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上路(5)

第 34 章 上路(5)

尖叫聲是從韋業家二樓傳來的。

驚醒的覃斯文馬上戴上眼鏡,起身沖二樓喊:「慧慧!怎麼了?」

「斯文!」丁慧帶著哭腔的驚恐聲音立刻從二樓窗口飄出來,「地上好多蟆拐!」

靈棚也好不到哪去,地上密密麻麻全是蟆拐,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

覃斯文艱難地在蟆拐堆里行走著,用最快的速度上了二樓。

「二樓也有?」姜霽北站在原地,盯著地上一隻只脹鼓鼓的蟆拐,蹙起眉。

人高馬大的張三寺則一骨碌爬到了桌上,縮成一團,驚恐地盯著地面:「救命……」

眼看著有幾隻蟆拐已經跳到了他們腳邊,池閑二話沒說,直接抬腿,用腳把它們輕輕撂到了一邊。

幾隻蟆拐「呱呱呱」地叫著跳走了,姜霽北留意到,另外兩個參影輔助員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們,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留下來守靈的幾個韋業的親戚拿來了掃把和垃圾鏟,把蟆拐掃成一堆,一鏟一鏟地扔出院門。

然而蟆拐的數量實在太多,又「咕咕呱呱」地四處亂爬,也不知道要鏟到什麼時候才能把它們全部趕走。

「沒嚇到你們吧?」不一會兒,韋業拿著一瓶殺蟲劑匆匆趕來,「蛇蟲鼠蟻在農村很常見的,可能是雨季要到了,蚊蟲多,這些蟆拐全出來了。」

蟆拐是兩棲動物,喜歡陰冷潮濕的地方,常在田邊、池塘和溝沿等地方活動。

為了避免被太陽直射,它們多在黃昏或夜間出現,尤其是雨後。*

可昨天並沒有下雨,它們如此大規模地出現在這裡,不像是因為生物的習性,更像是受到了某種召喚。

想到這裡,姜霽北問:「老表,你們家平時也會進這麼多蟆拐嗎?」

「沒有沒有,從沒有過,平時最多進來一兩隻,不懂今天怎麼回事。」韋業連連搖頭。

他轉過頭,沖蟆拐堆「呸」了一聲:「又丑又噁心的東西,真的討嫌!」

姜霽北有意識地避開亂蹦的蟆拐,嘴裡卻笑著安慰道:「也不是這樣講的,金蟾非財地不居。」

「老表,看來你們家要發財了。」池閑立馬接話,雖然這場面沒有半點吉祥的跡象。

他們兩個一唱一和,鬼話連篇,把韋業哄得滿面笑容:「哎呀,你們太會講話了。但它們在這裡太礙事了,我噴點葯,馬上就把它們趕出去。」

「是請出去,請出去。」姜霽北順著他的話說。

韋業用力搖了搖手裡的殺蟲劑,對準地上的蟆拐堆:「你們都讓開點,這個葯有毒的——」

就在這時,回去拿法器的韋一心忽然出現在了門口。

見韋業拿著殺蟲劑作勢要噴,韋一心大喊一聲:「哎呀!韋業叔,不能用藥!快住手!」

他這麼一喊,立刻把院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怎麼了?為什麼不能?」韋業拿著殺蟲劑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姜霽北注意到,韋一心背著一個脹鼓鼓的背包,裡面裝著的應該是他從家裡帶來的法器。

「蟆拐是神明,要供奉的,不能噴葯!」韋一心小心翼翼地繞開地上的蟆拐,艱難地走到他們面前。

韋業愣了一下:「你發癲嗎,現在哪個還拜蟆拐啊?」

「反正就是不能噴葯!」韋一心急了,「你噴這個葯,它們會死的!」

「你這個娃仔——」

旁邊的韋業親戚插嘴道:「韋一心,是不是因為你自己長得像蟆拐,所以你才寶貝它們啊?」

眾人大笑起來,紛紛起鬨。

「哈哈哈哈!真的很像!」

「韋一心,學兩聲蛙叫來聽啊?」

姜霽北眯起眼睛,這幾個村民七嘴八舌,顯然平時沒少拿韋一心的長相開玩笑。

見韋一心的臉色越來越差,眼睛瞪得彷彿要凸出來,他開口道:「不能這樣講,蟆拐確實是壯族的圖騰,寓意豐收。我們廣西西北部還有蟆拐節,壯民通過祭祀蟆拐來祈求來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嗯哪嗯哪。」爬上了桌的張三寺忍不住插嘴,「雖然這玩意長得怪寒磣的,但是直接殺掉它們也忒硌硬了。」

