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第 37 章

37、

庄憫的雙手撐在雪地上，一滴滴淚珠滴在上面，頓時不見了蹤影。他不斷縮緊手指，雪從他的指縫中漏了出來，他什麼也沒有抓住。

「他們，沒有死的對吧？」

早在戰行出現在他身後的時候，庄憫就已經發現了，但是他依舊沒有回頭，他不希望自己這副樣子被任何人看到。

戰行還是沒有說話，庄憫並不期待他會說什麼安慰的話，他擦了擦自己滿是淚痕的臉，沾了雪花的手涼的更加刺骨，但是他彷彿已經失去了所有知覺，什麼寒冷都感覺不到了。

再冷，也沒有此刻他的心冷。

戰行稍微彎下腰，沉默地將庄憫從地上拉了起來。一起來，庄憫那張沾著淚水、雪花，混亂不堪的臉就出現在了他的視線里。

他別過視線，下意識不想看庄憫這麼慘兮兮的臉。他說道：「我們進去看看吧。不管怎樣，親眼確認了才能放下心來。」

庄憫卻猛地甩開了他的手，像是被他的話給刺激到了：「放什麼心？我不需要放心，他們根本就沒事，我放什麼心？」

戰行沉默地看著他。庄憫無法接受他這樣的視線，不堪忍受地轉過了臉，背對著他。

是的，他知道自己是個懦夫，不敢面對現實。但是他不敢，他真的不敢。他不敢面對基地中的慘狀，他甚至不能想象那是怎樣的煉獄。死去的不是別人，而是一直和他相依為命的同伴們，他們曾一起長大，一起流浪，一起出生入死，但現在一切都毀了，一切都沒了。

之前基地覆滅的時候他並沒有害怕，因為他的身邊有自己的夥伴們，但是這次不一樣，這次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他抱著自己的膝蓋，將自己的臉深深埋在裡面。

戰行就一直這樣默默站在他身邊，沒有出聲打擾。時間彷彿靜止了，連呼嘯的風都掀不起什麼大的動靜了。整個世界變成了一片靜止的黑白。

不知道過了多久，基地的入口處突然傳來一些不易察覺的響動，剛開始並沒有引起庄憫和戰行的注意，但是當那個聲音越來越大，庄憫終於抬起了頭。

「我們……我們終於出來了！」

是溫奇的聲音。

在聽到這個聲音的一瞬間，庄憫眼中所有褪了色的景象全都掙扎扭曲著恢復了原先的色彩。世界突然不再是黑白。

「你們，你們沒事！」庄憫猛地從地上彈起，由於剛剛坐得太久，在起身的時候還趔趄了一下，他瘋狂朝著同伴的方向衝去，用盡自己最大的力氣將他們緊緊抱住。像是在不斷確認眼前的一切都是現實，庄憫的力氣大到又讓他們經歷了一次窒息的感覺。

