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001
窗外有一隻夏蟬,翅膀不知何時斷了一隻,爬在樹上「知了,知了」的叫個不休。
午後炎熱的暑氣曬得房子乾癟,六層小樓上暑氣更甚,牆面地磚都像是放在蒸籠里,吱呀呀的蒸汽把整間屋子都熨燙平了。
「夏天!夏天!」
躺在床上的夏天不安地翻個身,她眼皮死死粘住,眼珠動來動去像是即將從沉睡中蘇醒又被夢境困住。
屋外的男人聲音越來越大,大聲地咒罵。
「艹你媽的!老子叫你呢!」
房間里遲遲沒有動靜,男人拿起手邊的酒瓶就向夏天的房門砸去。
哐啷一聲巨響。
夏於終於從夢魘里驚醒。
她呲溜坐起,大口地喘著粗氣,眼珠子動來動去,額角的髮絲全糊在臉上,臉上爆汗,汗水順著下頜滑落滴進凹陷的鎖骨里。
門外是男人緊追不放的腳步。
「夏天!夏天!」男人語氣不耐,吧嗒,吧嗒的拖鞋貼著瓷磚響起,緊緊叩住夏天的心弦。
她快速從床上竄起,呼吸沒有喘勻,鞋也沒撒上,門就被哐哧一聲砸開。
破舊的木板門歪斜地掛在牆邊,綠色啤酒瓶四分五裂。
男人站在門邊扭脖子,「這個家裡誰允許你鎖門了?嗯?」
夏天光腳站在床邊,身體不由自主地抖動。
「老子說話你不聽是吧?」男人殘忍地笑了起來,踩著一地碎片就把夏天拖了出去。
夏天□□的腳拖在地上,從碎片上碾過,她像塊抹布一樣被男人隨手一扔,頭磕在發灰的牆面,發出「砰」地一聲迴響。
逼近父親,夏天聞到濃烈的酒味和汗臭,那味道像是泔水桶里混合著嘔吐物的廢氣,令人作嘔。
男人胸前的襟子上滴著發黃的酒澤,他眼睛怒瞪,像一頭憤怒地雄獅,要處置不守規矩的獵物。
夏天爬在地上瑟縮了一下,她手無力地扣住牆面,腿使力想要站起,男人的身影又逼近。
「你想幹什麼?」男人扯住夏天的頭髮問她,「你是不是想和你那個婊|子媽一起離開?」
男人嘲笑她,「你婊|子媽不要你,」他用最殘忍的言語侮辱夏天,「你是我|she|出來的,你婊|子|媽|逼|都被我|草|爛了就生出你這麼個玩意。」
他揪住夏天的頭髮,口吻越加溫柔。
「我當初要是|射|在牆上,你就沒了。」他拍著夏天乾瘦的臉頰,「所以乖乖聽話。」
夏天不動了,木偶一樣,身體僵直,眼睛里都是灰敗的色彩。
男人這才滿意了,他手鬆開,夏天的頭又滑落,啪得拍在地上,一動不動。
男人站起身,踢了夏天一腳,「裝什麼死?快去給老子做飯!」
夏天蠕動了一下,男人看了一眼,放心得窩在沙發上繼續喝酒。
電視機聲音開得很大,模模糊糊地講著什麼情情愛愛的故事,男人拍腿大笑,罵電視里人物是個囊包。
夏天手撐地,等待腦子裡的眩暈過去,終於搖晃地站起身。
她貼牆靠了一會,表情空洞地望向窗外,鳴叫的夏蟬發出最後一聲嘶鳴,從樹上掉落。
......
隔壁的小胖墩貼著牆壁聽動靜,半響才失望地收回耳朵。
他奶罵他,「人揍孩子有什麼好聽得?快來吃飯!」
一牆之隔的老房子把所有聲音都傳播開來,這麼大的動靜,根本沒有秘密。
隔壁的飯已上桌,小胖墩坐在椅子上撇嘴。
「她爸打她是應該的,她偷東西!」
他奶嚇唬似的揚起巴掌,「還說!再說你這飯別吃了!」
小胖墩撇了撇嘴低頭扒飯。
......
下午小胖墩吃完飯午睡,楊奶奶聽完隔壁聲音燥得慌,這天又熱,唯一的風扇又給了孩子,橫豎躺在床上睡不著,揚著大蒲扇出門和小區里老友打牌。
一出門就見樓梯水泥地上坐著個人,唬了她一跳。
夏天抱膝坐在家門口,男人酒酣飯飽扯著呼躺沙發上睡了。
楊奶奶驚叫:「你怎麼不去上學?!」說完又覺得這話不對。
這小區里誰不知道,夏天因為偷東西被學校勸退了,現在根本沒有學可以上。
她揚起蒲扇遮住臉,心裡嘆息,一個孩子在超市偷煙和酒又不是吃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是夏鐵林指使的。
可夏鐵林胡攪蠻纏,只說是他給夏天錢少了,這孩子自己有想法去偷東西。
我呸!楊奶奶一口吐沫都差點噴上去。
一個大男人整天不務正業,靠著低保過日子,買不起煙酒還讓孩子去偷!
