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第 6 章
6、
外面的雪很厚，於卿倒在雪地里，她的身下暈染了一大批血跡，浸透了積雪。
她的手裡還拿著那把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匕首，血從刀尖上不斷滴落，她的身體已經完全不動了。
她死了。
於卿在死的那一刻，感受到了久違的自由。她早就已經厭倦了現在的生活，只是心裡還有一絲想要活下去的渴望，所有一直當個行屍走肉，勉強生存著。
但當她被帶出基地，看到了對面眾多的獵食者，恐懼一下子把她心裡最後一絲求生的渴望摧毀了。
她知道自己不會死。作為生育者，她明白自己的價值。
她知道如果落到監管者手裡，面臨的肯定是比現在還要悲慘的境地。
她不想再被當個傀儡一樣擺布了！
她不想再當一個生育機器了！
不是想讓她不停生育子嗣嗎？！
那她就剖腹自殺！徹底毀掉自己！
在監管者開始往這邊走來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把刀捅進了自己的腹部，甚至還狠狠往下劃了一道口子。
這樣就死定了。她倒在地上，自嘲地想著。
雪花不停飄落，她的臉上帶著一絲微笑，慢慢閉上了眼睛。雪花落在她臉上，涼涼的，但沒多久，她就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溫度了。
不遠處的監管者A很明顯也看到了這邊發生的一切，他身後的獵食者們聞到了那甘甜的鮮血味，都躁動了起來。
剛剛死去的肉/體對於它們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但是監管者A的強大壓迫力讓它們不敢放肆，只能乖乖站在後邊，但是它們的眼裡都迸發出了一種強烈的進食慾望。
好餓，好想把那個人類吃掉……
監管者朝著基地方向走來，向陵看著他在監控屏幕里越來越近的身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完了，完了，基地完了。
他的腦海里只有這一個想法。
但是監管者沒走多遠，就在距離基地大概兩百米的地方停下了，他脖子上好像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應該也是通訊器一類的東西。
他低下頭開口說了些什麼，然後就朝著基地這邊看了一眼，轉身走了。
他一走，他身後大批獵食者也不得不跟著離開了。
但是，一塊肉都沒有吃到，它們走得一步三回頭。
確認他離開之後，基地里的眾人都鬆了一口氣，看來基地暫時安全了。
但是於卿的屍體還暴露在外面，如果不及時處理，後續肯定會引來其他獵食者的，到時候又是個麻煩。
阮東自告奮勇要去把於卿的屍體帶回來，向陵怕他一個人應付不來，又讓另外一個人和阮東一起出了基地。
一出基地，他們倆就凍得受不了。
阮東啐了一口：「媽的，外面真他媽冷啊！」
同行的人附和道：「是啊，凍死了！咱們速度快點吧，趕緊把人搬回去。」
阮東吸了吸鼻子，覺得空氣里的血腥味怎麼這麼重。按理說，外面的雪下的這麼大，什麼味道都能被掩蓋過去。但不知怎麼的，阮東覺得血腥味撲鼻。
「哎，你有沒有覺得這血腥味好重？」
「啊？哪裡有血腥味啊？我都被凍得失去嗅覺了。哎呀，別磨蹭了，咱們麻溜幹活吧！」
阮東奇怪地看了看同伴，又使勁吸了吸鼻子，沒有聞錯啊，就是好重的血腥味。他嘲笑了下同伴：「看來你真的已經喪失嗅覺了。」
他們很快走到了於卿屍體處，血早都凝固了。她的身體被凍得慘白，但是臉上的表情居然很平和，一點都不像是遭受了痛苦死去的。
阮東看著她的屍體，神情恍惚了一瞬，突然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她身邊，埋頭在她傷口處使勁聞著，嘴巴也不自覺張大了，表情迷醉。
同伴看著他這副樣子，跟見了鬼一樣，猛地拍了他一下。
「阮東！你在幹什麼？！」
阮東像是突然被驚醒一般，他看到自己居然靠近了於卿傷口處，臉色頓時大變。
他驚得往後退了一大步，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的胸口劇烈起伏，突然轉頭對同伴說道：「我們快點回去吧！」
說著便拿於卿的衣服迅速把她的傷口蓋了個嚴實，血腥味消減了一些，於是他使勁晃晃腦袋，和同伴一起抬著屍體回到了基地。
他們回到基地之後，把於卿的屍體放置在了手術台上。她的衣服往下掉了一些，露出了那可怖的傷口。
儘管基地暫時脫離了危險，但是他們白白損失了一個生育者，還是以如此慘烈的方式。