「哎呀,真的是。」沒想到姜霽北會給韋一心幫腔,韋業只好放下殺蟲劑,無奈地沖韋一心攤手,「那你講怎麼辦嘛!」

「我來請它們走。」韋一心感激地看向姜霽北,「謝謝你幫我講話。」

姜霽北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笑容,旁邊的池閑瞥了姜霽北一眼。

韋一心摘下背包,從裡面拿出一沓黃符紙、一支筆和一個舊碗。

他先在符紙上畫了一些旁人看不懂的東西,然後把符紙放入碗中引燃,待火熄滅后,再將紙灰一撮一撮地撒向地上的蟆拐群。

須臾,奇迹出現了。

觸碰到紙灰后,地上的蟆拐迅速散開,向各個地方逃竄,沒一會兒便走得一乾二淨。

韋業家樓上的蟆拐也彷彿受到了某種召喚,紛紛下樓離開了。

見蟆拐們安然無恙地離開了韋業家的院子,韋一心舒了口氣。

「韋一心,你還是有點本事的嘛,也不枉跟八姨學了這麼久,可以出師了啵?」韋業環顧院子一周,嘖嘖稱奇。

韋一心把法器收進背包里,不冷不熱地回答:「哪裡,我哪比得上八姨。」

這時,覃斯文把丁慧帶了下來。

丁慧在睡夢中被跳到被子上的蟆拐嚇了一跳,說什麼都不肯再回去睡。

覃斯文便讓她披著小毯子,靠在他旁邊休息。

看著蟆拐群在地上留下的黏糊糊的痕迹,姜霽北忽然想到了什麼。

他扭頭看向韋業,用焦急的口吻詢問:「老表,有沒有檢查靈堂?要是讓這些東西爬到我叔身上,那就——」

「哎呀!死火了!搞忘了!」經他一提醒,韋業大驚失色,快步朝靈堂走去,「韋一心,快點跟我來看看老頭子的屍體!」

姜霽北和池閑交換了個眼神,一起跟了上去。

「我也去!」張三寺從桌上跳下來。

覃斯文對丁慧叮囑了兩句,讓她留在靈棚里等,自己也跟了上去。

眾人進到靈堂,在韋老四的屍體前停下。

比起剛才,蓋在屍體上的白布確實凌亂了不少,上面還沾著一些蟆拐爬行后留下的痕迹。

事發突然,韋業沒有再忌諱外人,他當著姜霽北等人的面,直接掀開了韋老四身上的白布。

借著懸挂在樑上的白熾燈泡發出的暗光,姜霽北仔細地觀察起韋老四的屍體。

韋老四和韋業長得很像,只是更為蒼老。他雙眼緊閉,身上穿著一件黑色壽衣,皮膚呈現出一種死氣沉沉的深灰色。

左邊的袖管空蕩蕩的,姜霽北沒有猜錯,他確實沒有左臂。

姜霽北看了池閑一眼,池閑微微點頭,表示自己也注意到了。

韋一心拿起白布抖了抖,又檢查了一番屍體,說:「沒事,那些蟆拐只是爬到了白布上,四阿公的身體沒有事。」

「那就行那就行。」韋業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趕緊接過白布,把他爹的屍體重新蓋起來。

蓋上白布,韋業又走到供桌前,把酒杯里的酒潑到了地上,添上了新的,口中念念有詞:「老頭子真是遭罪哦,你好吃好喝,等我送你上路,再給你燒多點錢……」

其他人安慰了他幾句,說了一些諸如路上有難地下享福、前人避禍後人乘蔭之類的場面話。

檢查完屍體,大家也不方便再留在靈堂,便一個接一個地出去了。

出去之前,姜霽北特地留意了一下覃斯文的反應。

覃斯文從進門開始就一言不發,臨走時還盯著韋老四的屍體,皺著眉,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有沒有看到什麼邪乎的?」張三寺對著覃斯文就是一胳膊肘。