「松、鬆手，我喘不過氣了……好不容易逃出來，可別折騰我們了……」林朽奄奄一息道。

庄憫趕緊鬆開了手，但是眼神還是黏在他們身上，不斷確認著他們是否一切完好。

其他人的臉色都還好，但是藍菲菲的臉卻像是刷了漆一樣的慘白，嘴唇也開裂了很多口子，髮絲由於汗濕而變得一縷一縷的，整個人都透著一股灰敗之氣。

「菲菲……」

藍菲菲是被其他人架住的，以她現在的狀態，根本就支撐不了自己的身體，甚至連眼睛都睜不開了。聽到庄憫喊她，她也只是勉強掀了掀眼皮，又重新閉上了。

庄憫心知大家平安無事肯定都是藍菲菲施展了空間，維持空間一定消耗掉了她全部的精力，只要他們沒事就好。

他再三看向基地出口，像是在確認著什麼一樣，但是過了這麼久，都再沒有其他人出來了。儘管心裡已經隱約知道了答案，但是他還是不死心地問道：

「基地里的其他人呢？」

這話一出口，庄憫就發現眾人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去。他的心也跟著沉了沉。

「他們……都沒能活下來是么。」這句話聽起來就像是一句毫無氣力的自問自答，一個早就知道了答案的人絕望地回答了自己的疑問。

他們幾個在雪中幾乎要靜立成了雕像，屠勇最先打破沉默：「你們找到攻擊基地的人了么？」

庄憫的思緒這才完全回歸腦海，他回過頭著急地對戰行喊道：「監管者Z拿了反基因回歸式！」

戰行立馬檢查了自己的外衣，果不其然發現原本放在口袋裡的反基因回歸式存儲器已經不見了！肯定是剛剛他陷入幻覺的時候被拿走的！

基因式不能再回到中樞手中，他必須趁那兩個監管者還沒有走遠追上他們，奪回基因式。

「你們和我一起走。」

「可是菲菲現在這麼虛弱，我們要留在基地照顧她。」

戰行說道：「基地已經不能留了，裡面死了太多人，伊蕾娜的守護也已經失效了，會有大批獵食者聞風而來，待在基地會更加危險的。」

他們看著基地入口枯敗的幻隱花，都知道戰行說的是實話。如果沒有幻隱花擾亂獵食者的視線，基地很容易被大規模入侵的獵食者給擊破，而且現在基地里這麼多悲慘死去的屍體，不出多久，血腥味就會把獵食者給引來的。到時候他們幾個留在基地簡直就是坐以待斃，毫無還手之力。

既然這樣，還是和戰行一起出發更安全一點。藍菲菲雖然現在幾乎已經失去了意識，但是身強體壯的屠勇可以背她，她的體重很輕，背起來也不費力。

只是，就算他們願意和戰行一起走，但那兩個監管者已經消失得毫無蹤影了，茫茫雪地中要怎麼找到他們呢？

庄憫把自己的疑問問了出來。

戰行回答道：「監管者之間會有相互感應，我可以感知到他們的位置。」

「既然你可以感知到他們，那他們肯定也可以感知到你，如果我們找到他們之前他們提前走了怎麼辦呢？」

「我可以壓制他們的感知力。」

庄憫不再有疑問了，果然排行第一的監管者就是有各種各樣想不到的特權。

屠勇背著藍菲菲，一行人跟在戰行身後步伐穩健地前進著。在春曉基地的這段時間，他們不斷地戰鬥，也在戰鬥中磨礪著自己的意志，儘管又一次經歷了基地的覆滅，但是這一次他們沒有像之前那樣彷徨不安，反而更加堅定了內心。

他們永遠不會被打敗，倒下多少次，他們便爬起來多少次，總有一天，會把所有的中樞都打敗，將所有人都從獵食者的禁錮中解救出來的。

懷著這樣的信念，他們沉默地踏著積雪往前走去。

藍菲菲的精神還是很萎靡，趴在屠勇背上一動不動。庄憫走在她身邊，試圖釋放自己的能力看能不能幫藍菲菲恢復一點精力。在他的思維網覆蓋上去的時候，沒有遇到一絲抗拒，藍菲菲的意識目前真的很薄弱。

他緩緩朝裡面注入能量，逐漸感覺到被覆蓋住的那團意識開始變得活躍了起來。本來蔫蔫的，但在庄憫持續不斷地努力之下，藍菲菲的臉色很明顯地變好。屠勇毫無所覺地繼續走著，卻突然感覺到背後的人好像動了一下，他回頭看，正好和藍菲菲大眼瞪小眼。

「你怎麼醒了？！」

藍菲菲聲音軟軟道：「我也不知道啊，就是感覺精神一下子好了不少，也沒有之前那麼累了。」

庄憫在一旁說道：「我剛剛使用了我的能力，想試試看對於精力的過度消耗有沒有用，現在看來還是有用處的啊。」

藍菲菲沖他眨眨眼：「謝啦庄憫，我感覺好多了。」說著她便從屠勇背後跳了下來，庄憫趕緊扶了她一把，免得她摔倒。

負重沒有了，屠勇活動了一下肩膀，感覺輕鬆多了。

戰行一直和他們保持著不遠不近的一段距離，在最前面頂著寒風不斷前進著。庄憫走過去問道：「你已經感知到他們的地點了么？是在哪裡呢？」

戰行目視前方回道：「監管者D受傷了，他們沒有走太遠，根據我的感知，他們是找了最近的一個母體。」

「母體？」這已經不是庄憫第一次聽到這個詞了，他總覺得這個詞代表著某種血淋淋的，他不願意看到的事實。

「本質上是生育者，但是被中樞侵入了意識，變成了產出獵食者的工具。」他頓了頓，似乎是怕庄憫不理解，又補充道：「而且，是大規模生產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