眾人的表情都說不上好看。
向陵面色陰沉地站在一邊，沉默了良久，開口說道：「把她的衣服解開。」
阮東一驚：「你要幹什麼？」
向陵說道：「我要解剖她的屍體，看看她這次懷的是個什麼東西。」
其他人臉色都陰晴不定，覺得這種場面有點噁心。尤其是阮東，他可不想再看見什麼血腥的畫面了。
「你就算解剖了又能怎樣呢？她肚子里的東西肯定也跟著一起死了。」
向陵很堅持，他對其他人說道：「我來就好，你們回去吧。」
阮東勸不動向陵，也不想再聞到血腥味，於是他掉頭就走了。
最後剩下的只有三個人，包括向陵在內。
向陵拿著手術刀，聲音平穩地說道：「開始吧。」
於卿的肚子之前已經被暴力剖開了，他們只需要處理一下傷口，就能露出裡面的東西了。
過了十分鐘后，只聽哐當一聲，向陵手裡的手術刀掉在了地上。
但是卻沒有人去撿。
他們以前做過很多解剖實驗，什麼兔子啊老鼠啊青蛙啊，還是活體解剖，他們處理起來手都絲毫不會抖。但是這次，他們看著眼前的場景，手微微顫抖了起來。
他們的呼吸彷彿都靜止了。
於卿的肚子里，靜靜蜷縮著一個小小的，脆弱的——
人類嬰兒。
是一個小女孩。
她的頭髮濕漉漉的貼在頭皮上，看著很茂密的樣子，小手攥著拳頭放在了嘴邊，小腳丫肥嘟嘟的，有些俏皮地併攏在了一起。
她看起來好安靜，好可愛。
只是，她的皮膚已經變得青紫。她的生命定格了，她再也不會長大。
饒是他們再鐵石心腸，看到這樣的畫面也呼吸一滯。周圍的空氣變得粘稠，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
良久，有人開口了：「我們怎麼處理她們的屍體？」
基地沒有地方可以將她好好安葬，也無法埋在基地外面，即使是死去已久的屍身也有可能引來獵食者，他們不能冒這樣的險。
向陵深吸了一口氣，表情恢復了冷漠。
「把她們的屍體丟到地下三層。」
於卿之前被帶出基地的時候，基本上所有人都聽到了她的慘叫聲。那叫聲太過悲戚，透著垂死之人的掙扎。
儘管父親們已經極力封鎖消息，但是於卿自殺的消息還是泄露出了一點，其他生育者只知道她因為不想被交給監管者而自殺，但不知道她自殺的細節。更不知道她肚子里有一個非常難得的人類嬰兒。
基地里為數不多的生育者都聚集在一起，長期以來，她們心裡都積攢著壓抑的憤怒，只等著找到一個宣洩口。
而於卿的死，帶給了她們宣洩的出口。
她們沒有為於卿趕到悲哀，相反她們為她感到高興，只有於卿獲得了自由。而她們，都還被禁錮在牢籠里，無法掙脫，真正應該悲哀的，其實是她們自己。
一個名叫管悅的生育者輕聲說道：「於卿自殺了。」
其他人都不說話，她們的臉上無悲無喜。
「我覺得好疲憊，我不想再過這樣的生活了。」管悅繼續說道。
「我現在好懷疑自己當初的決定，我們這樣拚命地生育，得到的正常人類卻還是寥寥無幾。而且就算生下了人類又能怎樣呢？依舊擺脫不了毀滅的命運，有什麼意義呢？」
「我不想再繼續這樣下去了。」
其他人都抬起頭看她，她們臉上的神情非常相似，都帶著一種絕望的空洞，眼裡似乎映照不出任何希望。
周揚舒說道：「向陵他們當初的設想根本就是錯的，正常人類的產出率這麼低，我們還沒來得及發展壯大就會被監管者以及獵食者消滅，我們現在這樣不過是苟延殘喘。」
「是啊，現在監管者已經發現我們了，基地被摧毀只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我想好好陪一陪我的孩子……」其中一個棕色頭髮的生育者如此說道，在提到自己孩子的時候，她的神情都柔和了下來，語氣也很溫柔。
周揚舒也想起了庄憫還有那個被她偷偷養著的小怪物，心裡也是一軟。
在這基地最後的日子裡，她們希望好好陪伴對自己重要的人。什麼人類發展、什麼生死存亡，她們已經通通不去想了。
「這到底怎麼回事！！」
向陵還有其他幾個人看著實驗室里的一片狼藉，怒吼出聲。
於卿的死以及監管者不知何時會再來的威脅，讓他們準備加快繁育的步伐。但是沒有想到，他們早上剛到實驗室，就發現培養皿裡面的受精卵全部都被銷毀了，一個都沒留下。
實驗室除了散落一地的培養皿碎片，空空如也。
他們之前研究的成果，全都被破壞了。
「查監控！給我查這到底是誰幹的！」
工作人員趕緊調出了監控，他們看到昨晚凌晨兩點的時候，實驗室的門突然被打開了，但是監控裡面並沒有拍到任何人的出現。
只看到監控室的器材全部被破壞，但是沒有看到一個人影。準確來說，是那個人的速度太快，監控裡面只拍到了一陣殘影。
向陵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表情很是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