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要緊事，吃飯

聽到這話，林雅嵐的眼中露出幾分驚恐，自女兒出生以來，江秋沒有噓寒問暖過一次，怎麼突然地就要抱她了？

看到江秋眼裏的淚花，林雅嵐又把嵐嵐抱緊了幾分，她覺得江秋一定是又缺錢了，想要把注意打到女兒的身上，他流的一定是鱷魚的眼淚。

「江，江秋，你要幹什麼？你要錢我給你，你不能打楠楠的注意！」林雅嵐慌亂的抱着女兒從凳子上站起，女兒是她的命，絕對不能交給江秋。

突然地起身，令因為挨餓血糖偏低的林雅嵐有些發暈，可她現在卻顧不得那麼多了，搖搖晃晃的走到床前，林雅嵐把女兒放到床上，從枕頭底下掏出來一個捲起來的手帕，顫着手打了開來。

手帕里的錢不多，都是一分兩分，五分，一毛的面額，加起來只有一塊三，是林雅嵐開春用來買種子的錢，也算是她帶着女兒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就算餓了多久，腹中如何飢餓難忍，她都從來都沒有打過這錢的注意。

平日裏，江秋不在的日子，林雅嵐總會等女兒睡下，小心翼翼的拿出這個手帕，一遍又一遍的數着，幻想着，自己有種子，有了地，有了糧食，楠楠或許也就有了未來。

可現在為了女兒，林雅嵐連這希望也不敢要了，他只希望江秋能拿着錢趕快離開，放過自己，也放過了楠楠。

「這是家裏所有的錢了，都給你，求求你不要做畜生不如的事情」，林雅嵐緊緊的握住手裏的毛票，身形在低矮昏暗的土屋子裏十分孤零，臉上帶着無助，和不敢表現出來的委屈。

看到林雅嵐見自己如見鬼神的畏懼模樣，江秋心中猛地一痛，感覺自己的胸里和鼻腔里都被塞滿了棉花，那種酸脹的感覺，就像是要把他的淚水全部都擠出來一樣。

他只知道自己愧對妻女，卻想不到自己在妻子眼中，竟恐怖成了會販賣自己親生骨血的販子。

江秋沒說話，他走上前去，竟鬼使神差的把那個包着錢的手帕接了過來。

林雅嵐捏着手帕的手有些緊，可又不敢使太多的力，隨着江秋把她手裏的錢抽走，林雅嵐彷彿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身體也跟着癱坐在了身後的床上。

手帕很乾凈，上面還殘留着些許溫度，江秋握着它，就像是握在了自己年輕時，那個畜生的脖子上一般，恨不得生生的把他給扼死！

我這輩子絕對不會讓她們娘倆在吃上一丁點苦，在受上一丁點罪！

死咬着牙，江秋在心裏發了個誓，又抓起林雅嵐垂在床邊，有些無助的手臂，把錢放在了她的手心裏。

感受到手裏的異樣，本絕望認命，閉上雙眼的林雅嵐又睜開了眼睛，可當她看到手裏的那捲錢時，神情頓時怔在了臉上。

她有些不敢相信，江秋拿走的錢，竟然還能被他給還回來。

嫁給江秋這麼多年來，林雅嵐還沒經歷過這種事情，哪次江秋回到家裏，都是翻箱找櫃的去找錢，自己不給，便搶，家裏沒有錢，他便鬧，便打。

今天，江秋是發了什麼瘋？這麼輕而易舉的拿到錢，竟然不要？

他是不是嫌少？

猛地一個機靈，林雅嵐趕忙把手裏的錢甩到了床上，下意識的就摟緊了床上的女兒，她很怕江秋會做出，自己心中猜測，卻無法接受的那個舉動。

「麻麻，麻麻，楠楠餓，楠楠好餓啊，楠楠想吃東西.」，被母親猛地摟緊，楠楠像是受到了驚嚇，她扯著林雅嵐的衣服，不敢大聲呼喊，生怕惹惱了這個『陌生』的爸爸，只能細弱蚊蠅的小聲抽泣著。

