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天津港碼頭，醇親王奕譞正焦急地等待著，此時剛好正午，乃是一天陽光最盛的時候，加上又是夏轉秋的時節，依舊是持續高溫。(本章節由網友上傳&nb)頭頂上的日光肆無忌憚地烘烤著地面，即便隔著鞋底依舊能感到腳底微微發燙。烈日下的奕譞覺得自己都快被蒸熟了，高溫蒸騰著全身的汗水拚命向毛孔外冒著，又凝聚成碩大的汗珠滾落在地上，原本挺括的禮服也被汗水浸得皺皺巴巴。身後的太監倒是幾次想把陽傘打起來，卻被奕譞一句「此時此刻乃顯赤誠」給制止了。

原本站在這裡迎接貴客的應該是張彥本人，不過這一打算剛提出來，便直接被禮部那幫大臣給否定了，從禮數上來講皇帝親自迎接也不是史無前例的事，可大老遠從京城跑到天津港來，實在是有些過於殷勤了些。而且交通上也不太方便，雖說環北京鐵路與京津鐵路已近開始修建，可以目前還完全不能使用。沒辦法身為皇父的奕譞便毛遂自薦擔當起了迎接貴客的任務。

其實奕譞自己心裡也清楚，論能力自己是鐵定比不上李鴻章、左宗棠、彭玉麟三人，甚至連朝中很大一部分官員都比不上，卻能當上四輔政大臣之首，完完全全就是因為自己是皇帝的生父。為了不給自己兒子丟臉拖後腿，奕譞每次都會主動分擔些能力所及的事務，這倒也給他贏得了個「賢王」的美名。

半小時后，正當眾人難以忍受之時，遠處的海平面上出現了一片模糊的影子，正是遠道而來的法國訪問船隊。一個月前，在整個法國都在譴責日本浪人的襲擊的時候，狡猾的茹費理很快便抓住了機會，對外宣稱將會對清國進行國事訪問，一次性徹底解決兩國的矛盾，當熱這也是由於張彥「十分適時」的提出了邀請。原本向法國這樣一個文明開化的西方國家主動訪問遠在東方的野蠻地域這是不可想象的，不過在此時此刻卻為茹費理贏得了不少民眾的支持率，一時間讚揚聲一片，一個原本搖搖欲墜的執政總理硬是翻轉成為了支持率最高的一屆總理。

當船隊駛近之後眾人終於看清了為了這次訪問隊伍的全貌，也深深震撼於法國海軍的強大，將近有四艘戰艦在訪問船隊之中，而其中更是有兩艘巨大的鐵甲戰列艦。戰列艦高大的船身在海面上投射下巨大的陰影，如同史前巨獸般渡海而來，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粗壯的炮口，在陽光之下熠熠生輝，黑洞洞的炮口散發出奪人心魄的氣勢。

看著徐徐而來的龐大船隊，奕譞身後的眾人無不緊張地咽了下口水。為了這次訪問，法國政府也是煞費了一番苦心，除了一艘郵輪供總理與隨訪人乘坐外，更是從海軍中抽調了四艘戰艦作為護送，而裡面就有「菲略克斯」與「庫爾博」兩艘新下水的戰列艦。在十九世紀末，法國海軍始終佔據著世界第二海軍的頭銜，從數量上講，僅在1870年時的法國海軍所有艦船的噸位就達到了45.7萬噸，到了1887年時上升為48.06萬噸。直觀點**國海軍總噸位約為當時英國的一半，看上去似乎不多，但就這一半也超過了是德、餓、美等國總和還多。不過按照法國眾多的殖民地與要保護的航線來看，法國的海軍的軍艦數目還是比較吃緊的特別是在戰列艦的數目上（這也使得法國在1890年至1899年期間迎來了一次造艦高氵朝），按理來說沒必要一次就派出兩艘戰列艦，估計最大的目的還是為了向清國炫耀武力，在最後的談判中得些好處。(本章節由網友上傳&nb)不過他們也的確達到了目的，戰列艦這種人類有史以來最大的戰爭兵器完全震撼住了岸上的眾人，幸虧只是友好訪問，若是突然出現這麼一支敵對艦隊，迎接的隊伍立刻就會四散而逃吧。

在21響的禮炮聲中，茹費理踏上了大清的國土。舉目望去，港口上旌旗招展，到處都是盛裝迎接他的人群，而在茹費理面前正是滿臉笑容而來的奕譞。接下了自然是一整套繁瑣的外交禮節，對於大清的迎接方式，儘管有些不同於西方的習慣，但茹費理還是比較滿意的，畢竟連清國的醇親王奕譞都在大太陽下等了這麼久，還有什麼好抱怨的呢。即便茹費理對於清國的情況並不十分清楚，但他還是知道面前這個被曬得滿臉通紅的男子可是當今大清國皇帝的父親，地位非同一般。