覃斯文扶著眼鏡搖搖頭:「走吧,什麼也沒有。」

見狀,姜霽北收回視線,對池閑說:「我們出去吧。」

「嗯。」池閑點頭。

離開靈堂,姜霽北和池閑假裝閑逛,避開其他人,繞到屋后。

姜霽北低聲問:「K,你知道覃斯文那雙重瞳除了陰陽眼的作用之外,還有什麼其他功能嗎?」

池閑沉著眸,實話實說:「具體的我並不清楚,但我知道,重瞳有使用次數的限制。」

聽到他的回答,姜霽北在心中做出判斷。

池閑確實跟其他輔助員不同,他的級別應該在其他工作人員之上。

至少,他可以隨心所欲地將一些算得上內部信息的事情告訴自己。

但池閑也並不是無所不知的,這正中姜霽北的下懷——否則帶著池閑一路開掛,豈不是太無趣了?

「那我們只好來猜了。」想到這,姜霽北抱起胳膊,「假設『重瞳』只能使用三次,那覃斯文今天已經用過一次了——當然,我們並不知道他在別的電影中有沒有用過。」

池閑點頭:「今天他用在了一個被上身的小女孩身上,而且那個小女孩只是一個NPC。」

「或許他算得上是個好人。」姜霽北評價,「但他的弱點暴露太多了,女友,熱心腸,衝動,以及容易感情用事。」

「我猜,他已經在韋老四的身上又用了一次。」池閑說出自己的猜測。

姜霽北剛準備接話,屋中忽然傳來韋業和妻子的談話聲。

他立刻對池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對方仔細聆聽。

「今天怪事多多了。」韋業抱怨道,「先是有個娃仔在靈堂中邪,半夜又有這麼多蟆拐進屋……」

「哪個喊你那個爹活著不積德,現在死了也不得安寧。」韋妻對韋老四顯然不待見。

「在死人面前你亂講點什麼!」韋業吹鬍子瞪眼。

夫妻倆剛要吵起來,田頭處便傳來一陣刺耳的摩擦聲:「吱——」

屋中的對話聲戛然而止。

又出什麼事了?

聽到韋家夫妻急匆匆離開裡屋的腳步聲,姜霽北和池閑對視一眼,從屋后趕回前院。

守靈的村民也聽到了動靜,一邊議論著,一邊提著手電筒朝田頭的水渠邊涌去。

姜霽北等人跟在其後。

不等走近,姜霽北就聽到了摩托油門怠速的聲響。

夜色沉沉,昏暗的路燈下,他看到,在不遠處田邊的水渠里,一輛歪了把手的摩托還沒有熄火,陷在淤泥之中。

摩托下似乎壓著一個人。

還沒等姜霽北細想,就聽到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啊啊啊啊——是頭——」

尖叫的村民後仰倒在人群中,四肢胡亂地扒拉著退後:「頭!是一顆頭!」

「啥頭啊?紅燒獅子頭?」在騷動中,張三寺擠到人群前方,「哎喲卧槽!真是顆頭!」

原本緊跟在他身後的覃斯文則馬上扭頭把丁慧推出人群:「慧慧,別看。」

一顆頭顱孤零零地面朝下陷在路邊的土中。

村民們的手電筒燈光一陣亂晃后,終於停在了頭顱上,姜霽北借著燈光觀察起來。

脖子斷面的邊緣十分平整,像是被一把銳利的殺豬刀用力切下的,讓人想起平整的蛋糕卷。

血還在淌著,一路延伸到遠處倒著摩托的水渠里。

有人死了。

姜霽北緊緊握著池閑的胳膊,混在人群中,觀察著每個人的表情。

安頓好女友后,覃斯文迅速來到頭顱邊上,蹲下身觀察。

半晌,他伸手將頭翻了一個面。

看清那顆頭的五官,姜霽北瞳孔一縮。

他認得這張臉,是昨天在韋業家門口調戲他的光頭男人的。

沒想到的是,前排圍觀的村民竟然發出了嘲弄聲。

「切——」

「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韋明這個老變態!」

「我就講嘛,是他的話一點都不意外。」

張三寺茫然地看著眾人:「咋都這個反應啊?咋啦?這人咋啦?」

覺察到姜霽北面有異樣,池閑輕聲問道:「怎麼了?」

姜霽北聳聳肩:「我見過他,他昨天調戲我。」

池閑皺起眉,嫌棄地說:「那確實死得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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