雖然剛才喝粥的時候，楠楠還問林雅嵐為什麼不等爸爸一起回來吃飯，可江秋實在是太不顧家了，跟女兒也沒什麼感情，甚至都沒有抱過她一次。

在楠楠的世界裏，只知道有爸爸的存在，可真的見到了爸爸，卻又不知道怎麼面對。

江秋被這一幕看的有些無措，頭也機械性的轉向了身後，此時，那張破舊桌子上的空碗，格外刺目。

剛才發生的一切，他親眼目睹，那唯一的一碗粥，女兒喝了半碗，林雅嵐滴水未站，剩下的半碗還被自己這個畜生給糟蹋了。

江秋知道，以自己在林雅嵐心中的形象，做什麼都是給她帶來傷害，解釋也只是徒勞。

現在，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她們娘倆吃上一頓飽飯。

「雅嵐，你別做傻事，不要回娘家，等着我，我去給你們娘倆找吃的。」

江秋留下一句話，瘋一般的跑出了門外。

可當他看到屋外陰沉沉的天氣時，身形頓了一頓，心裏又開始有些七上八下，林雅嵐和女兒就是在這天不幸遇難，而後便是自己渾渾噩噩，苟延殘喘的贖罪了一輩子。

雖然自己這次沒有搶錢，林雅嵐也不一定會回娘家，可自己回來一定要快，要避免的悲劇重演的一切可能。

看到江秋走了，林雅嵐終於鬆了口氣，摟着女兒的手臂也鬆了松。

可當她看到床上被自己丟下的那捲錢時，神情不可避免的又怔在了臉上。

「麻麻，爸爸說他去找吃的去了，楠楠想吃烤紅薯。」楠楠的小腦袋從林雅嵐的懷裏探了出來，臉上帶着憧憬。

林雅嵐破天荒的第一次沒有去哄女兒，臉上的表情卻有些複雜。

小孩子的世界裏沒有謊言，聽到什麼就是什麼，可林雅嵐對於江秋的性子很是了解，很難相信他嘴裏說出來的話。

可想起江秋把錢還回來的舉動，和他看自己和女兒的眼神，林雅嵐又覺得，他好像變得不一樣了。

可具體是哪裏，林雅嵐又說不清楚。

算了。

不行，我就回娘家吧，這錢他今天不拿，明天也會搶去。

江秋離開了家門，一抬頭看到的就是排列有序，被分的整整齊齊的稻田。

從八二年起，就實行起了包產到戶，家家都有了地。

眼下正是春種的時節，這些灌溉田裏都被撒上了種子，上面鋪上了一層用於保溫的稻殼。

過上一個月以後，這些稻種長成了稻苗，也就能移苗，轉到大田裏栽培。

到了九月份的盛夏，收了稻穀，家家戶戶也就能過上有餘糧的日子，不在過那三天兩頭就餓上一頓的苦日子了。

可現在，過得還是家家勒緊褲腰帶的日子，地里田邊的野菜，都不是懶漢子能夠覬覦到的珍惜玩意。

江秋在田邊的荒地上掃了一圈，連野菜毛都沒有見到。

可這時，伴隨着轟隆一聲雷響，豆子大的雨滴就砸在了江秋的背上，冰涼的感覺，激的江秋抖了個機靈。

竟讓他突然想到了水！

都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江秋在外面鬼混的時候，沒少跟那幫朋友去野河裏掏蝦摸魚，對付這些水裏玩意很有一手。

想到還能去河裏抓魚，江秋也顧不得馬上就要下暴雨了，撒丫子就往村外河邊跑。

火急火燎的趕到溪水邊，江秋渾身上下，已經被雨水澆了個通透，腳上張了口的那隻破鞋，因為劇烈奔跑，此刻更是連腳趾都包不住了。

可江秋眼下卻沒心情去顧及這種小事，他看着雨水不斷拍打出漣漪的水面，嘴巴一咧，露出一個喜悅的笑容。

這個年代可不比後世，污染嚴重，溪水臭不可聞。

山腳下小溪的水都是從山上的石頭縫裏流出來的，可是實打實的純天然礦物質水，捧起來喝都不是問題，更不用質疑有沒有魚了。

脫掉鞋子，捲起褲子，江秋手腳麻利的就下了水，雙手伸在水底，不斷地朝石頭縫裏摸。

因為下雨，魚兒受到驚嚇，基本都躲在石頭周圍，給江秋帶來了不少的便利，幾乎一摸一個準。

沒用多少功夫，江秋就摸到不少撅嘴鰱，草魚頭，還有青石斑，雖然個頭不是很大，可好在數量很多，如果不是沒東西裝魚，江秋拿在手上耽誤功夫，他這一會差不多也摸到能吃上一頓的量了。

把捉到的魚兜在上衣里，江秋還不滿足，繼續的弓著腰在水裏摸索著。

可當他的手伸到一塊大石頭的底時，表情卻突然一擰，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嘶竟然還有黃丁魚.」，吸了口涼氣，江秋忍住手指被扎傷的劇痛，把那條黃丁魚給掏了上來。

看到這條魚足足有巴掌大小，分量差不多一斤，江秋臉上的痛苦又轉變成了喜悅。

這黃丁魚雖然身體上長著三根大刺，還有毒，紮起來人疼痛難忍，可因為肉質鮮嫩，肉里沒有細刺，非常富含營養，很適合燉成湯用來給小孩子補身體。

抓到這條魚后，江秋終於滿意了起來，由於兜著魚走路不方便，他乾脆就脫掉上衣，當成便利袋使用，把那差不多三四斤的小野魚全都裝了進去。

火急火燎的上了岸，江秋就朝着家的方向跑去，幾十年的陰陽兩隔，使他迫不及待想要做上一頓暖飯，親眼看着自己妻女填飽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