力駐守的縣城了。知魚到城門一看，人都已經走遠，只見天邊曈曈火影，大概是軍隊的火把映照著天空的樣子。
蒙知魚只得回到家裡問毋意，現在如何。毋意一聽：「只能趁早撤離揚州城了。」
知魚一聽又是撤離，不以為然。
睡到半夜，就聽見城外一片喧鬧，原來廖將軍的部隊繞過林正峰的人，直接來攻城了。蒙知魚讓迷兒看好孩子，自己和毋意一起去城頭察看。
毋意一想，這廖將軍果然是名將，這一招避開了強敵，卻足以震懾揚州城裡的人，就算攻不破揚州城，也調動了敵軍，一會兒林正峰疲於奔命的回來救城，那士兵們可就怨氣衝天了。萬一真的把城給攻破了呢？
毋意正想著，忽然城門就攻破了，廖家軍如洪水般湧入進來。知魚一看不好，回家找娃，兩人急忙下了城牆。
原來揚州城內的婦女聽說官兵來了，急忙組織一些年輕的女人組成了一隊女兵，從城內打過去，佔領了城門，開城迎接官兵，女兵的首領就是岑雪，自上次事件后，岑雪在市民獲得了很大的名望，很多女人自願跟隨她，一個婦女的秘密組織就成立了。
等毋意和知魚叫醒三個孩子，迷兒匆匆收拾了包裹跟著，毋意背上背著兩個三歲多的兒子，胸前掛著半歲的女兒，一家人匆忙去往運河邊的宮殿，想要與蒙天會合。
城裡到處都是人群，揚州城中留守的婦女、孩童、老人全都走上街頭，幫著官兵捉拿叛軍，街道上不時發出叛軍被眾人毆打的慘叫聲。
知魚走到運河不遠的地方，忽然看見宮殿火光衝天，一隊打著火把的人繞著宮殿點火，知魚情知不妙，看見那邊有人往這邊跑，她認得他身上穿的是宮殿人員的衣服，拉著一問，那人說：「大王被抓了，全完了。」
蒙知魚頓時如五雷轟頂一般，她好不容易才鎮定下來，便對毋意和迷兒說：「你們先去揚州城外的長江碼頭那邊，碼頭左邊不遠有個三層小樓，是我們接貨的地方，迷兒你去過多次，這是鑰匙，你們躲在屋子等我。我必須看看我爹現在怎樣。」
毋意沒有辦法，本想陪老婆過去，但這三個孩子交給迷兒一個女孩肯定不行，她背都背不動，毋意想讓迷兒跟著去，又怕找不到碼頭那邊的房子。一家人只好這樣分散開。
知魚找了一個晚上也沒找到爹的下落，現在城裡到處都是兵，廖將軍一夜之間居然將周圍所有的士兵都召喚到城裡來了，城裡的居民則張燈結綵迎接他們，揚州城一派喜氣洋洋的樣子。只有知魚一個人在街上到處張望，像極了多年前她趴在父親背上，來了城裡，心裡滿是恐慌。現在父親在那裡啊？
第二天上午她看到蒙天的時候，蒙天已經被押赴刑場，YZ市民將刑場圍得水泄不通。市民們高叫著：「千刀萬剮這魔鬼。」
知魚一下子就控制不住，鑽進人群中，擠到刑台下，撲在蒙天腳下大哭，蒙天一看，急得臉都脹紅了：「你個蠢東西，還不快走啊。」這個縱橫天下的漢子，看著女兒，忽然淚珠成串地流下來，這時官兵發現蒙知魚的異常，一個百夫長走了過來，正要指揮人將蒙知魚抓捕，這時知魚背後站出來幾個揚州城的女兵，為首的正是岑雪，岑雪現在是無人不知的女英雄了。岑雪對著那個百夫長說：「她是我們的人，腦子有點問題，老公被蒙天殺了，現在看見刑場上殺人就以為是殺她老公呢，可憐。」然後岑雪就強行將知魚拉走，一邊罵罵咧咧的說：「蒙天，看你把我們揚州人害成啥樣啦。」百夫長一看，只是搖頭同情揚州城的婦女，也任知魚在那裡哭鬧。就算知魚掙脫岑雪的手，爬上刑台來到蒙天身前，百夫長還滿懷同情地士兵們說：「可憐這麼漂亮的一個女人，老公被蒙天殺了，自己瘋了。」
蒙天急忙對蒙知魚小聲說：「山中藏有金銀，我老屋的地下，早點取出來。趕緊走。」知魚哪裡肯走，這時岑雪害怕她暴露身份，幾個人立即上去將她拉走，後面行刑的劊子手已經就位，蒙知魚聽見身後YZ市民的叫好聲，想必行刑已經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