人林花走得對!就是苦了孩子......
楊奶奶嘆息,但是也不想沾染這灘爛事,那夏鐵林又黑又壯的,稍一瞪眼,她看著也怕。
夏天仰頭,臉上青白的膚色露出一片紅腫,是剛才磕到地上,嗑傷的。
她往旁邊挪了挪,露出一腳的位置。
楊奶奶掃了一眼,不敢再看,匆匆下樓走了。
......
夏鐵林一睡就睡到了太陽下山,起來第一件事就是喊夏天倒水。
「夏天?夏天!」他扯著嗓子,「老子嗓子快冒煙了!」
夏天幽靈一樣地站在旁邊,給夏鐵林倒了一杯水遞上。
他不講究地就往嘴裡大口灌,喝完又往地上吐出一口濃痰。
又大馬金刀的坐著,隨意調了幾下電視,調出個台就滋滋有味的看起來。
家裡的唯一一部手機這時響了起來。
男人摸了半天,手機催命地叫著,他又不耐煩了,扯著嗓子喊:「夏天?我手機呢?」
夏天蹲坐在客廳的角落,看到手機落在地下,她面無表情地撿起遞給男人。
夏鐵林看了一眼手機上的來電,喜形於色,站起身又順帶踹了夏天一腳。
「真耽誤事!」
「喂,張姐?」他接起電話,電話那頭埋怨了幾句,他怎麼才接電話。
夏鐵林賠笑:「這不是孩子拿我手機再玩,要了半天才要回來。」
「你就慣會寵孩子的。」張姐嗓門洪亮:「就你家那個夏天不學好,我丫頭都回來給我說了,偷東西讓學校給開了!你就是不管教孩子!要我說你多打幾頓就好!」
夏鐵林假惺惺的,「這孩子怎麼能打呢?打壞了我心疼。唉喲張姐不說我孩子了,你給我找的婆娘怎麼樣啊?」
張姐遲疑,「你家林花走了,你就不想她啊,現在給你找上,你能對人家姑娘好嗎?」
夏鐵林斬釘截鐵的:「林花攀高枝去了,我就想把我這小家過好,」過後又垂涎道:「張姐你也知道我這家徒四壁的,最好新婆娘能帶東西,啥樣的我都能接受。」
張姐捂嘴樂呵呵的,「你是個明白人,我這有個人選,就看你樂不樂意了。」
「樂意,樂意!」夏鐵林趕緊道:「我這情況,就想給夏天找個媽。」
張姐說:「還是個小姑娘呢,才25歲,就是這命不好,要是命好,現在都是個大學生了,配你個懶漢綽綽有餘,家裡陪嫁也多,就是吧這......」
夏鐵林一聽只惦記道:「陪嫁都給啥?」
「也就車子,房子啥的,聽說這姑娘還有補償款,十幾萬呢吧。」
夏鐵林一聽心動了,哀求道:「張姐你就可憐可憐我這帶孩子不容易,給我介紹介紹吧。」
張姐口氣也軟下來,「那就說好了,到時候你可不能嫌棄人家姑娘,稍微拾掇拾掇自己,我給你安排見面。」
夏鐵林滿口答應下來。
掛斷電話,男人滿心喜悅,一心想著女方豐厚的嫁妝。
這一想煙癮又犯了,摸了身上的煙盒都空了。
他瞅了一眼夏天,滿臉戾氣。
「拿東西都不會拿!害得老子沒煙抽!」他手心痒痒,但煙癮撓得心更痒痒,掏了半天兜才掏出二十塊錢來,晃著腦袋甩門出屋了。
夏天一口氣卸下來,提心弔膽地坐在地上。
她以為男人又想打她。
扒著陽台縫隙看男人出了小區拐進商店,夏天才愣愣滑落到地上。
她今年才十六,剛上高一,就因為慣偷被學校開除。
夏天目光落到客廳的茶几上,突然發現男人落下了手機,銀白色的手機后殼反射出冰冷銳利的銀光,夏天連滾帶爬的摸上手機,撥打出那串熟記於心的號碼。
「媽!」夏天抖著手,害怕父親突然回來,但電話一直嘟——嘟——嘟——的無法接通。
她抖著手又撥通了一遍,還是嘟嘟嘟的響聲。
「媽....」被父親毆打時都沒哭過的夏天,眼淚啪啪地掉落,電話還是無人接通。
夏天擦乾淨眼淚,手抖得不成樣子,差點握不住手裡的手機,又撥了一遍號碼。
「媽,求求你接電話......」她跪在地上向上天祈求。
「喂,夏鐵林!我給你說過不要再打電話來了!」
「你和夏天我都不會要!」
「不要再來煩我了!」
「你在幹什麼?」夏鐵林打開門看到夏天跪坐在地上,他站在夏天的身前,睥睨著地上的人。
手機從夏天手中滑脫,女人遲疑問:「是夏天嗎?」
夏鐵林踩住手機,滿臉陰沉地看了一眼夏天。
他勾腰,撿起地上的手機掛斷。
嘴裡的煙吸了一半,他夾起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煙圈。
「張姐說得對,你就是不學好。」