其實，最初的張彥是想完全參照西方的傳統來歡迎茹費理，可是細想一下最終還是放棄了，不光說別的，光是正式的國旗國歌大清現在就沒有！大清的國旗是李鴻章提出的，並頒布了《北洋海軍章程》確認原來為海軍旗的「黃底藍龍戲紅珠圖」為大清國旗（俗稱「黃龍旗」），但那時1888年後的事了，目前雖然大清也在用「黃龍旗」充數，但畢竟沒有法律上的依據。至於國歌那就更離譜了，連可以拿來充數的樣本都沒有。歷史上，清朝最早的國歌應是《李中堂樂》，出自1896年，是李鴻章訪歐時為了應付歡迎儀式上奏國歌而以古曲配古詩填詞而成，但這並不是正式的清朝國歌。直到宣統三年（1911年），傅侗和嚴復所作《鞏金甌》才正式成為清朝的法定國歌，也是中國歷史上的第一首法定國歌。

對於目前「禮樂不齊」的局面張彥可是狠狠批了禮部一回，可這也沒辦法畢竟這是「歷史遺留問題」，老祖宗就沒想過這方面。沒辦法，現在一時也急不來，張彥只好現弄了具有「大清特色」的歡迎儀式。對此張彥暗暗發誓，下次有機會一定要弄得更隆重些，什麼國歌、儀仗隊、閱兵儀式全弄一遍，讓幾百個孩童手持鮮花站在路旁高呼「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傍晚，茹費理一行人終於抵達了北京，由於路途勞累，中、法雙方協商決定先行休息，第二天再安排會面，茹費理便直接被安排進了位於北京西郊的綺春園。

綺春園即是圓明園中的三圓之一，在第二次鴉片戰爭中北京城遭到了英、法兩國的洗劫，而號稱「萬園之園」的圓明園也被毀於一場大火之中。但當時的圓明園還是倖存下了一些建築，據同治十二年（1873年）冬查勘，園內尚存有建築13處，如圓明園的蓬萊瑤台、武陵春色、藏舟塢，萬春園的大宮門、正覺寺等。並且，在同治年間慈禧還對毀壞情況較輕的綺春園重點進行了修繕，並更名為「長春園」只是由於經費問題，維修了將近11個月便停工大半，改成零敲碎打的小修小補，到了光緒年間也算恢復了一些景觀。真正徹底將圓明園毀滅的是在1900年八國聯軍入侵時期，當時清政府對圓明園已完全失去了控制，趁火打劫的人把園內火劫之後零星分散的建築、柱子、樁子，或鋸斷或用大繩拉倒，園內大小樹木也被濫伐殆盡，這才讓圓明園正真成為了一片廢墟。

日暮西沉，茹費理帶著翻譯官徜徉在綺春園的美景之中，雖說是個「自大驕傲的法國佬」，但茹費理也不得不承認，清國的園林要比法國有著更高的藝術成就，相較與歐洲那些刻意到刻板的對稱設計，東方這種追求自然的建築風格更讓茹費理欣賞。

「果然是『理想與藝術的典範』啊」茹費理輕輕念叨著。

「的確如此」聲旁的翻譯官連連點頭「夜晚月光之下尚有如此美景，到了白天視野好時，又會是何等的壯觀啊！」

「美景依舊是美景，只是美景之外則是一片廢墟了！」茹費理嘆了口氣說道。

..？」秘書官有些不解地回過頭來，此時的茹費理總理正摸著一座石橋上的漢白玉欄杆，上面正有一個栩栩如生的石獅子。

「這裡就是清國皇室最著名的園林『圓明園』，不過在幾十年前被兩個名叫路易和維多利亞的強盜給燒了個精光，咋們現在看到的是清國後來修復的部分。」茹費理輕撫著石獅子的底座，上面有一塊被火燎過的黑色痕迹，如同傷疤一般，橫在乳白色的欄杆上。

「估計清國那位皇帝把我安排在這兒也是有其用意的吧。」茹費理心裡嘆息著。對於親身經歷過普法戰爭失敗，祖國被侵略、破壞、掠奪的茹費理來說，身處在這座經過戰火洗禮的園林讓他感慨萬分。在普法戰爭中，法國本土不但遭受到了巨大的破壞，更是背上了50億法郎的賠款，而直到現在阿爾薩斯和洛林兩省還在德國手上，對於法蘭西十幾年前的那段悲慘歷史一直是茹費理心中的隱痛。

「晚上好！」一個陌生的聲音在茹費理和翻譯官的身後響起，兩人循聲望去，卻是一位削髮垂辮身著長衫的少年，乍一看就是一位普通的清國少年，只是少年的身後卻跟了位穿著官服的男子，正是翻譯李經方。

「大清皇帝陛下，您好」雖說從未見過張彥，茹費理卻很快認出了面前站著的少年就是當今大清的皇帝。

「眼真毒！」張彥心裡嘀咕著，卻也沒說什麼，只是笑了笑「總理閣下，此處風景可是獨好？」

「不錯！乃是寓意於景的一處佳境，真希法國人民都能看到它」

「不要緊在美麗的伊夫林省的某處就能看到這樣的美景了」張彥所指的某處，即是位於伊夫林省的凡爾賽宮，而普魯士國王威廉一世就是在凡爾賽宮的鏡廳內加冕成為德意志帝國皇帝。

「不、不、不，兩處有所不同」茹費理臉色顯得有些難看

「景色不同，寓意卻是相同」張彥一臉嚴肅的說道。

「呵呵呵」「哈哈哈」兩人板著臉對視了半天，最後卻是相視而笑，卻弄得兩人身後的翻譯一頭霧水，不知如何是好。

..總理閣下我們的爭執日後再說，今天找你我是有要是要商談」張彥微微向前走了一步說道「我知道你此次來的目的並不是為了談判，而是而是..」張彥抬頭看了眼茹費理，但並沒有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些許驚訝，張彥略有些失望，這個外國政客遠比他想象的要難纏的多。..」他接著說道「我覺得總理閣下既然都到了大清，一定不想空手而回的吧？」

「呵呵，這點你說錯了，我來的目的的確就是為了支持率，但換句話說這就是我此次之行最大的收穫，談判內容我也不感興趣，反正之前已經確定下來了，只是差我來拍板而已..難不成你能把越南送給我嗎？」茹費理笑著說道，對面這個小皇帝明顯是要和他再談些額外的交易，但像清國這樣的國家能有什麼資本和法蘭西交易呢？不過是想要些好處罷了！「精明卻又愚蠢！」茹費理在心裡給張彥下了個定義。

「如果我說可以呢？」

「什麼可以？」茹費理有些疑惑。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同意把越南交給你們呢？」張彥盯著茹費理說道。

「什麼？」這次茹費理終於露出了吃驚的表情，張彥這句話不啻於在他腦海里炸了一顆重磅炸彈。

「你在愚弄我！」茹費理立刻憤怒地說道，法國政府為越南投入了這麼多心血，可不單單把它作於一個普通的殖民地，它更大的意義是一個踏板，一個打開清國那大門的踏板。而歷史上的法國也的確通過中法戰爭與大清簽訂了一系列的不平的條約，最終使得大清西南門戶洞開，法國侵略勢力以印度支那為基地，長驅直入雲南、廣西和廣州灣（今湛江市），並使之一度變成法國的勢力範圍。茹費理相信清政府對此也是一清二楚的，不然也不會和法國打了這麼久的仗。他可不相信，清朝的皇帝會把越南，這麼個法蘭西渴望了幾十年卻不得的地方拱手讓出，除非這個皇帝是白痴，要不就是在愚弄他！

「不用生氣，總理閣下」張彥低頭撥弄著指甲，完全不在意眼前惱怒的法國總理。「我可以向你保證，別說是一個越南我甚至可以把廣闊的中國大地都向你敞開！」

「你有什麼目的」茹費理似乎聽出了張彥話中的深意。

「您覺得大清的海關怎樣？」張彥的嘴角依舊掛著微笑。

「怎麼，你想推翻之前與我們簽訂的協議。」茹費理立馬警覺記起來。清朝的海關最早於開始於康熙二十三年（1984年），當時由地方制定稅率，朝廷基本上也不是要每年有錢上交國庫就行。但到了鴉片戰爭之後，清朝的海關則完全落入了西方列強的手中。而從1863年開始，大清的海關其實一直控制在英國人的手裡，關稅也一直被控制在可憐的百分之五以下。這聽起來似乎挺合理，但要知道，在同時期的新興工業國家無不實行關稅壁壘政策。美國在十九世紀上半葉進口關稅高達百分之五十，直到1857年才由國會立法下調，但任然高達百分之二十。低關稅使得西方國家的工業產品充斥中國市場，完全破壞了中國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也壓制了民族工業的發展。而法國作為「利益均沾」者，也同樣享受到了低關稅的好處，張彥提到海關，這直接觸及了法國在大清的利益，自然讓茹費理警覺。

「請不要誤會，對於過去的協議我依舊會遵守，我是想讓貴方連關稅都省去！」張彥解釋道。

「什麼！」茹費理覺得自己的腦袋有些不夠用了。

「您聽過合資企業嗎？」張彥突然用一種前世傳銷們常用的口吻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